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染捂住嘴,牙齒無意識咬住了指節(jié),天雷轟頂不過如此吧!
蓮幽從魂丹出來,看到的就是一個目光呆滯,形如木偶的卿染,神情看上去并沒有什么大問題,然而細(xì)看冷魅清孤的目光卻是一片茫然的無措,紅唇咬著一截指骨已然和素白的手指渾然一色,勉強(qiáng)維持著冷靜的只剩這幅軀殼,只怕神魂皆已被震離體外。
“主人……”
“嗯?!鼻淙緫?yīng)的平穩(wěn),神色冷如期霜,火紅寶石般的的鳳瞳一片火海,瞳孔深處的曼荼羅法陣又碎一瓣,白皙的臉一片慘白而顯得她眼下的那顆淚痣紅的刺眼了些。
“是他記憶中有什么不妥嗎?”蓮幽想了想,傳給主人的都是他看過的,并沒有什么特別的,那就是那些殺手本身有問題?“還是不知道兇手具體是誰?”
“哈哈哈……”卿染笑起來,笑得眼里都沁出了淚,眼底卻不見半分愉悅,如妖似魔的糜麗容顏冰冷,手指攥到青白,暗紫色的筋絡(luò)若隱若現(xiàn),“想不到啊,我原來一直都活在謊言里!他們那我當(dāng)傻子?還是賭我始終無知任他們戲耍?”她嗓音啞到聽不出原來的聲音,歇斯底里的崩潰后居然只是這樣平靜的詰問。
這種情緒……是恨嗎?蓮幽不太懂,人的情緒真復(fù)雜。
卿染抬起手,鎢金綴著鈴鐺的手鐲襯得她皮膚極白,誓言猶在耳畔,那時的感動還在心里流動,她曾經(jīng)多少次感謝上天讓她在最絕望的時候給了她一個家,把她從深淵拉回來。
八百年前
她從睜開眼第一眼看到了慈愛的笑臉,期待的目光,那時才剛被身邊人出賣,慘死于炸彈之中,她早已不信任何人,更加對這個世界沒有期待,重活一世的奇跡穿越到哪里,她都不在意也懶得在意,畢竟尋常人家都有因為遺產(chǎn)反目成仇大打出手的親兄弟,帝王之家她又能期待什么呢?
這一次她誰也不信,命運只有掌控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她努力修煉接受傳承,闖血獄亡城,下寒淵十層,哪怕多少次生死一線,她都不曾有過退意,她漠視所有人的關(guān)心,一心變強(qiáng)主宰命運。
然而始終縈繞左右的關(guān)懷和心疼,有從沒體會過卻始終牽掛她安危,放任她肆無忌憚,為她撐起一片天的父親,明知她野心依然放任她不選與她相爭的哥哥們,那么多歡聲笑語難道都是假的嗎?
為什么要在捂化了她冰封的心之后再次將她打入地獄?卿染想不明白,她現(xiàn)在腦子太亂了,她甚至不知道知道了真相又該怎么辦,漓弦是她的契約獸,更是受害者,而兇手是她曾經(jīng)信賴仰慕的大哥,她該怎么選?
“獅鷹族死了多少人?”卿染啞聲問,血色褪盡的臉上只有那顆淚痣和她淬火的眼眸多少還有幾分顏色了。
“五萬零六百人?!鄙徲牡馈?p> 卿染冷笑一聲,“回主城,不,先去找漓弦看能不能找到殘存的記錄?!?p> 蓮幽默,落后半步跟在卿染身后,目光低垂時不經(jīng)意看到卿染撥了一下手鐲上紫色的一枚鈴鐺,心中松了幾分,還有心情玩手鐲。
與此同時,遠(yuǎn)在天中城與蒼寧圣帝匯報的南宮羽澤,猛然一震跪倒在地,一手按住脖頸上不住收緊的項圈,白皙的脖頸拉扯起青色的血管,項圈已經(jīng)勒進(jìn)肉里,邊緣的肌膚開始變得深紅,冰冷而略顯嚴(yán)肅的臉上冒出冷汗,額角青筋一跳一跳的用力卻掙脫不開桎梏。
“羽澤!”蒼寧圣帝大驚,連忙蹲身去看。
羽澤手撐著地,聲嘶力竭到眼眶里滿是血絲,“父親,染染她……只怕是,知道了?!北皇帐綐O致的項圈似乎要將他生生勒死,整個白皙脖頸都泛起胭色,一側(cè)被他的指甲抓撓出道道血痕猶不覺痛,窒息感讓他五感漸失,他心中竟然升起一絲僥幸,就這樣死了也沒什么不好的。
“唔咳咳咳……”
驟然涌入肺腑的空氣嗆得他幾乎要將肺都咳出來,羽澤如獲新生癱倒在地,棱角伶俐的臉上交錯著淚痕,竟然消融了幾分嚴(yán)肅,多了幾分可憐。
“這只是利息,剩下的等我回去收?!鼻淙镜穆曇魝鬟M(jìn)耳中,羽澤竟然不自覺打了個寒顫,撫了撫頸上深重的勒痕,羽澤低頭苦笑了下,沒有理會蒼寧圣帝擔(dān)憂的目光和伸來的手,自己爬起來,“父親,您曾經(jīng)也是染染的慈父,她曾經(jīng)那樣敬仰您?!?p> 蒼寧圣帝渾身一震,眼中閃過一絲悔意,在看到羽澤的脖子時馬上被恨意取代,“可她奪走了我的五個兒子。”
“奪走我們的不是她,是命運,是您自己?!蹦蠈m羽澤聲音還嘶啞,說完便離開了。
蒼寧圣帝頹然坐倒在椅子上,以手掩面,不知道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他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八百年前……
那時剛從蛋殼出來的卿染,小小的,軟軟的,兩只手就捧得起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不哭不笑,放哪兒就在哪兒,一點都不調(diào)皮,也不亂跑,乖的讓人心疼,連四妃都沒有不喜歡她的。
那天他下朝晚了,小不點點的卿染就坐在寢宮門口抱著比她頭都大的劍,看著宮道,直到他來了,小小的人兒才把劍一遞說:“父親教我好不好?”
他那時是怎么說的?“染染還小,有父帝在一輩子都不用打打殺殺,讓你哥哥們?nèi)W(xué)吧,學(xué)會了保護(hù)我們?nèi)救尽!?p> 她也不鬧,就睜著眼睛看他,看得他心都軟了最后給她找了第一劍仙做師父,那時候他也曾想過做個好父親的,是什么時候開始變了呢?
是那個人再出現(xiàn),發(fā)現(xiàn)他取走了染染的神格而震怒,給他的兒子上了枷鎖,從此淪為別人刀下魚肉的時候;還是他看著卿染一無所知,開開心心長大的時候;又或者是他將圣魂鈴交給她的時候?
都不重要了,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
蒼寧圣帝站起身整了整衣服,除了眼眶有些紅已經(jīng)看不出什么了,他推開門,門口臺階下他的五個兒子正在等他一個結(jié)果。
南宮羽澤,南宮羽澈,南宮羽沐,南宮羽洛,南宮羽寒。
南宮皇族這一代最優(yōu)秀的孩子,都是他的兒子,他的兒子們大好年華怎么可以淪為他人奴隸,從此命不由己,他怎么能甘心?!怪就只能怪他首先是一個父親,再是一個帝王,為了帝國百姓,他七百年前已經(jīng)妥協(xié)了一次,從此犧牲了兒子們的未來,今天他不想再妥協(xi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