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野獸
大蛇的眼睛不出意料是個弱點,加西亞痛擊上去后,大蛇簡直是發(fā)了瘋,它下頜松動了一瞬,又想要咬的更深,但加西亞已經(jīng)乘機抽回了自己的左手,尖長的獠牙在手臂上下側(cè)拖出了四道狹長的裂口,但避免了被咬折的可能。
疼痛和失血沒有讓加西亞瑟縮,他簡直與白日里天真的模樣判若兩人,面對猙獰的野獸和怪物,他幾乎顯露出一點異常的興奮來。里屋的蠟燭給蛇與青年纏斗的場地鍍上了曖昧不明的光影,加西亞背對著光源,眼神專注而冰冷。
他沒有選擇躲閃,右手緊按著配重球扎進了大蛇的眼眶,他能感覺到大蛇左眼的眼球被擠壓出的液體順著他的手指縫淌出,它們是冷的,在皮膚上蜿蜒著就像被蛇信舔舐,激起毛骨悚然的聯(lián)想。加西亞不自覺地扯出一個有些猙獰的笑容,他就仿佛變成了鐵匠工坊里的第二只野獸,渴求著血腥和疼痛。
大蛇因失去左眼的痛苦而瘋狂扭動起身軀,尾巴胡亂地揮舞,在地上砸出一道道深溝。它甩著頭想要將鎖鏈擺脫,發(fā)現(xiàn)無法得逞后張開嘴巴往加西亞咬去。
加西亞左手臂上獠牙鉆出的孔洞和撕裂口汩汩地往外冒著血,他卻仿佛感受不到,有沒有傷口似乎完全無法影響到他。他避讓大蛇的突襲,動作迅速地下腰,大蛇下頜的蛇皮幾乎從他的鼻尖擦過去,他嗅到了刺鼻的腥味。這條蛇似乎是條水蟒,身上帶著隱約的潮氣和沼澤生物特有的氣味。
加西亞的銀白鎖鏈格萊普尼爾依舊掛在大蛇身軀上噌噌作響,一端的配重球卡在大蛇的眼眶里,另一端擺蕩在空中。他借著右手拉住鎖鏈的力量穩(wěn)住了自己,左手把先前松開的鎖鏈另一端拽回身邊,翻身騎到了大蛇背后,以體重施力把大蛇的頭壓到了地面上。
這條蛇的身軀很長,它的尾巴很快反卷回來,要纏住身上的加西亞。它的獠牙不具毒素,但取而代之的是強健到能絞殺獵物的肌肉,加西亞一直在避免被大蛇纏縛,如果他手里能有一把尖銳的匕首,那么此刻他一定會選擇刺入大蛇的頭顱,但是現(xiàn)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的鎖鏈。
他對大蛇本體的大小有些判斷失誤,他本來以為可以生擒又一條情人蛇,但加西亞遺憾地發(fā)現(xiàn)他陷入了一個不上不下的被動局面。他惱怒于自己輕而易舉就被一條蛇欺騙,又因為對方用薇薇安的形象誘惑他而憤慨,如今更是因為纏斗僵持不下而煩躁。
加西亞不得不放棄繼續(xù)壓制大蛇以躲避蛇尾的纏卷,他抽回鎖鏈,跳到了附近的木箱頂上。大蛇重得自由,它迅速地游走開,潛伏進四周的陰影里。加西亞警惕地聆聽著周圍的動靜,同時在工坊里尋找著臨時能夠使用的尖銳利器。
里屋地板上的木門發(fā)出了響動,樓上的短暫打斗明顯驚醒了地下室熟睡的三人,似乎有人要推起門走上來。
可是與此同時,加西亞聽見蛇鱗在地上摩擦,它的身影在遮擋物間閃現(xiàn),里屋的蠟燭被它打翻在地。工坊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加西亞干脆地閉上眼,用聽覺取代視覺追蹤大蛇的游走路線。
它沒有離開里屋,它想要攻擊來人。
“躲開!是情人蛇!”
艾德里安一手拎著提燈將木板推起一條縫,就聽見了加西亞的警告,提燈的光亮中,一條大蛇張大了嘴巴向他襲來。他猛地再度合上木板,拉住了把手,大蛇撞擊的余波震地他手麻了一陣。
維蘭德還沒完全醒過來,查理曼卻在瞬間將自己后腰上的短劍丟給了他。
“攻擊頭部?!辈槔砺喍痰馗嬖V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試著將木板往上推起,沒有遇到阻力,大蛇已經(jīng)離開。他迅速地蹬著樓梯翻出來,正好看見加西亞踩著木箱和桌子跑了過來。
四周很暗,依靠窗外的月光只能勉強看清近處,屋子遠處就只能大概看到物件的輪廓了,艾德里安抬頭尋找著掛提燈的鐵鉤,他下意識覺得照明是他們目前最需要的。
加西亞抻直了鎖鏈,向大蛇追去。他自覺擁有了一個幫手,可以主動出擊了。
大蛇無聲無息地游走在屋子邊緣,它的速度放慢了,緊緊貼著地面,仿佛在等待一個最佳的偷襲時機,但長而粗的身軀沒有辦法完全隱藏住,黛色的蛇鱗在燈火下折射出變幻的華光。
它對加西亞的恨意似乎遠遠超過了對艾德里安的,當加西亞筆直的追向它,它直接回頭,想要咬碎加西亞。但加西亞步伐一轉(zhuǎn),偏離了直線,繞到了邊上。大蛇窮追不舍,擰動頭部緊跟著他。
它大張著嘴巴,幾乎像是能把加西亞整個吞咽下肚。
墻壁擋住了去路,加西亞卻踩著堆疊的箱子助跑,在空中來了個后空翻,兩手間的鎖鏈恰好套住大蛇的頜骨,他往后一勒,鎖鏈卡在大蛇的上下顎之間,逼迫大蛇張著嘴往后仰倒。
艾德里安跟著加西亞跑過來,他手里的短劍從加西亞臉頰邊擦過,斜刺進大蛇的喉嚨,從下頜下方幾寸穿透而出。
艾德里安拔出短劍就要掉轉(zhuǎn)劍刃,往下刺穿大蛇的頭顱,然而大蛇狂亂地掙扎起來,格萊普尼爾充滿傷痕的那一截終于無法支撐斷裂開來,加西亞倒吸一口涼氣,鎖鏈斷裂后彈開,砸在了他的左手上。見大蛇掙脫,加西亞迅速地拉住艾德里安往后退去。
血液從大蛇的喉下溢出,它掙開了鎖鏈,但這次沒有再度攻擊,而是往鐵匠工坊的木門移動。
它撞開木門逃進了黑夜,破損的木門被冷風吹的來回碰撞,艾德里安這才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出了一身汗,被風一吹身上有些發(fā)冷。
他扭頭去看身邊的加西亞,青年柔軟蓬松的淺色卷發(fā)被汗浸濕,左手臂鮮血淋漓,他的鎖鏈徹底斷成了兩截,他提著損壞的武器大喘氣,看上去有幾分可憐。
工坊安靜后,鐵匠維蘭德試探著推開了地板上的木門。
映入他眼簾的景象讓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我的女神??!”他發(fā)出了肝腸寸斷般的哀嚎,“加西亞,你是拆了我的鋪子嘛!”他捧起在地上散落的打鐵工具,環(huán)顧四周狼藉的慘象,最后他走到破損的木門前,月光穿透木板間的大洞,照出了維蘭德絕望的臉。
加西亞似乎已經(jīng)緩過神,不再劇烈喘息,他扯過桌布撕下一截扎住流血的左手臂,又把鎖鏈輕輕擱在一個尚且算是完整的木箱上:“維蘭德,給我找把武器,那玩意還沒死透,我去追它。”
在維蘭德之后從地下室出來的查理曼撐著手杖在工坊的廢墟里走動了一圈,他觀察著殘余的痕跡,皺緊了眉?!鞍吕锇玻辈槔砺傲艘宦?,“你能陪同加西亞一起去嗎?”
加西亞急忙反駁:“查理曼先生,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查理曼看著他的左手臂,完全不認可他說的話,轉(zhuǎn)頭依舊詢問艾德里安的意見:“情人蛇不是十分難處理的鬼怪,它們制造幻覺欺詐捕獵,但被看破后就不會再次起效,相比起幽靈,它們反倒更貼近野獸。能夠殺死普通野獸的武器,一樣能殺死情人蛇?!?p> “我很榮幸能幫得上忙,查理曼先生?!卑吕锇猜犕曛簏c點頭,他本來也就覺得那只是一條普通的蟒蛇,只是體型稍微有些巨大,盡管現(xiàn)在得知那是一種鬼怪,他依舊沒有退縮的意思。
他曾聽伊多娜聊起過些鄉(xiāng)村里流傳的恐怖逸聞,她說起過情人蛇,人們將其當做意外死去的戀人的亡魂,它們會在深夜里敲響昔日戀人的房門,它們說話的聲音走路的姿態(tài)都和活著時一般無二。人們相信情人蛇會吸取活人的生命,每和它們共度一夜,活著的人就會離死亡更進一步,直到有一日患病而亡。如果不是受害人主動坦誠,這種患病難以察覺,而若一個地方出現(xiàn)了一條情人蛇,那么那里的年輕人接下來只怕會接二連三的死去。它渴求著戀愛的愉悅,當舊的死去,就要追尋新的戀人。
人們相信要殺死一條情人蛇,就要找出它活著時的尸骨,在白日里砍下它的頭顱,用枔木貫穿,分開燒盡掩埋。
然而艾德里安卻沒有想到,情人蛇只是制造了幻覺,它們居然真的是蛇類,而不是死去而不肯安歇的人類。
“等等,我見過你的手槍,你可以用一種巫術子彈?!本S蘭德喊住艾德里安,“特效的,可以麻木野獸的知覺?!?p> 維蘭德從角落里摸出了要給加西亞的長劍和給艾德里安的子彈。
加西亞拎起長劍就往外跑。
艾德里安跟上他,發(fā)現(xiàn)他沒跑兩步就蹲了下來。
熟悉了黑夜之后,月光就算得上足夠明亮了。艾德里安順著加西亞的動作看去,地面上拖曳而出的,正是蛇類爬行的痕跡,有血液滴在拖痕上,是他刺傷大蛇留下的。
“這邊?!?p> 加西亞對著艾德里安示意,兩個人沿著野獸遺留的線索追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