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之處,兩只蒼鷹于碧藍如洗的空中盤旋,裊裊云朵于金陽之畔輕行而過。遠方山巒上為雪蓋,下為赤紅。
依山傍水而立的紅土城中,各色旗子迎風而獵獵作響。
西域來往之商隊牽引駱駝,停在寬敞的道路中心,與此紅土城中的層疊房舍融為一體,于東方高山頂上,紅白相間之廟宇,頂蓋泛金,尖角處猶如形成了天間第二輪太陽。
耳邊,胡笳琴音一彈十八拍,商弦追角羽,人們停在遠處山坡前方,雙手合十,指尖由綠松、天珠、紅珊瑚所串成的手鏈懸掛。
這些淳樸而面色通紅的人們席地閉目,聆聽著那高處一名皮膚黑紅,身材高大,四十來歲,穿著紅黃相間之長袍人的講經(jīng)之音。
山坡下方,兩道穿著黑袍的身影緩緩地走了上來。
順著黑色寬帽的縫隙,觀望了一眼這些淳樸之民,緩緩的席地而坐。
但聽那講經(jīng)之聲越來越大,只見那高處的黑皮怪僧抬起雙手,仰頭挺胸,道道的奇異金光,竟從他的雙掌之中飛騰而出。
這些金光如同細雨金沙,隨著風落在那些虔誠的人們臉上身上,令他們?nèi)滩蛔堥_雙眼,臉上露出喜悅之情。
兩名黑袍人之中,其中一人從袖中伸出手掌,微微弓起,澎湃的內(nèi)力運轉(zhuǎn)之間,令掌中吸力大增。
那道道金光,竟轉(zhuǎn)瞬間被其攝入掌中。
如此做法,自然引了那高處的黑皮怪僧注意,但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雙掌合十之際,向下方那些并未注意到的人們合十行禮,又念了:“南無阿彌陀佛……”
眾人行禮,而后便紛紛起身,虔誠的走下山坡。
唯獨那兩名黑袍人沒有動作。
黑皮怪僧身后,兩名番僧正準備上前引著他離開,卻不料黑皮怪僧抬手,制止了兩名番僧的動作。
怪僧起身,闊步走向了兩名黑袍人。
“南無阿彌陀佛……”黑皮怪僧低聲念叨,雙眼低垂,跟著說了句吐蕃語。
那名先前攝取金光的黑袍人緩緩開口道:“摩尼教血佛原是昆侖奴之身,未曾想這摩尼教于這吐蕃之處,如此受到禮遇,倒叫在下十分欽佩?!?p> 黑皮怪僧微微一呆,雙眸猛地一瞬,低聲道:“原來是自東土而來之客,南無阿彌陀佛?!?p> 這聲音聽上去倒是十分正宗的中原之語。
黑袍人左掌于袖中輕輕一蕩,剎那間,一枚似是透明,但并非透明,其間有火焰飛騰,顏色變換的令牌出現(xiàn)在了其掌中。
只是這令牌之上,存在了細密的裂縫,好似其中的火焰都要跑出來了。
黑皮怪僧雙瞳收縮,道:“這圣火令怎會在閣下手中……”
黑袍人道:“此為肉佛法王交予在下之物,但此間之處,并非是敘話之地,但不知道血佛法王可遠引在下前去那光明頂中,與明尊圣女,諸位在此之法王面前詳情敘說?”
“阿彌陀佛?!毖鸬吐暤溃骸暗恢篱w下究竟何人?”
黑袍人抬手,放在頭頂?shù)膶捗鄙?,向下一扯,露出了一張飛眉入鬢,俊朗精致的面龐:“在下姑蘇慕容氏,慕容龍城?!?p> 話音落下,慕容龍城的眼睛盯向了血佛的眼睛。
血佛十分詫異,道:“原是少年時便在中原之地名聲響亮之人,血佛早就聽聞閣下名號,慕容施主果真非是常人?!?p> 慕容龍城淡淡道:“客套之語便不必說了,我穿日月山而來,走了那文成公主昔年所過之處,為的便是給你摩尼教送來口訊,血佛法王還是莫要耽擱了?!?p> 血佛低聲道:“阿彌陀佛,只是慕容公子掌中圣火令,乃是我摩尼教之物,若慕容公子肯將此物交予貧僧手中,貧僧自然要引慕容公子踏上光明頂上,面見明尊?!?p> 慕容龍城目光平靜道:“此物乃肉佛法王交予在下,不見明尊,恕不能交出。”
血佛雙眼陡的一瞇,他身材高大,遠比中原人要高出半頭,身材更是魁偉無比,瞇眼之間,原本那慈悲的氣質(zhì)陡然間一變,竟有種格格不入的兇悍之感。
慕容龍城道:“血佛法王此為何意?莫不是小覷了龍城?龍城敢與隨從深入這吐蕃之中,入光明頂,自是坦誠相待,但血佛法王若是準備為難在下,在下亦不懼之?!?p> 血佛的目光舒張了一些,道:“阿彌陀佛,既然慕容公子堅持,那貧僧便引慕容公子前去光明頂,只是慕容公子身旁這位隨從,可否摘下其帽,露出真容?”
“自然可以?!蹦饺蔟埑嵌⒅鸱ㄍ醯难劬Γ溃骸澳憧烧旅弊恿?。”
“是?!蹦饺蔟埑且粋?cè)的黑袍人摘下了寬帽,露出了一張黑色鐵面,這鐵面之上滿是菱形尖角,如同怪鱗,但卻更加凸起,整張面具猶如群山萬壑所成之龜甲,其雙眼在面具上露出,看不出所以然來。
血佛微微一愣,詫異的看向了慕容龍城。
慕容龍城開口道:“我之隨從鐵面,乃是烙在臉上,莫非血佛法王還想要讓其將鐵面摘下不成?”
血佛道:“阿彌陀佛,慕容公子不必如此咄咄逼人,貧僧對閣下并無惡意。既然如此,那便請二位隨我來吧?!?p> 說罷,血佛看向了那兩名隨行的番僧,叫這二人引路。
慕容龍城與鐵衛(wèi)站起,跟在了血佛身后。
此刻,跟隨在慕容龍城身側(cè)的鐵衛(wèi),乃是十二鐵衛(wèi)之中的玄武衛(wèi)。
慕容龍城十二鐵衛(wèi)分四情、四兇獸、四圣獸。
其中玄武衛(wèi)正是四圣獸之中的一人。
血佛與兩名番僧引路之間,只聽血佛的聲音響起:“我摩尼教與世隔絕二十年,與世無爭,在這貧瘠的吐蕃之中,勉強能有一處傳教之地?!?p> 慕容龍城低聲道:“法王何必要自謙,摩尼教乃是江湖之中一等一的圣教,在這吐蕃深處,也不過是積蓄力量罷了,龍城還是能稍微領會一二的?!?p> 血佛低聲道:“那就恐怕要令慕容公子失望了,摩尼教確實已經(jīng)不問世事?!?p> 轉(zhuǎn)瞬間,血佛便引著慕容龍城來到了后方兩山之間所在,這兩山間存在一條蜿蜒之路,深入到山之后方。
一行人順著此路前行,很快,便來到了一處盤踞在后山谷中所在,但見那山仿佛缺了一節(jié),而在那一節(jié)所在,卻恰好落著一座似是這吐蕃中佛寺一般,但卻又有些不同的廟宇。
比那中原的大云光明寺,還是要差上了許多。
但,慕容龍城抬首之間,卻能夠看到高處的太陽仿佛恰好懸掛在此廟之上,倒也迎合了那光明頂之意。
這吐蕃地區(qū),白日極長,日間極熱,夜間極寒,氣候端的奇異。
此番慕容龍城到此,乃是哭面衛(wèi)傳來消息,于大雪山下了解到了摩尼教所處,竟遠避中原,落座在了吐蕃之中。
這摩尼教本就西域傳來,選擇此處,倒也不是難以理解,只能說明摩尼教在吐蕃也曾傳教,有些底蘊。
至于原本,慕容龍城是在中原等待風九夭傳回五岳盟書之息,但一來二去,卻毫無音信,索性也便直接來了這吐蕃,看是否能與摩尼教談妥,至于五岳盟書一事,便直接交由悲面衛(wèi)與蓮花神教負責探尋。
順著石階一步步走上那光明頂上,穿入廟堂之中,那周圍的火油燈接連亮起。
處于門口之處,血佛與兩尊番僧說了幾句吐蕃之語,便停下了腳步,回首看向了慕容龍城。
“貧僧已經(jīng)令他二人前去知會明尊與圣女,至于其他的護教法王,卻并不在此,怕是要叫慕容公子失望了?!?p> 慕容龍城道:“能一瞻明尊圣女,已是足矣?!?p> 過了片刻,一名番僧回來,對血佛點了下頭。
血佛這才引著慕容龍城進了廟宇堂中。
這廟堂十分高大寬廣,于最中心,有著一尊高約六七丈的大佛,此佛與常見佛陀有所區(qū)別,面容更趨近于西域人的樣貌,四處則雕梁畫棟,彩旗懸掛。
于兩側(cè),又各有三尊異獸石像,就算是慕容龍城也無法辨認出來。
而異獸石像之前方,又各有兩道大門,通向后方。
慕容龍城心知,這廟宇比想象中的要更大,因那外界看去,此廟依山而建,遠不如內(nèi)部這樣大,顯然,這里面也有挖空了山中,于是才形成了這內(nèi)部更大的廟宇。
血佛引著慕容龍城穿過左側(cè)之門,到了廊道盡頭,抬手摳向了墻壁一側(cè)的獅首。
但聽見轟隆隆的聲音響起,廊道盡處的石門緩緩升起,露出了一處燈火通明的寬大石室。
竟是在那外界的佛殿之后,還有另一番洞天。
血佛道:“慕容公子請入?!?p> 慕容龍城這才與玄武衛(wèi)一同,進入了那石室之中。
這石室穹頂能引高處日光,周遭多以奇異渾圓之線勾勒,不似中原之地方方正正,四壁所處,又有許多琉璃燈盞,令此處燈火明亮。
石室正中乃是由一圓盤而成,地上石板之上,多有各種異族文字,那正前方墻壁之后,則有山石雕制而成的多種神像,亦有釋迦摩尼,但其他的神像,卻令慕容龍城難以辨識,唯獨一雕像上的十字形狀,之上釘著之人,慕容龍城倒好似在中原見過。
幾尊石像之下,乃是一道紅玉寶座,此時此刻,那寶座之上,正端坐著一名發(fā)絲棕紅,垂至肩處,綿延彎曲的中年人。
這中年人胡須虬龍,鼻梁挺立,穿著一身白色長袍,雙目則猶如碧石,在其頭頂則有著一道金色寶冠。
而在他之一側(cè),則立著一名身材修長,手持著一本紅皮之書的女子,這女子同樣穿著白袍,戴著金冠,只是面容為薄紗遮掩,金色發(fā)絲垂于背處,但一雙眼睛,則也是同樣碧綠如玉之色,皮膚白皙更甚中原女子。
慕容龍城觀察之間,已與玄武衛(wèi)來到石室中央之處。
站定過后,慕容龍城便抬手略微抱拳,低聲道:“在下慕容龍城,如今得見明尊,果真寶相莊嚴,令人心生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