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升所料，云嶺一箭穿心，不治而亡。
寧恒和秦子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接管了忻州政務(wù)和兵馬，第一時間將耿謙放出來，命他全權(quán)掌管忻州事宜。
“這下好了！有了這些糧食，我們再無后顧之憂，可以痛痛快快地打一仗了！”知府衙門里，秦子琰看著手中的單子驚喜地快要跳起來。
等了許久沒有人接話，他有些疑惑，戀戀不舍地把視線從單子上移到書桌前端坐的白衣男子身上。
寧恒一襲白衣，眉目如畫，氣質(zhì)清華，仿若從畫里走出來的仙人，直叫他移不開眼。
這個妖孽！
他不禁腹誹?！霸谙胧裁矗俊?p> 寧恒微微抬頭，面無表情地吩咐道：“運送糧食的人在哪兒？我要見他。另外，讓耿謙過來見我?！?p> 就知道使喚我，哎！我的命真苦！
撇撇嘴，秦子琰一邊哀怨，一邊麻溜地出去吩咐人。
除了送糧，老羅頭還有別的任務(wù)。因此當(dāng)交接完糧草后他并未立即離去，而是守在門外等候?qū)幒銈髡?。秦子琰一招呼，他立馬屁顛屁顛地跑進(jìn)來。
“草民見過王爺。”他低著頭畢恭畢敬地跪下行禮。
寧恒抬眉，仔細(xì)端詳老羅頭。他長相粗獷豪邁，和普通的商販沒什么兩樣。然舉止有禮，言談得體，絕非一般人。
“免禮，起來吧。”他風(fēng)輕云淡地說：“多謝你及時送糧，解了瑞州的燃眉之急?！甭曇艉挽闼拼猴L(fēng)。
老羅頭站起來，退到一旁，兩只手自然垂放在身體兩側(cè)。從始至終他都低著頭，沒有看寧恒一眼。
“王爺真真是折煞草民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草民能貢獻(xiàn)一份綿薄之力是草民的榮幸?！痹捳Z誠惶誠恐，臉上卻是不卑不亢。
懂規(guī)矩，知進(jìn)退。不簡單吶！
秦子琰沖寧恒擠眉弄眼。
寧恒偏過頭當(dāng)做沒看見?！安恢壬骷沂钦l？如何稱呼？”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王爺喚草民羅三便是。至于主家，草民來自玉錦商行，是奉了我家主子的命令來此送糧?！敝缹Ψ竭@是在套話，老羅頭平心靜氣，不緊不慢地回答。
玉錦商行？
寧恒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他自詡見多識廣，可從來沒有聽說過玉錦商行這個名號。
從細(xì)微的表情秦子琰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插科打諢道：“哎呀呀！看來我實在太孤陋寡聞了，連玉錦商行都不知道。不知羅三爺可否詳細(xì)講講，我很是好奇啊。”他記得外面的年輕人都稱呼他“三爺”。
又是套話。
老羅頭臉不紅心不跳，抬眼偷偷瞄了一眼寧恒，露出老狐貍一般狡黠的笑臉，意有所指地說：“等王爺見了我家主子自會知曉。王爺只需記得，這糧食不是送給瑞州的，是送給王爺?shù)模鯛敺判挠冒??！?p> 對于寧恒這種從小生活在爾虞我詐、勾心斗角里的人，不會輕易相信別人。他沒有得到吩咐，不好泄露小主人的身份，只能硬著頭皮說服寧恒相信自己。
“那本王何時能見到你的主家？”寧恒倚在太師椅上，神情平靜，略帶高冷威嚴(yán)。
何時？鬼知道何時？我還想見小主人呢！
老羅頭心里冷嘲熱諷，表面上恭恭敬敬拱手作揖，高深莫測地回道：“時間到了自然會見到?！?p> 四兩撥千斤。
見他嘴緊，寧恒和秦子琰無奈放棄了套路。
恰在此時，耿謙趕到。
老羅頭自覺沒有自己說話的份兒，打算退下，誰知耿謙來了之后滿臉激動地拉著他，感激涕零地說：“多謝先生送糧過來，這下忻州百姓可以過個好年了?！?p> 糧食是送給墨王的，不是送給忻州。
老羅頭一愣，一邊努力掙脫耿謙的糾纏，一邊欲解釋一二。誰想掌心里莫名其妙多出一團(tuán)小小的冰涼。
他立刻意識到什么，把東西揣進(jìn)口袋，反過手握著耿謙，狀似謙虛地說：“當(dāng)不得大人一個謝字，都是草民應(yīng)該做的?！?p> 兩人一來二去寒暄了幾句，耿謙這才注意到寧恒和秦子琰，趕緊告罪。“多謝王爺除了云嶺這個大害，下官替忻州城所有百姓感謝王爺?shù)拇蠖鞔蟮隆！?p> 寧恒的桃花眼驟然緊縮，眼神復(fù)雜。
見狀，秦子琰暗道不好，連忙糾正：“耿大人說哪兒的話，云大人是為了斬殺馬賊和逃犯以身殉職。忻州差點兒經(jīng)歷了滅頂之災(zāi)，大人一時緩不過神來可以理解。不過現(xiàn)在王爺將忻州之事全權(quán)托付于大人，還請大人早日振作，以大局為重?！?p> 耿謙微怔，似乎沒聽懂。
定下心細(xì)細(xì)品味片刻，霎時明白了秦子琰的意思:云嶺是因公殉職，死于賊人之手。
他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怒火蹭蹭蹭往外冒。
云嶺欺壓百姓，殘害無辜，更通敵叛國，實在是罪大惡極。本應(yīng)連坐九族，即便他已經(jīng)死了，也應(yīng)該挫骨揚灰，以平息民憤。然現(xiàn)在寧恒和秦子琰不僅不判他的罪，為百姓伸張正義，反而要讓他死后榮光。
他想不通為什么。
仔細(xì)揣摩秦子琰最后一句話，他細(xì)思極恐。
大局為重，大局為重……誰的大局，以誰為重，更確切的說以誰的利益為重。
恐怕就是眼前這位人人稱贊的墨王了。
墨王和威遠(yuǎn)大將軍云峰的獨女有婚約，云嶺是云峰的親弟弟，換而言之墨王即是云嶺的侄女婿。如今朝堂上暗流涌動，若是云嶺叛國之事被揭發(fā)，墨王也無法擺脫干系。屆時，他和淳王的處境將十分被動艱難。
所以，哪怕是從自身利益考慮，寧恒也絕不允許云嶺的罪行曝光在眾人面前。
“下官，明、明白了?！?p> 盡管明白，但是他不能接受，卻對眼前的局勢無能為力。猶豫許久，他努力從牙齒里擠出一句話。
來之前寧恒調(diào)查過耿謙，知曉他是個正直的好官，好官從來都是站在百姓的角度思考問題，他能理解他現(xiàn)在義憤填膺卻無處發(fā)泄的心情。
站起身他主動扶住耿謙，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道：“忻州就拜托耿大人了。耿大人放心，本王一定守好瑞州城，不讓南國人踏進(jìn)我興國半步！”
這算是承諾嗎？只要他保證守口如瓶，寧恒便確保他和忻州所有人的安全。
明明是分內(nèi)之事，用來做交易。
耿謙覺得嘴里有濃濃的苦澀逐漸蔓延開來，苦不堪言。
“是，下官定當(dāng)全力以赴?！彼卸Y，“不過還是要感謝王爺那一箭。”
“那一箭，哪一箭？”秦子琰不解。
耿謙驚愕，“難道射殺云嶺的那一箭不是王爺?shù)娜俗龅模俊?p> 寧恒看了秦子琰一眼，兩人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詫異。
“沒有，我們沒有出手。請你相信，我們真的沒有出手?！鼻刈隅B忙撇清關(guān)系。
三人一頭霧水。
既然不是寧恒，也不是耿謙，那會是誰？他們不約而同望向了尚在一旁沉默的老羅頭。
老羅頭擺擺手，“不是草民，草民沒有那個能力，草民的主家也沒有?！?p> 這場事件就三方勢力參加，若不是他們?nèi)我庖环剑菚钦l？究竟是誰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殺了云嶺。
螳螂捕蟬，莫非還有個沒露面的黃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