半夜驚醒的時候,窗外安靜如雞,一絲夏蟬的動靜都沒有。
她摸了摸額上泌出的細汗,不明白自己夢中經(jīng)歷了什么,睡覺都能睡到滿頭大汗。
明明還沒有到夏天。
想到什么她抬頭望向窗外,入目便是熟悉的簡陋房舍,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沉。這一次清醒,她并沒有如她所愿,睜眼即身處在現(xiàn)實環(huán)境。
還是在陌生的村落里,她此刻寧愿睜開眼睛,就置身于古墓,還顯得真實?,F(xiàn)在這個情況,不知道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難道要長長久久地留在這里?
達嘎雅瑪制造的幻境,已經(jīng)這么真實了嗎?真實到她呼吸到的每一縷空氣,都帶著村莊夜晚的沁涼味道。若是長久地留在這里,會不會到最后,她就不知不覺成為了這里的一員?
她打了個寒顫,翻身坐起,黑暗中碰到腳邊柔軟的物體,心里一驚,仔細看去,卻原來腳邊睡了個小孩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緊挨著她的腳背,睡得酣沉。
冉妍眸子微凝,這個孩子,是不是感覺到了什么危險,所以和她寸步也不分離。明明是很陽光開朗的孩子,村子里有什么足以威脅到他的東西,讓他憑直覺產生抵觸?
腦子里驀然回閃過白天看到的那個肥碩女人,冉妍搖了搖頭,喃喃自語:“應該不會,拉瓦不是她的孩子嗎?”
老虎再毒,也不會傷害自己的孩子。
她呼了口長氣,掀開被子站起身,把小男孩推到里面,免得他睡相不老實滾落床榻,又替他掖了掖被角,摩挲著他額上的細汗,感受著手底下的溫度,莫名又想到了拉瓦父母那張蒼白的臉,低到如死人的體溫。
她望了望窗外,黑暗中一輪明亮的月,烏云絲絲縷縷飄過,如絕世美女臉上的黑面紗。她穿好了衣服,躡手躡腳打開門,走了出去。白天村子里耳目眾多,她要趁著晚上,去探查一番。
事關自己的生死,她不得不搏命一拼。
腳剛邁出門檻,就聽到陰測測的一把聲音:“小冉姑娘……”
她驚了一下,循著聲音發(fā)出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隔壁廂房的門打開了一條門縫,黑暗的門縫后面,兩雙死白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她。
“小冉姑娘,你要去哪里?”
“大叔,嬸子,這么晚了你們還沒睡?”
門后面靜了靜,平板的聲音傳來:“雅瑪小姐吩咐了,得看著門。”
“看門?”無緣無故提到白天的鬼女,讓冉妍眉頭皺了一下,“大叔,我起夜呢,去下茅廁就回來?!贝遄永锝ǖ奈萆?,茅房沒有跟上現(xiàn)代化的速度,還是建在院子里,正巧給了她晚上出來的借口。
廂房里不說話了,估計沒有理由阻止一個大姑娘晚上去上茅房。
冉妍下了臺階,向著前面走去。
“茅廁在左邊,往左轉?!遍T縫后面的聲音提醒她。
冉妍依言而行,心里有些犯嘀咕,這是把她當犯人看管了嗎?
也是鬼女的意思?瑪雅這個鬼女,到底想做什么?
進了茅廁,她捏著鼻子觀摩了一下四周,尋找有沒有從后門出去的可能。這是間木板跟稻草梗搭建而成的簡易茅廁,到處都漏風,想撬開一塊松動的板子也是容易的。
不妙的是,她好象聽到了外面房主人走過來的腳步聲。
死板的,有規(guī)律的“嗒嗒,嗒嗒”前后腳步一秒不差,落地聲音都是一致的。
冉妍有些著急,加快了摸索的動作。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給她尋到了一處錯漏,兩手把住滿是蟲眼的木板,顧不得惡心,往內使勁一扳,“咔嚓”一聲,脆弱的木板輕易折成了兩半。
她再拉開來一些,足夠一個人鉆出去的洞,在房主人腳步聲音停留在茅廁門口的同時,著急忙慌地鉆了出去,拔腿就跑。
再顧不得急促的腳步聲會驚動房主人,她在如墨的夜色當中,瘋狂地奔跑在村子里。
夜晚的村莊靜謐無聲,明亮的月亮都躲進了烏黑云層,明明昧昧的光影投射在地面上,顯出一種凋零的破碎感。
白天還有絲人氣的村莊,到了夜晚,宛如陷入沉眠當中的怪獸,散發(fā)出的只有死氣沉沉。
死氣縈繞著冉妍,她跑得大氣都喘不上來。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她感覺進入了黑漆漆的墨團,往哪走都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山是黑的,樹是黑的,村子兩旁矗立的房舍是黑的,房子里沒有一星半點的燈光,沒有呼吸聲,沒有狗吠,沒有鳥鳴,這個村子似乎從出現(xiàn)以來就是個死地。
沒有活人。
冉妍被自己腦袋里忽然迸出的想法嚇了一跳,轉念又覺得可笑,怎么可能沒有活人,小拉瓦還活生生躺在她的床榻上,他的身體是溫熱的,死人怎么可能有體溫。
死人的身體,就好似拉瓦家那兩位不苛言笑的父母一樣……
“誰?”迷糊中不知道闖到了哪里,她聽到黑暗中傳來的動靜,立時收住了腳步。
輕微的響動消失,恰好此時,頭頂上的烏云裊裊散去,現(xiàn)出月亮豐滿的大臉盤子。
她喘著粗氣,平復著狂亂跳動的心臟,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無意識間,竟走到了村落的最中心,那座現(xiàn)實中參觀過的老宅門前。
此刻的老宅不復之前她看到的陳舊,即使光線不亮,仍能看到兩扇門扉煥然一新。只是,其中一扇門被推開了,露出里面黑黝黝的內景,看不真切。
她在門口轉悠了許久,腦子里閃過萬般念頭,還是咬了咬牙,攥拳走了上去。前方無路,后面又無路可退,既然往前往后都是一個死字,那就死得有價值一點。
站在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伸手,搭在半開的門扉上,毅然決然地推開了門。
伴著難聽的吱呀聲,木門被輕松地推開。
她屏息凝神,提步跨過了高高的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