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張三,聽說咱東平縣有不少叫張三的,可是咱這個張三卻是天底下獨一份兒的,你知道為什么么?”一個流里流氣的青年,腳踩著別人的獨輪車,手指搖搖晃晃,朝著那個獨輪車的主人漫不經(jīng)心的說著話。
那個推著獨輪車的,一看就是老實人,嗡聲嗡氣道:“不知道啊。”
“我叫張三,我爹叫王富貴,你說天底下有第二個張三的爹叫王富貴嗎?”
“你娘改嫁的那老漢叫王富貴?”
“那不然嘞?所以老哥你把心放肚子里,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張名三,我爹王富貴,到哪兒都錯認不了,欠你的錢會還的。”那張三一邊說著一邊走遠了。
張三是一個市井潑皮,而且不是一般的市井潑皮。一般的市井潑皮如果被叫做市井潑皮,必定要惱羞成怒,非跟別人干一架不可;可張三不一樣,張三不但不惱別人叫他市井潑皮,反而以市井潑皮自居,別人越叫,他越洋洋自得。
之所以跟別人不一樣,是因為張三看的通透,當個潑皮有什么不好?你辛苦工作,起早貪黑,不是一樣吃不飽,穿不暖?這個世道,就不是好人該活的!還不如當一個潑皮。而且當潑皮有前途啊,高祖皇帝不就是潑皮出身?咱也不是要當皇帝,但是只要稍微肯動動腦子,當個潑皮還能偶爾吃頓好的。
最近張三又研究出一個好主意。
只見他大搖大擺的走進一戶人家,這家人門口張燈結彩,院子里人聲鼎沸,原來正在辦喜宴。其實這都跟張三一點關系沒有,但是他這么大搖大擺的走進來,誰也不會覺得這人是來混吃混喝的,而且張三也確實不是來混吃混喝的,平白丟了潑皮的面子。當然既然是混進來的,少不了就有人要招呼一聲,若是男方家的來問,他就說是女方家送親了來的,若是女方家的來問,他就說是男方家?guī)烷e來的。張三神態(tài)舉止,言辭對答配合的天衣無縫,完美融入,就這樣,誰也沒疑心他,誰也沒注意他,又趁著別人一不留神,偷偷跑到后堂。嚯,果然放了不少賀禮首飾,通通都給搜刮了,通通塞進懷里,整了整衣服,張三又大搖大擺的往外走,神態(tài)平靜,一如進來的時候。
本來計劃和行動都是完美的,張三都走到門口了,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怪就怪張三太貪心,搜刮了太多賀禮首飾,搞得懷里鼓鼓當當,一看就藏了東西,被人叫了一聲“站住”,畢竟張三偷了東西心虛,聞言拔腿就跑,竟有七八個人出來追他。
張三作為一個好吃懶做的潑皮,哪有什么體力,不一會就被人追上了,按地上噼里啪啦一頓好打,懷里的東西也被搜了去,本來那波人打算報官的,想到大喜的日子,畢竟已經(jīng)打了一頓,就饒了他這一回,一人又啐了一口走了。
等那家人散去,張三卻露出了笑容,把手伸進褲襠里掏了掏,竟又掏出幾枚錢來,自言自語道:“還好老子手快,不然都讓兒子們搶了去!”
還沒剛高興了一下,一只手伸到眼前,甕聲甕氣道:“呦,你張三還是有本事的,剛說過還錢就弄到錢了,快給我吧?!?p> 張三有些憤怒了,瞪大眼睛,兇狠的看著來人,咆哮道:“叫你聲老哥,真把自己當哥了?沒看見你爹我吃了多大虧才弄到這么點錢,你急著要錢上墳去啊,啊——”
不等那人說話,張三爬起來一把把那人推開,邊走邊道:“滾開!老子拿這錢買藥去!”
張三快步走開,走了老遠,回頭看那人沒跟過來,松了一口氣。
還錢是不可能還錢的,這輩子不可能還錢的,因為張三研究過,要做到像高祖皇帝那樣的大潑皮,要做到四個“不”,分別是:不事生產(chǎn)、不治產(chǎn)業(yè)、不守信義,不遵法紀。張三自認為自己做的不錯,至少前三個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可是第四個怎么完成,張三卻沒什么頭緒。
正思慮間,突然后腦勺狠狠地挨了一下,張三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個狗吃屎,剛想發(fā)怒,腦袋上又挨了一下,同時傳來了一個女人的罵聲:“小兔崽子,又去打架,又去打架,怎么不讓人打死!”那女人說一句打一下,一下比一下重,說完已連打了5下。
張三終于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臉上漏出苦笑。被老娘打了還能怎樣?忍著痛,爬起來走了。
那女聲又道:“兔崽子,出去別回了,有本事死外面,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的貨,老娘……”
聲音漸漸小了,看來已經(jīng)走得夠遠了。張三心不在焉的走著,一抬頭看見前面熙熙攘攘一群人好不熱鬧,張三是最喜歡湊熱鬧的了,振奮了精神跑過去,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此處在募兵。
募兵?這詞新鮮,每人每月100錢?自己辛辛苦苦挨了頓好打才弄幾個子兒,還有這等好事?張三有些動心了,但這不符合自己的四“不”原則啊。
張三正猶豫著,只見那場地中間,一個文人模樣的人走過去,大聲道:“可有市井潑皮?”
這不就是在叫自己?張三一開口就想答應,可是忍住了,要堅持原則?。?p> “可有市井潑皮?”那人又重復了一邊。
這樣出風頭的機會能放過嗎?腦中念頭一閃而過,張三再也不猶豫了,大聲道:“我!我是市井潑皮!”說完,昂首闊步走到場地中央。
眾人哄然大笑,笑聲中夾雜著:
“嘿,還真有人站出來,哈哈哈!”
“看那傻子,哈哈哈!”
“跳梁小丑,哈哈哈!”
……
你們這是嫉妒,張三的胸挺得更高了。
“你們不要笑,還有市井潑皮嗎?”
那人又連問了三遍,無人回答。
張三心道,誰能像自己一樣?正得意間,突然一個巴掌落在自己肩膀上,張三嚇了一跳,卻聽那人道:“好,現(xiàn)在你是我的曲長了!”
???曲長,是什么?莫非是士兵的頭頭嗎?
那人看起來瘦弱,身量卻是不矮,張三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需要仰視他,迎著陽光,面容不能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