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服嬌縱的少女獨孤地站在花廳中央,眾人或憤恨、或嘲諷地望著她,宛若在看一個跳梁小丑。
沒有人理會她的辯解,沒有人在意她尊貴的身份,這一刻她只是一個犯了錯等待裁決的可憐少女。
看著這一幕,云月仿佛回到了前世的那一夜。
火光滿天,慘叫聲此起彼伏。她獨自游走在墨王府中,看著四處逃串的下人和揮刀亂砍的殺手,內(nèi)心悲愴凄涼恐懼。
她不想死,不想窩窩囊囊、不明不白地死,于是想盡辦法送消息出去,每一次都沒有回音。梅姨等人拼死為她打開一條路,然而路的盡頭不是生,依舊是死。
孤立無援,求告無門。
當(dāng)殺手來到面前,殘忍殺了梅姨和升叔,她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卻無能為力。巨大的悲痛和恨意占據(jù)了她的心胸,她好想問問老天爺為什么明明自己沒有做錯事卻要承擔(dān)這樣的痛苦和結(jié)果。
她不甘心,不甘心!
越想云月心中越是氣惱,前世錦蘇加注在她身上的一切她都要通通還給她。
這只是個開始。
把臉埋進寧恒的懷里,借以阻擋外界窺探同時她一雙柔夷緊緊抓住寧恒的衣角,身子瑟瑟發(fā)抖,如同受了驚嚇般。
“月兒莫怕,我在這里誰也傷不了你?!备惺艿皆圃律砩蠞庵氐谋瘺龊挽鍤猓瑢幒隳抗庖婚W,抱緊她柔聲安撫。
低沉的聲音不輕不重敲打在眾人的心上,他們神色各異,望著猶自不服氣的錦蘇。
錦秀心里清楚,寧恒此舉是在給自己施壓,今日不懲罰錦蘇恐無法善了。
“蘇蘇,還不快向宋小姐道歉?!卞\秀扯了扯不情不愿的錦蘇,好言相勸:“宋小姐寬容大度,定不會和你計較?!?p> 云月冷笑。
一來就給自己戴高帽子,不管錦蘇道不道歉,她都不能追究下去。四大王府的人果然都不簡單,幸好她早有準(zhǔn)備。
“世子多慮了,此事不怪公主殿下。是我太過關(guān)心婷兒,沒有注意腳下,一時不甚摔倒了,不關(guān)殿下的事?!彼沿?zé)任往自己身上攬,半點兒不提錦蘇。
寧恒感覺后背有些癢癢的,低頭看了一眼懷里睜著水汪汪大眼睛、委屈無助的少女,唇角快速劃過一絲淺笑。
握住少女略微冰冷的手,他佯裝生氣:“怎可如此莽撞,婷兒是你的侄女也不能不注意自己的安危,白白連累了旁人?!?p> 云月抬頭怯怯地望著他,“王爺,都是我的錯。婷兒忽然摔倒,我心里擔(dān)心,所以才……”
兩人一唱一和,把話題轉(zhuǎn)移到了宋婷的身上。
宋婷為何突然跌倒,因為錦蘇。
宋夫人眉眼微凝,愈發(fā)握緊了女兒的手。
她站出來對寧恒行了一禮,求情道:“王爺莫怪月兒,都是臣婦和婷兒的錯,自己這么大的人站都站不穩(wěn),若非一位小姐相救,怕是要疼一疼了?!?p> 驚魂未定的宋婷也出面為云月說情,提起那位救命恩人,她自然而然地側(cè)過身讓那位小姐出現(xiàn)在大家的眼前。
那是一個容貌端莊的少女,臉上棱角分明,目光炯炯有神,沒有京城貴女的精致和柔弱嬌羞,反而帶著一股子北方人的爽朗大方。
瞧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她站起來大大方方地福身行禮?!耙娺^兩位王爺和諸位大人、夫人,臣女莫氏,家父是鎮(zhèn)北將軍莫路?!?p> 原來是鎮(zhèn)北將軍家的女眷。
眾人恍然大悟。
宋婷熱絡(luò)地拉著莫小姐的手,十分感激,“方才多謝莫姐姐相救?!?p> 莫小姐受寵若驚,連連擺手,“宋小姐不必如此,我只是舉手之勞?!?p> “咦?這是什么?”
二人你來我往寒暄了幾句,忽的有人疑惑地尖叫起來。
其他人扭頭看過去,頓時神情微妙。
原來,不知怎的宋婷摔倒的地方有一顆牛毛針大小的銀色釘子,日光下釘子尖閃閃發(fā)光,不仔細看根本發(fā)覺不了。
森冷的寒意涌上所有人心頭。
如果剛才不是莫家姑娘扶住了宋婷,她應(yīng)該正好撞在這顆釘子上,或者說釘子扎進她的身體里,那后果……
這顆釘子是哪里來的呢?
所有人陷入沉思。
宋夫人將宋家上上下下管理得井井有條,今天又有這么多貴人在此,肯定不會發(fā)生這樣的失誤。
再看宋婷,她本來站得好好的,只因錦蘇經(jīng)過她身旁時不小心摔倒撞上了她,所以才不幸被牽連。
那錦蘇又怎么摔倒的?
無人知曉。
再說她怎么早不摔倒晚不摔倒偏偏在宋婷面前摔倒,剛剛兩人針鋒相對,宋婷給了錦蘇難堪,以她睚眥必報的性子絕不會就此罷休。
若是她故意摔倒,故意拿釘子暗害宋婷,傷在隱蔽的地方不方便查看,宋家只能認(rèn)下這個暗虧。
眾人越想越覺得自己真相了,看著錦蘇的目光晦澀中充滿厭惡。
錦蘇后知后覺想通些什么,大吼道:“不!不關(guān)我的事!我只是氣不過想教訓(xùn)一下宋婷,沒有用釘子,沒有!”
嘭!
一道旱雷打得錦秀頭腦發(fā)昏無話可說,他努力幫錦蘇脫罪,她卻主動承認(rèn)。
真是愚不可及!
錦秀的眼神慢慢變得冰冷。
“墨王殿下、淳王殿下、宋大人、宋小姐,堂姐她是有些沖動,但絕非心腸歹毒之人,那枚釘子絕不是她所為?!卞\蘭儀弱弱的辯解在一眾人眼中顯得蒼白無力。
暴脾氣的錦程則沒有錦秀的忍耐力和包容,他指著錦蘇對錦蘭儀道:“妹妹何必幫她掩飾,素日在錦國她就欺負(fù)你,現(xiàn)在跑到別國作威作福,真真是丟盡了我們錦國的臉?!?p> 說罷,怒目瞪著錦蘇,粗獷的面龐略顯兇狠,“錦蘇,你撞到了宋大小姐和未來墨王妃道個謙就是,至于那枚釘子是不是你放的有什么關(guān)系,有你皇兄在他們還敢動你不成!”
錦程說得霸氣又豪邁,信息量巨大,大家看著他的樣子細細品位他的話。
錦蘇仗著自己的哥哥是錦國皇帝便目中無人,不僅為難堂妹,還格外囂張,連他們興國都不放在眼里。傷害興國貴女又如何,為非作歹又如何,只要有她哥哥在,他們根本不敢拿她怎么樣。
這就是有一個皇帝哥哥的好處。
眾人語塞。他們確實惹不起她。
她們怕,有人不怕。同為龍子鳳孫,他們名正言順、理直氣壯,不比錦蘇的哥哥還是個受制于人的傀儡。
“錦蘇公主果然了得?!绷钊梭@訝的是一直做背景布的淳王開口說話,他們以為會是墨王為未婚妻出頭。
雖然話里充滿了諷刺,錦蘇不在乎,反而當(dāng)做是一份榮耀。
她挺了挺胸趾高氣昂地斜視淳王寧昊,“那是當(dāng)然,我皇兄修書給興國陛下,想結(jié)兩國秦晉之好,并表示會用錦國十座城池作為本宮的嫁妝?!?p> 此言一出,不止興國眾人,連錦秀、錦程和錦蘭儀都震驚了。
十座城池!那可是十座城池啊!
若錦蘇所言不虛,只要娶了她十座城池唾手可得,這筆買賣怎么看都是興國賺了。
所有人望向了云月,壽元帝會拒絕十座城池的誘惑嗎?要是他堅持讓寧恒娶錦蘇,那云月該如何自處?
云月攥緊了拳頭。
終于、終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十座城池為嫁妝,是個人都不會拒絕。然而這一世,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別人犧牲自己的性命獲取十座城池。
哪怕對方是皇帝,是一國之君也不行!
錦蘇啊錦蘇!這一次我會讓你和你的十座城池有去無回。
她緩緩閉上眼睛,依偎在寧恒的懷里。
前世寧恒沒有被十座城池誘惑,一直維護著她,這一世呢?他會如何選擇。
她忽然有些好奇期待他的決定。
寧恒抱緊了懷里的人兒,他知道她看起來堅強,實際上很敏感脆弱,稍有不慎便會令她傷心難過。
十座城池,確實是不小的考驗,可他是堂堂男兒,想要的自會親自拿下,不會靠犧牲自己的色相換取。
在所有人翹首以盼中,墨王寧恒抬頭涼涼地瞥了錦蘇一眼,她眉頭微挑,神情張揚得意,似乎對一切勝券在握。
“那么,本王在此提前恭喜公主?!彼穆曇麸柡瑳鲆夂蜌猓每吹奶一ㄑ坳幱衾淠?。
錦蘇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寧恒,往日里他雖不和顏悅色,但到底以禮相待,今日卻如此態(tài)度,想來是真的生氣了。
錦蘇的心猛地一跳,想退又怕丟了臉面。
見狀,錦蘭儀快步走到她身邊,生拉硬拽讓錦蘇坐下,“堂姐,這個玩笑一點兒也不好笑?!逼届o溫柔的臉龐下涌動著可怕的情愫。
錦蘇的心又是一跳。她膽子大不假,平常欺負(fù)錦蘭儀不假,可從來不敢觸犯她的底線。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有些怕錦蘭儀,她溫柔的表情下藏著令人琢磨不透的東西,她看不懂,也看不見,光憑感覺就能察覺出來。
錦國十座城池,不經(jīng)過四大親王同意就許下這樣的承諾,他們絕不會答應(yīng)。
她已經(jīng)觸犯了錦蘭儀的底線,還有錦秀和錦程,她該怎么辦?
錦蘇內(nèi)心惶恐不安。
云月給寧恒寧昊等人使了個眼色,秦子琰跳出來嘻嘻哈哈活躍氣氛,“公主殿下,十座城池您皇兄做的了主嗎?”
嗯?嗯!
眾人先是一愣,旋即反應(yīng)過來。
是??!錦國是由四大親王坐鎮(zhèn),割讓十座城池不是小事,錦國皇帝根本無法決斷。錦蘇在這里很有可能是空口說白話,算不得數(shù)。
就算他能做主,錦蘭儀也絕對不會讓他活著做主。
云月如是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