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興國最得寵的皇子,寧恒府邸的位置很好,府內(nèi)布局設(shè)計更是精妙絕倫。
墨王府占地面積大,分為前后院。前院有書房,待客的客廳,供客人歇腳的客房和男性主人、仆人的房間。除此之外,前院有一個荷花池和一個練武場。
當初挖荷花池是崔皇后的意思,她說云月像荷花一樣高潔雅致,可遠觀不可褻玩,與一般貴女不同。
二月天涼,荷花池里殘枝敗葉年前被仆人清理干凈,新的荷葉尚未冒芽。荷花池風平浪靜,一汪清水倒映四周的建筑。
水里有一個消瘦挺拔的影子,玉冠墨發(fā),青絲垂肩。他穿著正紅色的外衫,眉眼溫柔。清幽的蕭聲斷斷續(xù)續(xù)從口中溢出,漾得水中倒映起起伏伏。
“王爺好雅興?!彼泻鋈欢嗔艘粋€白衣的少年,“未婚妻過世不見半分傷心?!?p> 蕭聲間斷,寧恒垂頭望著水里兩人的倒映,眉眼未動,唇邊露出淺淺的笑意,“逐末將軍,好久不見。”
逐末看著寧恒手中的白玉簫,目光微沉,沉默片刻后道:“王爺不想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怎么死的嗎?”
略帶女氣的美男子低下頭凝視白玉簫,好看的桃花眼流出一絲暖意。
白玉無瑕,象征純潔。
那個人是這樣說的。
可惜白玉無瑕人有瑕。
“是云家做的?!彼患辈宦卣f。
“你知道!”逐末驟然變了臉,眼眶微微泛紅。
他握緊雙手,極力壓制住即將噴涌而出的情感,平靜地問:“既然王爺早就知道,為何不替她出頭申冤?”
寧恒抬頭瞅著他,目光中透著一縷了然,似笑非笑地打趣:“將軍這般在意本王未婚妻的生死,可是會讓本王吃醋的?!?p> 逐末聞言,往昔種種浮現(xiàn)心頭,嘴里泛起一股難言的苦澀。
滿腔焦急憤怒的情緒緩緩消失,眨眼間神情變得木然,無喜無悲,“王爺不要轉(zhuǎn)移話題?!?p> 過了幾秒,他繼續(xù)說:“云家下人招供說因為云……小姐不肯同意抬舉云星兒進墨王府,于是云峻和云太夫人合謀害死了她。末將已經(jīng)派人前往聽河取證,相信很快就會有結(jié)果?!?p> 聽河距離京城不遠,快馬加鞭十天之內(nèi)能夠趕回來。只是當初云月在聽河遇難,當?shù)刂m然調(diào)查過,但是卻沒有查出什么問題。此次他的人能否找到線索,尚未可知。
噗通!
一只孩童巴掌大的小烏龜跳進荷花池,撲通撲通歡快地游來游去。它把頭伸得長長的露出水面,四肢不斷搖擺,像極了溺水的人。
“逐末將軍怕找不到證據(jù),所以才來試探本王吧。”
寧恒看穿了逐末的心思,一語戳破。他的臉上沒有指責怪罪,依舊是淺淡的琢磨不透的笑意。
被戳穿的逐末也沒有尷尬,神情肅然,“是?!?p> 寧恒既然篤定是云家人下的手,那他手上定然有云家人作案的證據(jù),與其舍近求遠,不如直接找他。
不得不說,逐末是個明白人,看得比寧澤通透。
俊美的男子擺了擺手,絕塵憑空出現(xiàn),將一個賬本遞給逐末。
“拿去吧。里面不僅有云家謀害親人的證據(jù),還有云峻這些年貪贓枉法、收受賄賂的記錄?!?p> 看著水里游泳的小烏龜,寧恒的眉眼越發(fā)溫柔。
逐末遲疑片刻,到底接過了賬本,道謝離去。
絕塵不服氣,心里難受。
眾所周知逐末是寧澤的人,時刻想方設(shè)法抓自家王爺?shù)男∞p子,明知道今天他來者不善王爺怎么還將東西交給他。
“王爺,為何要把東西給他,難道您不怕他利用賬本反過來對付我們?”
寧恒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小烏龜。
小烏龜游到了一處石頭邊,許是有些累了,它慢悠悠地爬上石頭,悠哉悠哉地曬起了太陽。
“不會?!彼孕诺卣f,“趁著這陣子空閑,把王府打掃干凈,府里的那些院子用不了多久就要派上用場了?!?p> 嗯?
寧澤緊鑼密鼓地調(diào)查云家和云峻,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將案情進展上報壽元帝。
眾人聽說云月是被云家人所害,唏噓不已。
達官顯貴家多齷齪,同室操戈,骨肉相殘屢見不鮮。
然而云家不同,云家的富貴來自于云峰。云峰戰(zhàn)死后云家日漸衰落,若是云月成功嫁入墨王府,日后前途無量,云家亦可東山再起。
多好的買賣!云家人竟然豬油蒙了心,害死了自家的福星,真是自作自受。
感慨歸感慨,他們還是很感謝云家,要不是云家出手除掉了云月,她們哪有機會爭一爭墨王妃的位子。
二月中旬,一道奏折如同晴天霹靂突然降臨在興國的朝堂上,打破了朝臣們的竊喜。
奏折來自忻州,是忻州知府耿謙寫的請罪書。
在奏折中,他詳細陳述了前任知府云嶺如何迫害百姓,如何勾結(jié)南國奸細賣國求榮,而墨王寧恒明明知道這些卻怕對方牽連自己,只斬殺了云嶺,隱瞞下所有事情。瑞州和忻州百姓對云嶺所作所為深惡痛絕,他本想為百姓做主,寧恒卻為了一己之私威脅他不許泄露出去,作為回報他提拔耿謙為忻州知府。
耿謙為自己的膽小貪婪感到慚愧,夜不能寐,年后大病一場看破名利。聽說朝廷追封了云嶺,他覺得愧對信任自己的忻州軍民,決心為他們討回一個公道,也彌補自己的過錯。
奏折的內(nèi)容令朝堂嘩然,百姓震驚。
寧恒和寧恒伸張正義,為百姓申冤,在朝堂和民間素有美名。故而此事剛剛發(fā)生時,無人相信他們心目中如天人般明鏡正直、愛民如子的墨王殿下居然會為了一己之私包庇云氏。
“墨王驍勇善戰(zhàn),是我興國的守護神,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p> 朝堂上戶部尚書站出來,看到壽元帝始終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他義正言辭地說:“陛下,此事事關(guān)重大,一定要查探清楚,否則會寒了王爺和將士的心。”
壽元帝望著他眸光微動,如墨一般漆黑,看不透里面藏著什么。
戶部尚書心里暗暗欣喜,退回自己的位置。
“是啊陛下,墨王殿下在軍中很有威嚴,若是將士們知曉他被人如此污蔑,定不會坐視不管?!眳怯妨攘葦?shù)語,立刻將事態(tài)再次升級。
周圍一片寂靜,每個人在私下來回交流眼神。
唯有宋首輔、淳王寧昊和睿王寧澤老實本分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垂頭望著地面。
壽元帝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宛若夏日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
“是要徹查,不然那些將士和百姓都要上萬名書了。”沉默許久,他盯著寧昊一字一句緩慢說道,語聲陰陽怪氣的。
頭頂那道炙熱的目光在寧昊的身上燒出一個一個小洞,每一個都開始冒青煙。他的心驟然縮緊,撲通撲通快要跳出來。
戶部尚書和吳御史都是睿王的人,他們看似為寧恒說話,其實是火上澆油。
自古以來兵權(quán)和民心必須掌握在皇帝手里,寧恒的威望卻高過了皇帝。這對一國之君而言,是個危險的信號。
“父皇說的是,阿恒是天子驕子,決計不能受此污蔑。”
他盡量壓低身子,恭敬順從壽元帝,希望他能夠看在自己聽話的份上不要太過苛責弟弟。
自從母親過世后,他們兄弟舉步維艱。一直以來他們互相扶持,風雨同舟,才走到了今天,他絕不能讓弟弟有事。
壽元帝卻不再看他,“澤兒,這件事交給你處理?!睂幒愫蛯帩墒撬缹︻^,將他的案子交給寧澤,他焉有活路。
這似乎是一種暗示,一種壽元帝偏向?qū)帩傻陌凳尽?p> “是,父皇?!睂帩哨s緊回道,生怕下一秒壽元帝會改變心意,“兒臣定會還六皇弟一個清白?!?p> 他會幫寧恒?騙鬼呢!在場眾人心知肚明。
寧昊很擔心,極力爭取:“父皇,大皇兄既要調(diào)查云家,又要替阿恒討回公道,實在太過辛勞,不如讓兒臣協(xié)助大皇兄……”
“不必了!”壽元帝嚴詞拒絕。
這個嫡長子他越看越心煩,在這個時候還敢替寧恒說話,他愈發(fā)惱怒。
“昊兒,你和恒兒感情最好,這些日子還是待在府里不要亂跑?!?p> 這是……軟禁。
先是寧恒,再是寧昊,兩位嫡子先后被軟禁,這一場仗才打了一半,寧澤就已大獲全勝,寧澤和支持他的朝臣歡欣雀躍。
寧昊的心逐漸變得冰冷。
曾經(jīng)他們以為失去了母親,至少還有父親可以依靠,如今看來他們實在是太天真了。
最是無情帝王家,他們終究避免不了父子離心。
“是,兒臣遵旨?!?p> 這一刻寧昊那顆孺目之心完完全全死了,從今以后他只有一個弟弟寧恒,只會為他而戰(zhàn)。
晚間,寧澤為了炫耀派人將寧昊被軟禁府中的消息告知了寧恒。
他知道后面不改色,依舊品茶賞花吹簫,沒有半分兒擔憂。
這讓想看他求饒的寧澤十分失望。
逐末效率很高,沒過多久便證實耿謙所說全部屬實。
壽元帝勃然大怒,下令寧澤繼續(xù)查下去,但凡牽扯其中的人全部治罪,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通敵叛國,罪大惡極,按照律法當株連九族。寧恒和云月尚未完婚,算不上親戚,不必受此牽連。
但他欺上瞞下,威脅地方官員,犯了包庇之罪。身為皇子,他以身試法,不能輕饒。
寧澤和共同審理此案的官員紛紛上奏皇帝從重發(fā)落,以儆效尤。
寧恒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