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選侍(15)
談不上失望,反而有一種理所應(yīng)當(dāng)。
但至少,還有一個應(yīng)木棉,曾是全心全意的。
應(yīng)昭儀其實并不知道原主那顆小腦袋里到底想了些什么,但至少她沒有直接感受到多少復(fù)雜的情緒。開心的時候就笑,難過的時候就哭,大部分的寂寞孤獨都被理解為閑的無聊,她也會努力的給自己找點事做——譬如學(xué)一學(xué)從來也學(xué)不好的女紅。
應(yīng)木棉這個人,是真的簡單。
她最后的人生比皇宮里的任何人都枯燥無聊,但也更幸運。
因為那些聰明的女子,要么聰明反被聰明誤早早去了,要么在清冷孤寂中,香消玉殞。
后宮女子,能活到高壽的,著實是少數(shù)。
而在這枯燥無聊的一生當(dāng)中,原主唯一關(guān)注的就是帝后兩口子——皇帝甚至都是順帶的。她知道皇帝駕崩,知道太子登基,知道皇后成了母后皇太后,惠妃成了圣母皇太后。
她自己成了個小小的太妃,搬進了太妃們住的宮殿,卻還是過著從前一樣的日子。
直到太后駕崩,她去靈前磕頭,離開的時候偶然從以前伺候她的宮人口中得知,她過得不好。
新帝有親生母親,待她這個嫡母也只是表面上的恭敬??赡艹跗谂紶栠€去請安,漸漸的便去的少了。宮人們都說,娘娘郁郁寡歡而逝。
原主大約是記在了心里。
死的時候還在嘆氣,要是當(dāng)初,她能給娘娘生個孩子就好了。
咳……這話有歧義。
應(yīng)昭儀想,不管皇后心里是怎樣想的,又亦或者是不是利用了木棉來鞏固自己的地位,那些都有什么要緊?因為就算她心里什么都一清二楚,原主也都不會在意。
所以她還有什么好計較的?
又是一年入夏,蟬兒在枝頭鳴叫,大皇子已經(jīng)會滿地爬了。
坤寧宮中青石板的地面上鋪了滿地的冰絲,桌桌角角的都用柔軟的棉布一層又一層的裹了,四四方方的小杌幾再不見了蹤影,如今用的,都是包了布的圓凳。
皇后待大皇子是真的好。
青櫻將自己的東西都收拾了,這些年在宮里,作為皇后心腹,她著實得了不少賞賜。有帝后順手給的,也有去其他娘娘宮里替皇后傳口諭,別的娘娘塞的。
仔仔細(xì)細(xì)查驗了沒有不能夾帶出去的東西,竟也攢了足足兩大包袱。
她這是,馬上就要出去了。
她出來,身邊也有兩個小宮女幫她拎著包袱,到了大殿里,只見皇后娘娘早就在上首坐了,左手邊的昭儀娘娘老老實實的端坐。
“都收拾好了?”皇后抬眼,含笑問道。
“是,”才答了一個字,青櫻就忍不住撲通一聲跪下了,哭道:“娘娘,奴婢舍不得娘娘?!?p> 皇后也抹了抹眼角,正要叫她起來安撫兩句,就聽?wèi)?yīng)昭儀不舍的開口道:“要不然青櫻姐姐就別走了吧……”
教了這么久的規(guī)矩,這一時竟是又忘了。
皇后眼見的,青櫻的后背都瞬間僵直了。
那一點不舍的淚意也瞬間憋了回去,忍笑忍的超級辛苦:“罷了罷了,木棉你就別逗青櫻了,改明兒她的孩子還要叫你一聲姨母呢!”
“好吧!”應(yīng)昭儀歪頭,又補了一句,表示自己委屈:“可是我沒有逗她。”
青櫻繃不住,終于露了個笑模樣。
皇后看氣氛變好,不禁在心里給自己點贊,果然把木棉叫來一起給青櫻送行的決定是正確的。
“青櫻,你怎么說也是好生伺候了本宮一場,這些就給你做壓箱銀,”皇后抬手擋住了想要拒絕的青櫻:“你主子我不差錢,不必替我省著,還有這些……”
一個宮女捧著一個梳妝盒子出來,打開放在青櫻跟前。
卻是一套大紅珊瑚頭面。
“這是本宮給你的添妝?!被屎箢D了頓:“你好生留著,做個念想?!?p> 這一出去,青櫻大抵是沒機會同她們再見面了。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離別傷感再次涌現(xiàn)出來。
“謝娘娘恩賞……”青櫻低著頭,生怕自己忍不住要哭。
“青櫻姐姐,娘娘說你出去就要嫁人了?!边@時候就該應(yīng)昭儀出場了,但凡她開口,就沒有不樂的時候:“雖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時候找的男人……”
“你可閉嘴吧!”皇后此刻是真哭笑不得,笑罵了一句。
邊上的宮人們都忍不住低下頭去悶笑。
應(yīng)昭儀無辜的眨巴眨巴眼,果然把嘴閉上了,瞧著臉色爆紅的青櫻,伸手拉了拉應(yīng)姑姑的衣袖,又指了指她。
皇后真是腦仁疼:“沒不許你說話!”
正在玩耍的大皇子聽見皇后呵斥,下意識轉(zhuǎn)過身來,快速爬到皇后腳邊,探著身子仰著腦袋:“?。“?!啊??!”
“乖乖你乖啊,不是罵你?。砟负蟊ПА被屎笠话驯鸫蠡首?,疼愛的親了親他的小胖臉。
大皇子:……我都快周歲了才第一次出場我容易嘛!
應(yīng)昭儀對這一幕視而不見,聽見皇后娘娘說她可以說話,這才道:“我也給姐姐準(zhǔn)備了一點……心意,姐姐不要嫌棄。”
這話一聽,就是焦姑姑事先教好了才說的。
青櫻當(dāng)然不會嫌棄了,接了焦姑姑遞過來的兩個荷包,只覺得手里一沉。
一荷包碎銀子,一荷包銅板。
焦姑姑笑道:“原先我也沒想到,昭儀娘娘會給姑娘準(zhǔn)備這些個,姑娘您別嫌棄?!?p> “不,謝昭儀娘娘賞?!鼻鄼褏s搖搖頭,看向木棉的眸光里,隱約有感激。
娘娘給的東西當(dāng)然更好,可對她來說卻不太方便,除了壓箱底,平時也不能拿出來用。
她包袱里的,多半是首飾布匹這些,大宗的賞賜娘娘們也不會拿來賜給宮女兒。可是不管是首飾還是布匹,拿來用都要拿去兌換,就是自己,也沒留多少散錢。
像她這樣的大宮女,一個月的月銀是二兩,每次攢多了,她都會換成整錠的,便于存放清點。
就連她自己也都忘了,等出了宮,碎銀子和銅板才是現(xiàn)階段最實用的。
而且,宮里頭哪里去找這么些碎銀子和銅板來?
怕是托人從宮外特意兌的。
木棉真是有心了。
往日總覺得她笨,今兒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還有這樣細(xì)心的一面。
青櫻倒也沒多想,畢竟,木棉和她,都是從苦日子里過來的,能想到這一點,也不是沒可能。
亦或者,她是下意識避開了,‘應(yīng)木棉其實很聰明’這個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