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水磨石光5
在回村里的路上,張德發(fā)讓福海轉(zhuǎn)告長生自己就不到屋里坐了,家里還有事呢。那幾位抬行李的也沒有進柳家。長命更為不愿意面對,而他得向長生交賬,他想好了,將二百塊錢交了轉(zhuǎn)身就走?;氐搅咸堇锖?,屋里就柳老太與翠花。
“這是吳琴媽給的關(guān)錢?!遍L命極不情愿,內(nèi)心又好笑地將錢交給翠花。
翠花接過錢,長命不容分說轉(zhuǎn)身直奔院外。
“羞先人呢。”翠花將二百塊錢甩在地上,無所顧忌地破口大罵。
柳老太驚詫萬分。福海也更為詫異,待他弄清了母親氣憤的原由后,內(nèi)心也憤憤不平。吳家得到四萬塊錢財禮,卻只回了二百塊錢。丈母娘根本就不把他這個女婿放在眼里。吳家窮得也真夠不知羞恥了。
自從福海開始找對象起,長生夫婦幾十年的琴瑟調(diào)和不止一次被彈的稀巴爛?,F(xiàn)在他們再也不會因為福海的一點小事而讓夫妻間的感情發(fā)霉變質(zhì)。平安是福,他們沒有給人說過媒,近些年來對婚姻中的黑暗更為不甚了了。一開始夏麗萍不隨行就市、隨風就俗,柳家夫婦自然會憤憤然。然而他們現(xiàn)在不得不麻木了,或者說是疲勞了。人比人氣死人。真是自己給自己說寬心話。
那天晚上,夏麗萍望著屋頂簡陋的頂棚思緒萬千,久不能寐。她為自己的將來與今天的所見所聞有感而發(fā),欣喜萬分。用不了多久,她很有可能住上明朗寬敞的磚瓦房,出人頭地。卸下赤裸裸的窮酸,穿上一個富人閑人應(yīng)該穿戴的,讓村里人刮目相看。更重要的是,成了丈母娘,又多了個聽話的。這些年在王靜身上受的氣要好好發(fā)泄,順順心胸;正經(jīng)八百地擺一擺丈母娘的架勢,顯一顯威風,使村民對自己的搖身一變而富態(tài),垂涎三尺,不可小瞧。然而,要徹底達到自己心儀已久的日子,披上那張虎皮,還要認認真真地經(jīng)常在女兒面前道一道,說一說委屈;更離不開王靜慷慨無私地在旁邊敲打,攀比別的小媳婦怎樣為娘家付出。這樣方可好好的完全的將吳琴的腦袋洗一洗,清一清忤逆心思。婆媳倆雙管齊下,配合默契的功效如何呢。女兒是否能在當好女兒的同時又能勝任妻子這個角色,在演好妻子這一角色的同時,又能否惦記著女兒這一職責。夏麗萍不敢肯定。反正是三個女人一臺戲,缺一不可。她側(cè)頭看了看身邊熟識的吳琴,長長地嘆口氣,一口窮人擺脫貧窮的窮酸氣。
倏然,被她賣給人販子的第三個兒子在她腦海中閃現(xiàn)。近二十年了,她是否想念過他?不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選擇,就有女人選擇在家里種男嬰賣錢。她在掩蓋自己的良心?!叭齼含F(xiàn)在也這么大了。不知道他長得什么樣。是不是很像王德茂。也不知道他家庭怎樣。是有錢人還是窮家家。家人不知對他好嗎。也許現(xiàn)在正在念大學呢。希望他念書吧。要是沒念書可別成家。年齡太小了,我這輩子是難走出這村子了。幾乎是不可能見到他。無論如何,但愿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永遠幸福吧。起碼不要像吳恩鋒?!毕柠惼监皣@一聲,“吳恩鋒現(xiàn)在最苦了。人的孤獨帶來的苦水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炝耍@種日子快熬到頭了。這一切的一切確實應(yīng)該好好感謝我的謀略。當下,應(yīng)該讓吳琴成為柳家的當家人。但她太幼稚了,還不知道她這四兩能否撥動千斤??墒牵热羲墒炝?,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孝忠我嗎。為什么當初就不多賣一個,再多抱養(yǎng)一個女孩呢。”
“你媽當初怎么不多抱養(yǎng)一個呢?!迸畠菏焖螅阍诩t色被窩里的王靜小聲問藏在藍色被窩里的吳恩軍。
“你怎么說話呢。我媽把我?guī)讉€拉扯大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吳恩軍略帶生氣地低聲回敬道。
“你說我怎么說話呢。怎么,你媽給你買了輛三輪車,你這墻頭草又開始胡亂倒起來了。你還真以為你媽是沖著你呢。要不是我性硬,她能給你買三輪車。還不是讓你兄弟奉獻給哪個女人了,連個女人味都聞不上。你還跟我來勁。我警告你,你以后少到我跟前放肆,懂女人的心嗎。要不是我給你生個女兒,你有這么消遣。整天喝啤酒呢,連馬尿你都喝不上?!眲偛胚€風里來雨里去的王靜一聽到丈夫的反逆之談,一下子來勁了。
吳老大只有睜著雙眸默默地聽著,噤若寒蟬,也不敢蒙頭蓋腦地睡起來,那樣他將一夜無眠,端著尿壺在床下站一晚上,或者三天兩頭去石頭坡請夫人回家。
“你后你妹子是事你能躲就躲。又不是親生的。柳家是不是有錢還不一定呢。咱還有咱的光景呢。她要當真嫁個有錢人,人家到時候理不理咱還難說呢??傊郜F(xiàn)在能摳就摳,該巴結(jié)就巴結(jié)。我最討厭你不解風情。”
“這幾天就得慢慢買著嫁妝了。”夏麗萍繼續(xù)想?!白疃嘀荒芑ㄈK錢?;ǘ嗔诉€得向別人開口呢。開口告人難。洗衣機五百塊,煤氣灶三百塊,柜子七百塊,這就一千五了。再買個玻璃茶幾。算是三百塊。這就一千八了。再買個吃飯桌。還得三百塊。幾把椅子二百塊?,F(xiàn)在就兩千三了。再買飲水機,算是三百吧。還剩下四百塊,再買個落地扇。還有鐘表。夠了夠了,三千塊錢居然置辦了這么多嫁妝。大概就這些了,先買著再說,還缺什么自然會知道。也缺不了什么了,過日子不就是那么幾件?!?p> 自從吳恩軍買下農(nóng)用三輪車起,吳琴就開始謀劃著買什么嫁妝。那晚快言快語的婦道人家給她戴高帽,樂得她忘乎所以。一想起此,她心里甜蜜蜜的,覺得買什么嫁妝應(yīng)該順從母親的意愿。其實,她也不確定到底是買什么嫁妝?;厥浊皦m,女友們的嫁妝使她眼花繚亂,無從著手,不過,挑選嫁妝的情形在她腦海里浮現(xiàn)了千百次。每每神游,她總要不禁莞爾?;熳闩c商超,在林林總總的商品前駐足,都會招來奴顏媚骨的商販巴結(jié)炫耀聲。聲聲絲絲入扣。買不買商家口中的貨物,全在自己的心思,自己稍微搖頭,售貨員就電腦似的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應(yīng)對之策再次打印出來。她想象不到一雙鞋子,一套衣服等等其中的利潤到底有多大。就自己在服裝廠多年工作來說,利潤可觀。有時候面對卑躬屈膝的售貨員,她是動了惻隱之心,買下吧,明擺著是人家的俎下肉。不買吧,又不好意思離開。是的,她分明聽見了自己的空手離去而給售貨員夫婦造成的口水戰(zhàn)。每每,她即覺得他們可笑,又感到他們可憐。即使一中午下來沒有買中一件稱心如意的商品,她也絲毫不覺掃興,重要的是可以在商超里美滋滋大飽口福。對城市的欲望這足夠了。就是逢集趕會,她的真正目的也無非在熱熱鬧鬧的氛圍中改改口味。自己目前是村里美名昭昭的孝女,各個家庭主婦艷羨的對象,她要對自己的名譽負責。再者,母親與大嫂夠精明了,什么嫁妝適合她,她們想必一清二楚,可見吳琴只想從買嫁妝的過程中得到逛與吃的樂趣,別無他求。
然而,她的幻想破滅了,一直到行禮那天,夏麗萍與王靜都沒有提及買嫁妝的事。她也聽說母親之所以遲遲未動,是因為柳家的錢還沒有到位。柳家在她心中應(yīng)該是爽利的一家人,她不明白在給財禮上為何一直拖延。
按照風俗,結(jié)婚前十天她的雙足盡量涉足與吳家院內(nèi),也就是說,她少出門。這一風俗的由頭是,姑娘這十天里在家里修心養(yǎng)性。萬一出門被不干凈的東西沾染上了,過門后的日子怕不安寧。而這種不必要的遭惡,真的一蹴而就嗎。俗的解說是寧可信其有。也好,這些日子以來耳朵帶給她的是人們對她的贊賞,耳朵紅一次臉,嘴巴就得結(jié)巴好幾次。她著實厭惡了,更有些力不從心。婆婆媽媽就是難纏,母親不許她擅自出門,她就死守深閨,不越雷池一步。萬萬不可以為她的閨中生活枯燥無聊透頂。即使她早以為愛情死去活來的瘋狂過,但那只是偷偷的愛。這次是她要光明正大的當新娘做媳婦呀。新媳婦這個角色使她如癡如醉的正是它的新意,自己的地盤。她想象著自己頤指氣使的神態(tài)、、、、、、
現(xiàn)在我們對這種陋婚舊姻的第一個弊病顯而易見。首先是隔閡。這從買家具上可以看出。柳家買的那套木沙發(fā)本身就有茶幾。洗衣機也是雙方都買了。從她對鄰里的話中可聽見,“我給我閨女買下了,他們就不在一塊攪和了?!崩笃熳骰⑵ぃ慵薜奈锛欢ㄒ宅槤M目,有花不了多少錢,這樣就是為了掩耳盜鈴似的掩蓋沒有陪支票。
財禮的事。在她們眼里,男孩要娶女孩,就必須隨行就市的先把前一節(jié)財禮掏了。然后才能談得上結(jié)親。沒有賒賬,沒有一個女孩的父母會說,“既然你們情投意合,就先結(jié)婚吧,等以后有了錢再補償財禮?!比诵母舳瞧ぱ?,能想通。私心的人呀,都要留一手。她們不斷抬高行情,有她們的理由,“哎呀,我把閨女養(yǎng)活這么大不容易。活生生一個人就到你家里給你生兒育女去了?!边@話聽著真耳熟,“哎呀,我這牲畜喂養(yǎng)這么壯實可不容易,你就不能再加點?!蓖瑯樱麄円膊毁d賬。當然,也有買到瞎眼牲畜的。更何況是結(jié)婚,畢竟我們的陋習是重男輕女,國情也就成了在婚姻方面女性永遠供不應(yīng)求,是個緊俏商品。這樣就導致了,婚后的女權(quán)主義盛行,因此,這是一個陽痿的時代。
話說回來,不論是愛情家庭還是肉品家庭,既然能夠成為夫妻生兒育女,兩者之間必有一個紐帶。這條紐帶就是感情。情的動物的共同體。既然家庭的基石是夫妻共同獻出的感情,那么家庭的原始積累就由夫妻共同創(chuàng)造。特別是獨生子女日益普及的現(xiàn)今。想必臭味相投而結(jié)婚的男女都懂得這一情結(jié)。愛情的將來或許是婚姻,但婚姻的背后不見得有愛情。既然不相愛又何必結(jié)為伉儷,可別為了惡俗的生活。怪人,人是高級動物,高級在它即有感性又有理性。感性是讓我們?yōu)閻矍槎Y(jié)婚;理性是讓我們堅守感性的選擇。然而,人又是最貪婪的動物。貪就是自私。貪得無厭是極端自私。愛情不是自私,婚姻也不是貪。其實,人與人之間只有達到彼此感動感激時,人類才能夠和諧和平。
看到一點,貧窮使人的身心扭曲變態(tài)。這是人這一生最為可悲的事。既然,何必有戰(zhàn)爭。每個人一生都在與自己斗爭,至死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