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心病難醫(yī)

　　十月中旬，洛陽城下起了第一場雪，天色陰沉，雪花若落羽一般，很快就染白了一切。

　　“你這個淘氣鬼！”雪地里，本來還在忙著清雪的丫頭，玩起了堆雪人，綠萍這邊還沒有堆好，身后裝作拿小鏟的漪瀾，偷笑著把團的結(jié)結(jié)實實的小雪球，塞到綠萍衣領(lǐng)里面，雪球一挨著綠萍的后脖頸，融化了一點，綠萍冷的打個哆嗦，驚叫一聲，跳著腳、最大限度的往前彎著腰，把雪球抖了出來，接著轉(zhuǎn)身就去追漪瀾，一邊彎腰抓著雪，和漪瀾鬧作一團。

　　譚蘭欣在門口看著笑，綠萍和漪瀾玩的熱鬧，本來她也想去，但是于大夫說她還沒有完全恢復(fù)，精神太差，耐不得寒，加上中原的冬天比西蜀冷的多，怕她再病一場。

　　“于大夫這是太小心了，先前也只不過是高熱而已，哪有人一養(yǎng)就是幾個月的，好端端的也歇懶散了，越發(fā)覺得乏力困倦，食不知味。”譚蘭欣對送來手爐的沁香說，沁香卻搖頭，說：“公主，要不奴婢就在這里堆個雪人，您看著解解悶?！?p>　　沁香看漪瀾綠萍鬧的不成樣子，譚蘭欣也不忍心責(zé)備，就在門西邊的小花壇邊鏟雪，一會兒就堆出了大致外形，譚蘭欣站著犯困，走過去接了幾片落雪，突然的涼意讓她立刻清醒了。沁香嚇一跳，就要給她擦手，譚蘭欣說：“哪有那么嬌氣，一瓣雪花兒能有多少寒意？”譚蘭欣執(zhí)意要玩一下，沁香也不敢太拗著她了。

　　譚蘭欣是喜歡下雪的，蹲下身，單手抓了一團雪，慢慢捏成團，正玩的起興，突然被一股大力扯起，因為受力太猛，譚蘭欣一陣頭暈，手中的雪球落在雪地里，碎成一片。漪瀾綠萍嚇得跑過來跪下，沁香拉著周允宸的衣角跪下了。

　　“王爺……”沁香還未說完，周允宸一腳踢開她，身后的親衛(wèi)馬上一邊一個，擒住沁香，等著周允宸發(fā)話。

　　“重責(zé)十杖?！敝茉叔芬琅f如平常一樣，說的輕飄飄的，沁香身體才好了，冰天雪地里打十杖，少不得落下什么毛病。更何況是周允宸的親衛(wèi)動手，一點兒也不會含糊。

　　“放開我……”譚蘭欣看著周允宸冷漠的表情，手臂疼的讓她眼淚搖搖欲墜，聽到要打沁香，不顧一切掙扎著要阻攔。可是力氣不如他，功夫拿不出手，還是被周允宸拉回了房間。

　　松開譚蘭欣的一瞬間，周允宸感到左臂突然刺痛，譚蘭欣握著袖刀的手，顫抖著松開了，袖刀就掉在了周允宸腳邊。

　　周允宸輕咝一聲，他沒有防備，哪知譚蘭欣竟敢刺傷他。譚蘭欣的這把小袖刀，并不太鋒利，整個結(jié)實厚重，擲地有聲。袖刀通常是女子保護貞操最后的工具，只是很少有人在家還帶在身上，周允宸劍眉一豎，死死盯著驚慌失措的譚蘭欣。

　　譚蘭欣是因為不斷的噩夢，沒有一點安全感，這段時間一直帶著袖刀，睡覺都放在枕下，剛才不過是一時情急。

　　“王爺！”門口的親衛(wèi)聽到金屬落地的動靜，欲沖進來，周允宸抬起右手，他們又不得不止步。

　　“出去?！敝茉叔房戳艘谎蹅冢呀?jīng)順著雙臂流下，指尖都在滴血。周允宸蹲下身撿起地上的袖刀，插到旁邊軟榻上的小桌上，譚蘭欣被那聲音驚到，一個哆嗦，她瞄一眼周允宸的表情，害怕的退到床邊，看著地上的還在增加的血滴，略平靜下來，她并沒有想傷他，但是有一瞬間想到了夢。

　　周允宸站在她面前，譚蘭欣看到他揚起的右手，心想這個時候，他動手也是有情可原，他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她行刺。但是她為什么害怕，不小心撞到床邊，看著他的白底官靴，譚蘭欣縮到床角，把臉埋到膝上，閉上眼睛，她聽到漪瀾綠萍喊沁香的聲音，哭的可憐，但是她竟然如此軟弱，連沁香都保護不了。外面很吵鬧，譚蘭欣卻沒有聽到沁香的聲音。

　　預(yù)料的疼痛卻沒有到來，譚蘭欣感覺到頭發(fā)被輕輕撫摸，慢慢抬眼看到周允宸已然靠近，忙慌亂的掙扎，周允宸右手用力箍住她的肩膀，左手按著她的頭，讓她靠在他懷里。譚蘭欣一聲不吭，貝齒咬著下唇，幾乎咬出了血。

　　“別怕，欣兒別怕……”周允宸突然的溫柔的安慰，讓譚蘭欣在臆想中安靜了些，她想起了那天驚醒時，那股陌生又熟悉的香味，是他衣服的熏香味道。她又想起有一天晚上開始，他叫她欣兒，只是從哪天開始的，她記不清了。

　　沁香疼昏了過去，自始至終沒有叫喊一聲，親衛(wèi)把她抬進房間，就到綾玥居園門口守著，原本綾玥居守門的就有兩個守衛(wèi)。漪瀾綠萍看周允宸的親侍出去了，譚蘭欣的房間異常安靜，慌忙跑過來，卻看到周允宸坐在床邊，右手輕柔的撫摸著譚蘭欣的臉頰，擦著她睫毛上的淚珠，左手上臂錦衣被劃破四寸的口子，黑色的衣服看不出什么，破損的地方露出白色的里衣，卻是血紅色，而且他的指尖還在滴血。

　　譚蘭欣已經(jīng)睡著了，她好像太累了。

　　周允宸發(fā)覺門口的漪瀾和綠萍，平靜的起身走出來，漪瀾微微屈膝，繞過他，就準備跑過去看譚蘭欣，現(xiàn)在她們以為譚蘭欣死了都是正常，因為剛才周允宸的表情很不好。

　　“別吵醒她，”周允宸還是平常的語氣，制止她們，漪瀾綠萍不解的看向他，周允宸沒有理會她們的表情，“這種天氣，如果她再病倒一次，本王要你們的命?！?p>　　門口剛領(lǐng)了炭回來的清荷，被這一幕驚住了，疼痛的腳，讓她略回神，向周允宸行禮，說：“謝王爺?！?p>　　周允宸沒有理會，看一眼這些丫頭，總算還有個識相的，抬腳出了門，親衛(wèi)跟著他匆匆走了。接著于大夫就來了，先看了譚蘭欣，讓綠萍熬了姜湯，又去看了沁香，留下了外敷的藥和藥方，仔細叮囑了，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