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將兒子和老爸湊成統(tǒng)一戰(zhàn)線,并舉辦民主投票,威逼梅子放行翰翰跟她去大理。
三票對一票,趙氏祖孫三代完勝。
“老趙頭,你也不想去是兩個人,回來是一個人吧?得得什么時候把東西帶全回來過?”
梅子一語點醒趙征平,他女兒的這項缺陷確實已嚴重到無藥可救。
老爸臨時倒戈,得得唯能“以不變應萬變”,拉著苦臉,獨自登上飛機。
運氣不錯,位置靠窗。
飛機緩緩穿過云層,得得將頭靠在窗上,仰張開嘴。
胖胖的云像棉花糖一樣,在她一開一翕的唇間,一團一團地被吞下。
鬧著辰安給她買棉花糖吃的日子是甜的,卻沒能品出棉花糖的滋味。
而今日子淡下來,又想念起棉花糖,卻已為人母,要以身作則,便棄了吃糖的習俗。
柳城,一座與她有著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城市,但越遠離這座城市,她越有膽量行思坐憶的探底昔日。
因為,無論是沉溺于甜蜜,或是緬惦憂傷,全由自己做主,不會因熟悉的人和物所攪亂。
興許,這就是她執(zhí)意旅行的緣由吧……
“你是……偷我東西的女孩兒?”
得得轉頭看向和她同排的老者,赧然地承認道:“大師?是我是我?!?p> 確切的說,偷臧大師作品的是辰安。
他們裝修房子時,去看了臧大師的藝術展。展覽上,得得被一盞意境為霞云璧月的吊燈給迷住了。
可惜,不管怎樣哀求,這位穿著近似古代圣賢,頭上梳著灰白發(fā)束的大師都一口回絕,不賣。
年輕無畏的辰安跟大師挑明說,他要硬偷。
但每次行動都被臧大師抓個正著。
辰安信誓旦旦地告訴大師,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只要燈還在,他將一直偷下去。
臧大師何等聰明,看出辰安是苦肉計,便毫不手軟地加強了戒備。
辰安被抓一次,她就要提著禮品去給臧大師賠一次罪。得得一直以為,辰安肯定是被大師的作品給迷昏頭了。
要不然,在正常情況下,這么無賴的行為,高冷的辰安是打死也做不出來的。
到了這場對峙的最后,看準臧大師是位性情中人的辰安略勝一籌,喜獲佳品。
展覽結束的那日,臧大師把得得叫了來:“你給方先生笑一個,我就把這盞燈贈予你?!?p> “呃……我笑有什么難的?”得得指著辰安埋怨說:“大師,你能說動這個僵尸臉給我笑一個嗎?”
大師憨笑,“老虎和貓雖屬同科,但只有花貓會獻媚的笑,你何時瞧過老虎笑。方先生,快領著你家的小花貓回窩吧,我怕她再看上我什么?!?p> 得得咧嘴頑皮地“喵”了一聲,然后被辰安牽走了。
“你也去大理?他那?”臧大師在余光中瞥見辰安走了過來,“哦,在后面。”
噫……辰安怎會在飛機上?
是冤家路窄嗎?
得得瞿然失措,曲起肩,將頭縮到脖子里,藏了起來。
“我用頭等艙換你的座位?!?p> “你當真?”
“嗯?!?p> 坐在臧大師和得得中間的男子,奪過辰安手中的機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進了頭等艙。
辰安與臧大師點頭問了個好后,威風地跨步入座。
見得得佯裝沒看見他,辰安用虎口鉗住她的下巴,擰過她,逼她與他正視:“小姐,聽說你……喪偶?”
原以為不去聽,不去看,不去接觸,通過視覺、聽覺、觸覺而起的感情,幾年后,會淡,會散。
可誰知,感情是條不歸路,從來無法原路而返,也從來回不去原點。
而且,還總會在不時的一刻,瞬間歸位。
得得拼力睜大眼睛,防止眼睫越積越重的淚聚集成河。
接著,她怯懦懦地點了點頭。
“恭喜!”辰安好整以暇地說:“恭喜?。 ?p> “恭喜恭喜。”臧大師忽地粲然大笑,與辰安握手慶祝。
呃,哪有他們兩個這樣直戳人家痛處的!
辰安居然還感恩地回說,知他者,莫若大師。
得得眼中的液體頓時被怒火蒸發(fā)殆盡,伸出手刀切開兩人。
臧大師揉著手笑說:“現(xiàn)在方先生又可趁虛而入,討‘貴妃’一笑了,難道我不應恭喜他嗎?”
“大師,讓您見笑了。”辰安謙遜地說,“若是您再開展,切勿忘記通知我。我要再去偷件珍寶,來哄哄我家那只正弓著身子生氣的小花貓?!?p> “……”
得得腹誹了他們半晌,方憋出一句:“我才懶得和你生氣。”
“這位小姐,你怎么知道我說的一定是你?”辰安說,“請勿亂對號入座?!?p> “那你給多少女生偷過東西?”
“那你給我多少折磨才算結束!”辰安猛然起身,走出了客艙。
隨著辰安的離位,得得左邊一下子空了。她能直觀地感受到,辰安位子上的溫度在直線下降。
走到無人的艙門處,辰安奮力朝門楣捶了上去,拳上很快見了紅。
巨響驚動了空姐,辰安被請回了座位。
走回位子,辰安從行李箱里摸出手機電源線和面紙,隨意綁了一下傷口。
見辰安帶傷回來,得得急切地拉過他的手,拆開電源線,幫他檢查傷口。
“這位小姐,請您自重!”
一聲刺耳的警告襲來。得得甩下辰安的手,也玩了把突然消失。
“叫了我這么多聲‘小姐’,就應該知道,小姐要是自重,是招攬不到生意的?!钡玫锰嶂幭鋸娘w機頭部走了回來,一腳踹開辰安擋住她路的長腿,“手伸過來!”
辰安穩(wěn)住手,擱在腹前,巋然不動。
得得忿忿地掃了他一眼,隨后索性豪放地拉過他的手,吹一口,點一下,直至將藥涂滿傷口。
纏紗布時,得得見辰安雖坐得筆直,但膝蓋仍陷進前面椅背里很深,看著都讓人覺得頂?shù)奶邸?p> 果然,經濟艙是給他們普通人設計的,全然沒把辰安這樣身高的人考慮在列。
得得拉起她與辰安間的扶手,說:“這位先生,我想跟臧大師探討一下藝術,你能跟我換個位置嗎?”
交換過座位,得得給辰安腰后墊了個毯子,然后雙手搭在辰安的肩上,幫辰安擺好角度,使他剛好能側臥在機艙壁上。
接著得得坐起身,直了直腰,然后又彎下腰,低頭去扶辰安的腿。
此時,辰安突然抽出毯子,擋到胯間?!摆w得得,你這些年都經歷了什么?你還是那個會臉紅,懂廉恥的趙小姐嗎?”
她怎么了嘛?!“哼!我不僅不會臉紅了,還學會了做生意?!钡玫弥钢桨舶玫氖终f:“先生,診療費你是現(xiàn)金還是微信?”
辰安拿開毯子,“等你全套服務完,咱們一起算。”
什么全套服務?辰安的表情怎么突然變得這么邪惡,還瞇起了眼睛?
啊——
她的姿勢!
確實好不雅觀!
但先不管啦……得得快刀斬亂麻,并攏雙腿,將細腿收到椅子下,給辰安騰出更多空間。然后扶住辰安的雙膝,將辰安的長腿掰到她的座位前。
“方辰安!我……只是想讓你舒服點?!?p> “我知道!向來很舒服!”
“……”這下子她臉沒法不紅了,“辰安,你嚴肅點?!?p> 辰安攤平精致的手,說:“打吧。”
得得沒有打他,而是收起雙手,壓在腿下。
她無權再像以前那樣心安理得地打他了,因為他們的關系如此模糊,近乎空無。
“我不欺負傷員?!钡玫糜袣鉄o力地說。
不過,辰安好像并未打算接受她的善意,而是乘勝追擊,夾出她曲在座椅下的腿,然后說:
“趙小姐,以你跟我從前‘獨處’的經驗來判斷,我相信你深知我一貫不是一個只圖自己舒服的人。把腿伸直吧,你也會很舒服!”
“……方辰安!”得得鼓起雙腮,怒瞪向辰安。
接著,她從口袋中掏出剩下的兩條創(chuàng)可貼,在辰安胸前黏成了一個十字架,隨后雙手合十,做起禱告:“萬能的主呀,請寬恕這位先生對我造的口業(yè),也請您保佑他的手傷快些康復?!?p> 然后好讓她毫無顧慮地將它打折!
看著自己霸占了兩個座位的腿和胸口貼歪了的十字架,辰安啼笑皆非。
他鉤了鉤得得的腿,遙望向越來越近的目的地。
心頭懸著的東西,仿佛正在跟著飛機慢慢著陸。
他沒有再和她說話,但彼此交疊著的腿卻并未閑著。
它們時而打鬧;時而和好;時而動粗;時而呢喃。像是要補齊這些年他們丟失的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