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方興未艾
“你回來了，洗臉?biāo)呀?jīng)給你打好了?！?p> 福海一直遷就著吳琴，可吳琴整天就懶拖沓著身子。農(nóng)活總是讓人疲憊流汗的，吳琴連個最基本的慰籍他的話都說不出口。你回來就回來吧，她熟視無睹，依然只關(guān)心電視里的劇情發(fā)展。她沒有懷上孩子，一天到晚就窩在家里看電視。你若抱怨兩句，她就悶不作聲地給你臉色看。福海不明白，過去的教訓(xùn)難道還不深刻，對吳琴怎么就無關(guān)痛癢。那么多親朋的指教規(guī)勸也不見吳琴有絲毫的改善?？磥?，吳琴不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不然也不會整天拉長著臉，也不結(jié)交朋友，也不有個正經(jīng)事干，像是沉疴難去，就知道在房里看電視呀。有一點福海是清楚的，自己整天汗流浹背，不僅僅是為了他自己，更為了自己的家庭。雖然吳琴在他眼中滿身是行尸走肉，可他知道既然選擇了就要珍惜。而吳琴又給了他怎樣的婚姻氛圍。吳琴不動四肢，不關(guān)系家庭，就知道寄生男人，坐吃山空；小小年紀(jì)，風(fēng)華正茂，怎么也沾染上這種惡習(xí)呢。人言可畏，卑下的人更可畏。吳琴必須去地里干活，就是出全勤不出全力，也得在地里站著，一步步適應(yīng)著。誰也不會白白養(yǎng)個張口的貨色，這一點福海不會遷就，再也不遷就了。福海讓吳琴去地里干活，吳琴的雕蟲小技就出來了。這里痛，那里癢，好像當(dāng)初那位女人就不該生她，另一位生不下的更不該養(yǎng)育她；現(xiàn)在禍害得她整天病怏怏的，對農(nóng)村的生活沒有絲毫樂趣，眼前一片昏暗，對前途報的指望也不樂觀。她一天到晚就回想著與表哥的過去，或幻想著恩愛的將來籍以自慰，這就是使她淪肌浹髓的兩件東西。是不是太飄渺不實際。日子是一日三餐，愛情是冰激凌。過日子要想成蜂采蜜，利人利己。
在翠花看來，吳琴還是受著夏麗萍的蠱惑怙惡不悛。對付不自量力的妖媚婦人的黔驢之技時，翠花自有她的法子，將計就計。
“我聽福海說你身體不舒服。”翠花帶著我?guī)湍闼伤善さ闹彼瑧B(tài)度說。
吳琴瞥了一眼翠花，愛理不理。
“走，有病就得醫(yī)治，窩在房里干什么。要不你媽又要說我一家人虐待你了，連個陽光都不讓你見?！贝浠]好臉的將吳琴往床下拉。吳琴的身軀往后抻著，聽婆婆拿腔的勁道，她的病就重了三分。
翠花毫不疼惜地將吳琴從床上拉下來。
“咱們村的那位老中醫(yī)對那些外痛內(nèi)癢的怪病都治愈過?！?p> 吳琴拖拉著拖鞋跟著翠花來到了老中醫(yī)的小診所里。
“頭疼呢？”中醫(yī)問。
吳琴點點頭。
“我聽你媽說你整天就抱著電視機(jī)不放？”中醫(yī)問。
吳琴點點頭。
“電視可不敢多看。那輻射出的光線不是治病用的。要經(jīng)常到外面鍛煉身體。來，我給你把把脈。嗯，開點補(bǔ)藥，調(diào)調(diào)血氣?！?p> “吳琴你先回去。”翠花說。
吳琴對自己的病情置之不理，夏麗萍又不知曉，長生夫婦又認(rèn)定兒媳是閑得生賤，托口不愿意上地里干活，所以讓中醫(yī)開了幾副中藥就了事了。
誠然，人到了老年身體的各個功能都有所減弱，加上老年人與年輕人的思想差異。老年人看事情簡單，年輕人理解事情深沉；老年人眼花耳背，容易南轅北轍，年輕人火眼金睛，往往斤斤計較。一言以蔽之，年輕人認(rèn)為好的行為，老年人認(rèn)為沒教養(yǎng)；老年人認(rèn)為好的行為，年輕人又嫌太古董。這不，吳琴認(rèn)為自己的身體修養(yǎng)的好好的，柳老太太非的一日三餐餐餐坐在她身邊催促著吃藥。每每吳琴用水送藥時，總是將藥噴出來，佯裝對藥敏感。柳老太太見狀，嗔怪道，“認(rèn)真點，你看你這身子骨，五谷雜糧不進(jìn)嘴，身體怎么能好。得好好吃飯呢，身體胖了抵抗力就強(qiáng)了?！?p> 柳老太太巴望著孫媳婦能懷孕，她好見到柳家新一輩人。這是農(nóng)村老古董的通病，希望看到家族更多的復(fù)制品。無所事事，聊以卒歲地活著的他們心中只裝著這個家，跟幼童格局兩個極端。
翠花認(rèn)定吳琴又是在作怪，所以處處留神著，她進(jìn)入?yún)乔俜坷?，以關(guān)心病情為由，窺探吳琴對藥的態(tài)度。當(dāng)見到茶幾上為開封的幾瓶藥時，翠花禁不住問吳琴怎么不喝。吳琴不理不睬。
“我還治不了你?！贝浠☉嵟厮尖?。
“是不是得用針扎？”翠花握著吳琴的手腕問中醫(yī)。
“嗯，看這臉色是不對，舌頭伸出來我看看?！?p> 吳琴伸出舌頭。
“嗯，是得放放血，排排毒。整天窩在房里身上的血氣不活了?！敝嗅t(yī)煞有介事。
十指連心呀，兩針扎過，吳琴的心里就發(fā)怵了。待第二天翠花再拉著吳琴去中醫(yī)那放血時，她死活不去。
翠花心里樂著，“看你的毒氣有多大。”樂不等于翠花動了惻隱之心，她向來疾惡如仇。揚(yáng)湯止沸怎可，斬草要除根。翠花要徹底將吳琴心中的雜草連根除去，讓她再也不敢無事生非。
就吳琴那不進(jìn)五谷雜糧的骨架子，怎么能經(jīng)得住一個成長二十多年的村婦的拉拽?？磥磉@世上不少巨細(xì)的事都講究本錢，吳琴愣是體會不到。她倒是明晰了婆婆此次真跟她認(rèn)真較勁了。吳琴服了嗎？服了婆婆一家串通一氣，讓翠花站出來整治她。那吳琴馴服了嗎？她被自己的不諳世事徹底馴服了。
“我肚子里非常難受。必須到市人民醫(yī)院檢查檢查?！眳乔俟蛟诖采希p肩抱著肚子，蹙額急眼。福海看著真是覺得好笑又無聊。
“等爸媽從地里回來了。我現(xiàn)在身無分文?！备：５纳袂榈殴帧Ｋ闹醒b滿了對吳琴的恨。自己要是有三萬塊錢，早把眼前這位趕出家門了。他觀望了觀望還是上前伸手摸著妻子的額頭關(guān)切地說，“沒事，現(xiàn)在額頭還沒有冷汗呢。說不定是鬧肚子呢。你總是嘴饞?！?p> 見丈夫托詞連帶挖苦一番出去了，吳琴也覺得沒勁。長生夫婦回來后，她反而安然無恙息事寧人了。長生夫婦知道了吳琴的新癥狀，沒有費(fèi)神理睬。長生憤恨道，“死了倒好，一了我心。”
柳家對兒媳婦抱的長血性有個性的希望是越來越渺茫了。他們家的境況要是能支付起離婚再婚的代價，柳家早就像扔破爛似的將吳琴扔出去了。這是一個多子的家庭，多子無奈呀。
不知又熬了多少個日日夜夜，長生夫婦還是思索到了破罐子破摔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法子。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北灘曾經(jīng)有過他們這種復(fù)雜又簡單的現(xiàn)象。人家最后找了兒媳婦的生身父母?？墒丘B(yǎng)父母得知后就給了女兒跑路錢。這正是長生夫婦顧慮的前車之鑒。萬一吳琴不僅不理會生身父母的勸告，反而出賣了柳家，事情可就再也沒有回轉(zhuǎn)的余地了。這只是長生夫婦考慮的深層，淺層他們是只聽吳琴生身父母的看法，讓他們出主意，看能不能助一臂之力，像是在請教陰陽先生。
那兩位造孽者早就有所耳聞，只是火沒燒到自己，就當(dāng)成了齊東野語?，F(xiàn)在受害者躬親上門，他倆不勝同情，愧疚之余又無能為力。
吳琴的親生母親說，“外甥多似舅，我那哥哥就是一副懶骨頭。在我娘家媽的養(yǎng)老上，我可沒少跟他生氣?！?p> 總之，人家知道自己種的是惡果，更沒有忘記十九年前的一錯再錯與絕情?，F(xiàn)在他們是不敢沾染自己造的孽了。這位生了四個女孩的母親對長生夫婦提及往事的種種應(yīng)驗，說得萬分投入。比上了神的先生還對聽者有感染力。以至最終反倒是翠花同病相憐起這位歷經(jīng)不凡的女人?！跋壬f她不幾年就會看透夏麗萍的用心，對她反目成仇是必然的?！贝浠羌嵟c煞有介事勁不知有沒有給予那位不幸的同行以慰籍。她又不是神父。再說去教堂里的又有幾個虔誠的懺悔者。命運(yùn)坎坷或多舛只會使大多數(shù)歷經(jīng)者變得冷漠，“看破紅塵”。
長生夫婦五里鋪之訪無功而返。
吳琴的生命一天天在魂牽夢縈中流逝。越往后走，她的心越沉重，對將來越無望，就像在被日本鬼子掃蕩后的頹垣斷壁的焦土中尋找自己失落的親人，眼前慘不忍睹又蕩然無望。這樣的等待帶給她的最大打擊便是壓抑。她曾經(jīng)去過幾次王青家，那里并沒有她所求的海闊天空。吳琴不相信在這么個遠(yuǎn)離鬧市的狹隘村莊里能出什么新花樣，婦人在一起的花樣就是東家長西家短。稍微一有空麻將桌就支起了，人人都需要刺激!
吳琴坐在木沙發(fā)上顧忌地抽泣著，是看清了，沒有人能給予自己幫助，自己只有一天天這么將就下去。什么時候又是個頭呢？正月嗎，她始終懷疑著，她的心思越重，想的越復(fù)雜，對生活就越無望，好像世界的病態(tài)都滋生在她一個人身上。
“吳琴你怎么了，哭成了淚人？”柳老太太突然進(jìn)來，很吃驚。
吳琴搖搖頭，心想，沒有人能夠給予我?guī)椭?p> “你有什么就說呀?！绷咸蕾酥鴧乔僮?，焦急道。
吳琴收緩了哭泣，這位老太婆不能給予我?guī)椭?，更不理解我，只能添亂。所以，吳琴不想說什么，就是說了，人家也不見得就能聽懂。懂了也只會往歪懂。柳老太太自然對孫媳婦的一天天無所事事還委屈地流淚傷懷感到匪夷所思。她長嘆著離去。
待到吃午飯時，吳琴便聽到隔壁的“委屈聲”。
柳老太太向兒子兒媳訴苦說自己再也沒法在新院住下去了，她要搬回老院。接著便是將吳琴無緣無故慟哭的事說了出來。吳琴聽著有些憤惱，好像自己必須啞巴吃黃連乖乖順順?biāo)频?。這不是分明說“是她在無端生事”嗎。
長生安慰著母親。翠花倒是認(rèn)定了吳琴在欺侮老太婆。吳家人玩陰的有一套。翠花在地里對著丈夫越分析越憤不可遏，“吳家人怎么還對那件事懷恨在心。屎干都不臭了。吳琴怎么就不明白她是在與自己的生活開玩笑呢?！?p> “咱現(xiàn)在可不能理會她。她現(xiàn)在正找茬呢。要是你質(zhì)問她，那肯定就是招惹她。那不正上了她的當(dāng)嗎。她有力量就只管往出使。咱跟她分了，她想怎么鬧騰就由著她。只要咱倆熟視無睹，她能掀起多大的浪。就那八十歲的老太婆，她把她氣死了，看她能安寧地在那生活下去嗎?！遍L生費(fèi)勁口舌遏制翠花的感性用事，頭腦發(fā)熱、義令智昏。翠花壓根就沒有洞燭其奸的智商。今天算計她一番，明天黃鼠狼給雞拜年，她就熱心接待。哪里清楚人家心懷鬼胎，另有所圖。在善字上，她經(jīng)常鉆牛角尖，非得碰個頭破血流，到最后還是認(rèn)定別人的行徑無德。
“咱媽要搬回老屋怎么辦？”翠花問長生。
“等晚上回去了，我再把事情說明了，讓她忍忍?！?p> 這股義憤填膺涌上腦門，翠花整個下午都沒有平定。她沒有文化，頭腦簡單，雖然理解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的道理，也沒有忍氣吞聲的本事。在她眼中，善，善得古板；惡，惡得輕易。這種人，不是離離原上草，春風(fēng)吹又生。草隨處扎根生長，洪水淹不死，大風(fēng)刮不斷。
“夏麗萍你美了，你把姑娘放到我家里欺負(fù)我一家，你晚上能睡著了，想的美。我也得氣氣你。你不讓我安寧，我也不讓你舒服?！贝浠ㄒ幌挛缇瓦@個念頭。說她善，她又不知道寬容自己的兒媳，鉆牛角尖的人多可怕。
晚飯過后，每個人一如既往的干起自己的事，福海出去收工錢。翠花在前院洗好碗，徑直坐進(jìn)了福海的沙發(fā)上，吳琴沒有理會這位不速之客，自顧自看電視。冷漠的態(tài)度使翠花氣沖沖，沖高了幾度。
“吳琴，你今天哭了？”這甕聲甕氣地質(zhì)問，對柳家是平地起雷，晴天霹靂。當(dāng)然，柳老太太沒有聽到。
吳琴白天思前想后，再三斟酌，已經(jīng)拿定主意面對公婆的質(zhì)問，自己一定要憋住內(nèi)火，咬緊牙關(guān)。她要是開口，公婆勢必步步緊逼，打破砂鍋問到底，最終受辱的還是自己。總之以后她是不會給婆家借題發(fā)揮的機(jī)會，要平安，自己免不了要喝些潲水。
“你是委屈呢，還是哪里不舒服？”翠花直爽爽問。
吳琴依然置之不理，女人往往在此時得勁。
“要是委屈了，就把你的委屈說出來。要是當(dāng)真哪里不舒服，那咱得趕快治呢。要不了，你媽又要說我一家人虐待人了?！?p> 吳琴還是沉得住氣。
“我就不明白了，你一天到晚這么鬧有意思嗎。前幾天你說你頭疼，我就把你領(lǐng)到醫(yī)生那看病。是頭疼藥沒買下，還是補(bǔ)血藥沒買下。藥買了不少，你就是不吃，難道我沒有對癥下藥。你捫心自問，你到我家里快一年了，誰對不起你。你到村里看看，有你這樣的媳婦嗎。福海從正月到現(xiàn)在掙多少錢，你就消費(fèi)多少錢。你問問你借，她掙的錢是用來干什么的。我就不明白了，你還有什么可鬧騰的?！?p> 生命的落差僅僅在知識上嗎？
“、、、、、是不是我沒有借給你媽錢，你二哥就到我家里胡鬧來了？你看看你二哥那天晚上的樣子，像是要吃了我一家人。”翠花的雙手各自放在沙發(fā)上，左手的中指均勻地磕碰著沙發(fā)，說明心中的怒火在上下翻涌。
吳琴以為只要自己不還口，婆婆問不到什么，無聊了就會退卻，沒想到人家是貓逮耗子沒完沒了地追究起陳芝麻爛谷子。屎干不臭，他們卻非要背道而馳。不再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fā)。吳琴的大腦早已昏昏沉沉了，面部鐵青，從來沒有讓毫無顧忌地數(shù)落她，更何況把她的母親也捎帶了進(jìn)來。她決定進(jìn)行一次空前的大反攻。要反抗就得理直氣壯，一語破的。因此，婆媳雙方激烈泄憤的本錢就是這幾個月來對看清彼此后的不滿。
“你媽把你二哥的媳婦就壓在我一家人頭上，那又不是我兒子娶媳婦，太不知輕重了。這家人是不是欠你們的。要是你把你奶奶氣病了，我就把她送給你媽，你媽只要不嫌丟人，我也不怕丟人?！?p> “行禮的時候，你給我媽拿的禮條？”吳琴的聲音干脆響亮，她清楚自己一旦反抗，意味著什么。管他呢。反正自己再也不能容忍婆婆咄咄逼人了。她心中不勝惶惑不安，二郎腿也不搖擺了。
吳琴一直無言無聲，翠花以為她是羞愧，沒想到兒媳一下子就出言不遜，狂妄到了極點。翠花全身開始顫抖。
“什么禮條。你怎么不早說。要是行禮前你說你要整頭豬當(dāng)禮條，我當(dāng)然隨了你愿，你媽幾百塊錢的離母錢都能要，禮條算什么。你媽就沒有教導(dǎo)你羞人不羞禮。你不是說什么都看你大嫂的樣子嗎，你大嫂在你媽面前就這個樣子嗎。你大嫂就住這么好的婚房。你大嫂難道像你這么懶惰?！?p> 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憤怒聲一浪接著一浪刺激著聽眾。
“太沒有教養(yǎng)了，太庸俗了，太可怕了。我實話告訴你吧，你媽是在利用你?！?p> “我愿意!”吳琴回答得干脆利落。
父之于子，當(dāng)有何親？論其本意，實為情欲發(fā)耳。這句話說得太真切了。不要為了生孩子而生孩子。
子之于母，亦復(fù)奚為？譬如寄物瓶中，出則離矣。這又是不是對社會對后人太不負(fù)責(zé)了。
魯迅說，“父母對子女應(yīng)該健全地產(chǎn)生，盡力地教育，完全地解放?！?p> 這三點，夏麗萍每每不及格。
如果嬰兒胎帶著肢體殘疾，大腦缺陷不可救治，何必因一時的母性而使孩子一生殘疾，家庭一生不幸呢。
長生急忙奔到福海房中。
“吳琴，你媽沒讀過幾天書，說話不好聽?！遍L生盡量平心靜氣地說?！安还苌稌r候，這當(dāng)老人的都是為了小的好。沒有哪個老人害小的。”他有告訴吳琴真像的打算，可吳琴剛才的言行又讓他懼怕，要是她真的心甘情愿為娘家做嫁衣，母女渾然天成，長生認(rèn)為自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福?；貋砹?，見到妻子母親針尖對麥芒地氣沖沖，無處插話，在妻子身邊坐下。
“你到巷子里問一問，誰的涼席是婆婆買的，還不都是娘家陪的?！贝浠ㄕf。
“你別說。讓我跟他倆說?！遍L生看妻子一說話就激動，哪里還能起到教育的作用?！耙悄阈睦锫犞皇娣矝]關(guān)系，這是我最后一次說了，你覺得我說的對，你就改；覺得我說的不對，那你就一條道走到黑。上一次你伯你哥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說過了，要說是現(xiàn)在給你倆分帳，那是不可能的。因為現(xiàn)在把帳放下去，對誰都不合理。只有等我的事情都交待了，你兄弟三個再坐下來平分。至于你現(xiàn)在這么胡鬧，讓大人跟著你勞神傷財，我身體又不好，好了你把我氣病了，我沒有力量掙錢了，不好了，我兩腿一蹬，到時候我看這房子還不一定是你的。不可能你有房睡，讓我兩個兒子睡露天。這不管在哪里都說不通。所以，現(xiàn)在咱大家都要齊心協(xié)力掙錢。你看你二哥也沒有結(jié)婚，還得花錢。我想這個道理你總懂吧。同樣，孝敬老人也得花錢。怎么才算是孝敬老人呢，那就是每年逢節(jié)的時候一家人回家與老人團(tuán)圓。老人病了做子女的及時出錢為老人看病。平時盡量別讓父母生氣。這才算是孝敬老人。至于說你爸到我這里借錢，我沒有借給，那是因為我確實沒有錢。你也看到了，我的事是一波接一波。單單這兩個學(xué)生一天就得花不少錢呢。要是你跟福海打春播開始就日將月就地打工掙錢，現(xiàn)在也積攢不少錢。我羞人拿不出錢借給你爸，你這出嫁的姑娘不正好可以給娘家沖胖長臉嗎。結(jié)果你也拿不出，可沒有人逼迫你把時間都浪費(fèi)在閑賤上。在農(nóng)村，一代新家庭的成立就像新中國的成立一樣。他們太稚嫩，經(jīng)濟(jì)財富根本經(jīng)不住開放帶來的花花綠綠的沖擊。爸媽生下你就是種莊稼的命，你就別想著成精變蛇?，F(xiàn)在這社會，要不有關(guān)系，要不有錢。沒有其中一樣，你就本本分分地干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你和福海掙下錢了。那你給你爸媽錢，我管不著，就是你把福海的命給你爸媽都行。但是你不能這么沒完沒了地作踐我們呀。不管什么事，咱都要坐下來好好商量著解決。你要是有什么問題也一樣。你說你一天到晚這么板著臉，見人不說話，對你的身心能有好處嗎。就像你這么胡鬧無所事事耽誤的還不是你自己。你看當(dāng)初要是你好好干了，幫娘家一把，你二哥的婚事不就解救了。拿上一次來說吧，本來我這頭都?xì)獾貌恍?，你還讓你媽知道。你想你媽知道了能不生氣嗎。你聽你二哥一進(jìn)門就莫名其妙地胡說了些什么。我作為一家之主，就是解決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成家的人了。并不是還像沒有結(jié)婚一樣，心里從來就不放正經(jīng)事，想干啥就干啥。你作為柳家的大媳婦，就要起到火車頭的作用，為下面的兩個起好榜樣。只有你這火車頭跑好了，后面的才會尊敬你。為什么你有什么錯村民就不說你，只看你笑話。將來不管是你還是你媽那頭，讓他兄弟倆辦個事，他倆能不辦。你這當(dāng)大嫂的在他倆跟前有功勞有苦勞，對他倆說話就理直氣壯。話又說回來，你以前與石頭坡定過婚，福海也定過婚，要是你倆過不好，那不是讓他們笑話嗎。當(dāng)初為什么看中你家寒？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窮人他受苦受怕了，所以就努力掙錢好讓自己的子孫擺脫貧窮。作為農(nóng)民，就是社會的最底層，很是行路難。因為歷史的車輪永遠(yuǎn)必然會碾壓懶惰者。要么除非有人養(yǎng)著你。你可看見了，咱巷子口的石頭上經(jīng)常坐著個五六十歲的婦女。她跟前的那間破房子就是她嫁過來的時候承襲下來的。我結(jié)婚的房子還不如她的。二十多年過去了，她屁股下的那塊石頭倒是再光亮不過了。生活上還有什么改觀呢。單單屁股上的那塊肉比別人重幾斤。當(dāng)初與你定親的時候，你伯就說你家寒，我就是家寒了好，結(jié)婚后肯定知道好好干，所以你千萬不要讓兩頭的大人失望。更何況你和你姐都嫁在北灘。千萬不要讓村民笑話你不如她。結(jié)了婚，再也不是孩子了，任由性子來，一定得克制自己。現(xiàn)在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一開始你沒有積攢下財富，將來受難過的地方太多了。平時你沒事了，就與你這茬小媳婦多接觸接觸，不要一個勁地在房里看電視。誰電視看多了都頭疼。好了，我好話也說盡了，能不能聽進(jìn)去。還是那句話，你要是還深閉固拒，以后你想讓我說你，我也不會說你了。你好好想想我說的，你要認(rèn)為我說的不對，那旁人怎么不說你?！遍L生站起身。
“這次回去了，讓你媽把床墊買了。結(jié)婚那天我可是把床墊錢掏了。這天也慢慢冷了。你不怕冷，福海還怕冷呢?！贝浠槃萑油赀@句話，夫婦倆就出去了。
自公公進(jìn)來借題發(fā)揮后，吳琴的二郎腿就開始晃動了。
福海坐立不安，心中不勝尷尬。他不知道自己出去這會兒，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今晚父母問罪的場面是怎么掀起的，是該安慰妻子，還是閉口不言，他躊躇不定。自己對妻子對脾性是越來越捉摸不定茫茫然無處著手了。
臨熄燈前，他還是恍恍惚惚問道，“今天怎么我一出去、、、、、、”
“睡吧，我又沒有怪罪，你別多疑?！眳乔龠@話可是直咧咧地打了福海一巴掌。吳琴說的是實話。她算是看清楚了，柳家的家風(fēng)是多么的苛刻。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而要讓自己融入柳家好好過日子，那付出的可是扭曲體型、毀滅終生幸福的遠(yuǎn)大代價。
“痛改前非，洗心革面，戰(zhàn)勝自己不容易?！眳乔偎尖狻！叭欢r(nóng)村的這種生活壓根就不是我向往的。在訂婚時，我就想象著離婚那一天。初衷沒有實現(xiàn)，能不能說這一遭婚姻就算還清了吳家的再生之恩呢。人活著真累。我是對柳家太殘忍了。可我又有什么法子呢。離婚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鮮為人知的事。只怪他們多子，支付不起。只怪他們就相中了下賤的我。今天，這錯能說是我釀成的嗎。不能，他們太苛刻了，又太愛多管閑事。我們倆的生活為什么就不能完全脫離他們呢。父母永遠(yuǎn)為兒女好，這倒不假，可我不能為了父母而毀了自己的一輩子呀。她要利用我就利用吧。我只求將她的養(yǎng)育之恩還了，以后心里好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