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完之后,曹彬方問道:“秘權,你在金陵城中居停多日,想來城中虛實已盡知之矣,”
王侁微微點頭,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曹彬問道:“那以秘權之見,若我軍全力攻城,金陵幾日可下?”
王侁笑道:“金陵依山帶水,儲積甚多,乃天下雄城,我軍全力攻打亦倉促難下。不過若是敵軍外援斷絕,再以書信勸降,興許可行?!?p> 曹彬皺眉道:“剛才你也聽到了,大軍在外糧草輸送甚是艱難,這金陵早一日攻克,陛下那里我等的功勞就越大。江南軍隊的主力神衛(wèi)軍都已為我所破,難道金陵城中還有什么軍隊能夠阻止我們攻城不成?”
王侁轉動著手中的茶杯,沉吟道:“金陵城中精兵倒是已經(jīng)不多,但還有一個人。曹帥可知潘將軍在陜口敗于何人?我又是被誰所虜?”
曹彬笑道:“黑云都咼彥,他不是被潘美拖在池州了嗎?”
王侁輕輕搖頭道:“潘將軍敗于無名之輩,恥對人言,卻差點貽誤軍機啊?!?p> 曹彬驚道:“難道敗潘美另有其人?”
王侁點頭道:“正是,此人姓吳名德,若不是他率一支新立之軍與潘將軍激戰(zhàn)半月,黑云都何來機會一舉擊破我軍前鋒。陜口戰(zhàn)后,他一路將我押解回金陵,現(xiàn)官居金陵烽火使一職,皇甫繼勛敗亡后,金陵城中蔡煜更無別人可以倚重,恐怕要起用他了?!?p> 與此同時,金陵城烽火使府中,樞密使吳喬手持圣旨高聲念道:“金陵烽火使吳英雄素有謀略,平亂有功,授神衛(wèi)都虞侯,欽此?!彼粗P直的跪在下面的吳英雄,滿意的點點頭,溫言道:“吳將軍,如今江北兵臨城下之際,陛下委以重任,足見對你的倚重,你萬不可辜負了陛下?!?p> 吳英雄答道:“謝吳相提點,德必定鞠躬盡瘁?!闭f完便接過圣旨站起身來,問道:“請教吳相,神衛(wèi)軍在金陵城內(nèi)外尚有多少士卒?”
吳喬點點頭,答道:“據(jù)兵部稟報,神衛(wèi)軍在金陵本有十萬之眾,經(jīng)過昨夜一戰(zhàn),精銳盡喪,尚余下五萬余人,這些部眾良莠不齊,吳將軍你要好生整頓一番?!?p> 吳英雄心中卻是一陣狂喜,五萬人啊,這種大軍在握,殺伐由己的感覺,簡直太爽了,隨即按捺下激動之情,恭敬地答道:“末將明白?!?p> 吳喬點頭道:“你雖年輕,卻識大體,很是不錯。”心想朝中將才凋零,讓吳英雄這樣的新晉將領坐上神衛(wèi)都虞侯之位
在金陵城的南門外,手持丈二大槍的驍武副指揮使田紹斌領著五百騎兵已經(jīng)罵了近一個時辰,城頭上除了不時澆下來數(shù)升大糞,劈頭蓋臉地淋在一個過于靠近的騎兵一身之外,再無別的動靜,就連箭也懶得射一支。
“江南人果然柔弱,若是當年北漢佐圣軍中同袍,哪怕眾寡不敵也會出來力戰(zhàn)一場吧?!碧锝B斌不無遺憾的想著,回頭看了看身后那些騎兵,一個個都露出疲乏的表情,有人干脆就歪在馬上打起了瞌睡。雖然他掛著驍武副指揮使的銜,今番帶出來的卻是云騎軍四個指揮的騎兵,這些騎兵都是簡選北地良家子從軍的,馬上功夫還算可以,當初隨從自己從北漢投周的五十個弟兄經(jīng)過這些年已經(jīng)折損無幾。因為自己在朝廷禁軍中根底淺薄,這些云騎軍跟著他也吃了不少苦頭,仗打得最苦,功勞卻沒有多少,所幸自己處事還公允,也不曾克扣軍餉,這些邊郡良家子弟又敬佩自己騎射武藝,才沒有什么怨言。田紹斌瞪了一眼趴在城頭上張望的南唐士卒,將那人嚇得縮回脖子,回頭對那些騎兵大聲喊道:“打起精神來,再罵半個時辰,我們便收兵回營。”說完自己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金陵城內(nèi),沿著空空蕩蕩的街道,吳英雄獨自騎馬前往神衛(wèi)軍位于城內(nèi)的衙署。由于宋人兵臨城下,金陵已經(jīng)全城戒嚴,往日熱鬧的街市現(xiàn)在人煙稀少,商鋪全都關張,烽火使衙門已經(jīng)奉命集中全城及郊區(qū)的糧食,按照青壯每日二升米,老幼婦孺減半的原則,發(fā)放了一個月口糧。所有的壯丁要么被編入各部軍伍,要么直接拉上城頭搬運箭矢檑木等物,剩下的百姓組織起來在各個街口壘起路障,戴著紫色綬帶的天德軍士卒取代了衙役在城中各處巡行。由于烽火使衙門懷疑有大量宋軍奸細以和尚身份為掩護,所有的和尚尼姑道士都被禁止上街,而必須留在寺廟之內(nèi)祈求神佛保佑江南平安度過這場劫數(shù)。
今晨樞密使吳喬宣布完對他的任命之后,便帶他以神衛(wèi)軍都虞侯的身分去宮中參加了緊急朝議,宋軍兵臨城下使所有人都感到緊張,因此,吳英雄史無前例的見到了幾乎所有在金陵的文武重臣。在吳喬的建議下,蔡煜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決心,除吳英雄晉封神衛(wèi)都虞侯,負責重整散布在金陵左近的神衛(wèi)軍外,又晉升原神衛(wèi)都虞侯朱令赟為神衛(wèi)軍都指揮使,命他伺機沿江向東回援金陵,授原天德都虞侯胡則加銜神武都虞侯,命他將天德軍擴充至三萬人防守內(nèi)城,授沿江巡檢、凌波都虞侯盧絳加銜神武統(tǒng)軍,命他率部死守秦淮一線水柵拱衛(wèi)金陵城防。
文臣方面,由吳喬、張泊二人總領政務,內(nèi)侍徐元璃、刁衍為內(nèi)殿詔,專責向蔡煜傳遞各種緊急消息。蔡煜本來還想派一向主和又長于言辭的丞相徐鉉、給事中周惟簡、江國公蔡從鎰攜帶十萬匹布,二十萬斤白銀出使開封向宋國求和,被吳喬和吳英雄力勸,吳英雄更言道當今宋國將士勇悍,所不足者唯國庫空虛難以持久爾,如若一再向宋國進貢無異于抱薪救火,將大損軍心,蔡煜這才做罷,將準備的布匹和白銀悉數(shù)用于整頓城防,積儲糧草。
朝議之后,吳英雄立刻將自己的親兵全部派出,通知還聯(lián)系得上的神衛(wèi)軍所部到神衛(wèi)軍位于城中的衙署內(nèi)議事。王侁被幽禁在府中還能和外界保持聯(lián)系,甚至能夠和原神衛(wèi)軍指揮使皇甫繼勛密謀,著實令吳英雄感到震撼,無疑要么是府中仆婢,要么是看守王侁的金陵烽火使的衙役被買通,只是現(xiàn)在沒有時間去逐一甄別到底是誰被王侁收買了,吳英雄干脆不再相信所有烽火使衙門的衙役,并將所有仆婢放歸,這樣一切事情都需要親兵來做了。
從昨晚以來,一切變故發(fā)生得太快,快得吳英雄還來不及思索,他伸手摸了摸懷中的一張錦帕,又將手拿到鼻端嗅嗅,臉現(xiàn)微笑,這是昨夜黃雯臨走前塞到懷里的,上面有種清淡的萱草香氣。就這樣一邊想,一邊來到神衛(wèi)軍衙署之前。
邁步入內(nèi),吳英雄卻被結結實實的震了一下,和原來想象的數(shù)百壯實軍漢屏息侍立的情景完全不同,大堂上站著的數(shù)百人當中,有大腹便便商人,衣著邋遢的乞丐、有滿臉皺紋的匠戶,滿手皸裂的漁販,前幾天和胡則一同去秦淮河逛畫舫遇到的那個老板居然也站在人群中,看到吳英雄馬滿臉堆笑著走過來道:“小的見過吳大人,這兩天老是說您怎么也不來看望我家女兒,恭祝大人步步高升。”少數(shù)看上去象是軍人模樣的人都站在墻邊,一幅桀驁不馴的樣子,見著身穿指揮使服飾的吳英雄也不主動上來見禮,只朝著院中冷笑。原本極為干練的蔡斯率領數(shù)十親兵為維持秩序已經(jīng)忙得滿頭大汗,見到吳英雄來了如蒙大赦一般上前見禮道:“吳大人,神衛(wèi)軍都頭以上軍官,能找見的已經(jīng)全部在這里,如何軍議還請大人定奪?!?p> 吳英雄啞然,指著那商人打扮的胖子道:“這樣的也是神衛(wèi)軍的軍官?”
,實在是無可奈何,不由得傷感道:“當年林仁肇鎮(zhèn)守南都,使北軍不能南進??上П菹聟s聽信讒言錯殺了他,不過數(shù)年而已,北軍居然打到金陵城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