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公雞上天、母豬上樹
無時無刻不在方思媛身旁的柯有月哪里不知道這個答案是什么,但她卻沒說什么,而是指著木橋前的那一灘泥濘,肯定道:“只有馬隊才能留下如此密集的馬蹄印,看起來姑爺他們沒走遠,大概是……”
還并不能熟練從舊有的時間換到新時間的她,在遲疑了片刻才道:“大概是十分鐘前留下的吧?”
有十分鐘嗎?
方思媛對此深感懷疑。
畢竟,她是知道郝源的騎術(shù)有多爛的……還虧得她挑了一匹最溫順的小母馬,他才勉強不會摔下來——甚至于在工程局依照他的描述制作出了馬鐙和馬鞍后,他也沒放得開膽子去縱馬奔馳。
前腳出門后腳跟上的事情,哪里可能有十分鐘?
最多不過五分鐘。
得出了這樣的結(jié)論,她頭也不回,干脆高聲道:“換馬,加速!”
對此一無所知的郝源已經(jīng)是策馬進入了浪湖鎮(zhèn)。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方家堡之外的聚居地里。
不僅僅是好奇心在敦促著他放緩馬速、仔細觀察,就連頭上懸掛著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都在提醒著他——除了責任外,他還得提防著不知道在哪里肆虐的暴民。
只有在初次交鋒時迫使他們知難而退,才能以言語來打動他們,其中的關(guān)鍵在于讓暴民們冷靜下來。
思索中,郝源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浪湖鎮(zhèn)是一個典型的農(nóng)業(yè)時代城鎮(zhèn)——其建筑風格他是壓根沒看得出來,但至少緊挨在一起的土房子不會說謊。
從部分裸露在外的主體,郝源不難看出這些土房子只是以木板為骨架,混合著凝實的泥土為‘血肉’,屋頂只是鋪了一層被石頭壓住的稻草,看起來極為丑陋。
比起方家堡那些灰白色的泥石所砌成的房子要差遠了。
在暴雨天,這種房子真的不會坍塌嗎?
他猜,那些裸露在外的木板,或許曾經(jīng)也被這些灰褐色的泥土所包裹著的吧?
像是注意到了郝源的眼神,李有福適時的解釋道:“這片房子一部分是小地主佃戶的,一部分是由糞夫、孤寡之類較為……按您的話來說算是弱勢群體的主要居所?!?p> 郝源有些驚訝,這老濟衛(wèi)的思想覺悟這么高?
在前不久,讓濟衛(wèi)們?nèi)ハ蛩逆?zhèn)十二村的居民們宣講廢除奴隸制的第五天后,不用調(diào)查、不用反饋,郝源就已經(jīng)知道了那只是在做無用功。
濟衛(wèi)們肯定是宣講了,但有沒有人聽,以及聽眾是誰都存疑,甚至濟衛(wèi)們都可能在敷衍了事——作為執(zhí)政官的郝源是知道濟衛(wèi)主要出身于四鎮(zhèn)十二村中的哪些階層的。
如果奴隸確實是被解放了,那么方家堡的商戶們肯定至少會歇息一陣——自從商市開放和商稅改制以來,在那個所謂的執(zhí)政官信箱里,每天都堆滿了商戶們的匿名投訴信。
他們也不嫌紙墨貴的?
調(diào)侃之余,郝源確實很清醒,方天城和包鐵木軌這兩大項目,是是擴大內(nèi)需的關(guān)鍵,而商業(yè)興盛則在于市政府主動的將這部分的市場向民間開放——這并非是分配制度的變革,而是將方家所閑置的資源都充分利用了起來,才能形成的一個繁榮景象。
在此之前,沒有什么民間的商人。
所謂的商戶,就是世襲的而且還得是權(quán)貴的奴隸,才有資格從商。
這樣的商戶在商品交易的過程中幾乎沒有所謂的主觀能動性,他們只是被動的聽從了權(quán)貴的需求,從而在四鎮(zhèn)十二村之間展開了收購——注意,這還只是單方面的收購行為,而不是有來有往的貿(mào)易行為。
因此,活躍的民間市場就有些像是初生的‘怪獸’,這個名為資本的‘怪獸’現(xiàn)在不僅人畜無害,甚至還頗有些可愛。
所以……郝源又猶豫了起來。
他看到了倆個未來,第一個是他調(diào)頭回去,漠視著這一切隨著幕后推手施力后的慣性而動,直到塵埃落定后再入場,從而毫無縫隙的吃下一片屬于市政府和方家的蛋糕。
這部分蛋糕非常大,在郝源的估算中幾乎占了總的40%,甚至可能還要多一點。
但是,這樣多方滿意的后果就是,奴隸制事實上的在四鎮(zhèn)十二村里被鞏固了……這個問題現(xiàn)在不解決,到了后面就會變成了所謂的歷史遺留問題。
因為郝源認為這可能也是大地主們有心無心之下的一次試探,他們在估量著他這個執(zhí)政官對奴隸制的反對意見有多大,是必須分出個你死我活的程度,還是可以視而不見的程度?
像是方朝陽,就是典型的視而不見,他壓根就沒在四鎮(zhèn)十二村提到過所謂的廢除奴隸制這回事兒。
但郝源卻是讓濟衛(wèi)們轉(zhuǎn)告了他的意志,明著告訴了大地主們——
在未來,不受限制的大地主們能不能被壓制住其隨著時間而日益增長的野心,就要看以后的執(zhí)政者的努力了。
但無論如何,這就是養(yǎng)虎為患。
所以郝源下意識的抗拒這個選擇,就是因為他本能的認為不留后患才是最重要的,當代就能解決的事情,為什么要拖到未來?
更何況,作為方家-濟衛(wèi)-四鎮(zhèn)十二村這個體系中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大地主們可不是不會發(fā)生‘癌變’的——作為封建地主階級的代表,大地主們和早期資產(chǎn)階級之間必定存在著用膝蓋都能想到的利益沖突。
畢竟現(xiàn)在沒有一個能轉(zhuǎn)移他們之間矛盾的目標——除非說有人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通過常駐在商市里的隱衛(wèi)所遞送的觀察報告,郝源知道,尚未完成…甚至可以說尚未意識到怎么去完成積累資本的商人們并未意識到這點,他們還沉浸在貸款-租地-賺錢的美夢中,渾然沒有察覺到他們是一個逐漸龐大起來的階層——他們甚至都沒有認識到自己的力量所在,只是滿足于暴富的快樂之中。
他們沒有察覺到,但作為被挑戰(zhàn)者的大地主們一定會察覺到——這些追逐利潤的資本家、企圖使得利潤最大化的資本家,是會對人力、物力、土地等一切事物本能的充滿了渴望,他們就像是一群黑夜里綠著眼睛的餓狼,貪婪地等待著每一個可以一擁而上的機會。
當然,他們現(xiàn)在還只是商人而已,沒有擺脫肌肉作為勞動力的他們根本算不上是資本家。
那么,作為被挑戰(zhàn)者的大地主會有什么樣的反應,還需要過多思考嗎?
這個未來,是郝源所不愿意看到的,因為他認為‘資本’能承擔起加速社會變革的一部分重任,而封建地主們……嗯……指望著一群封建地主跟著他來攀科技?
那還不如指望著公雞上天、母豬上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