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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殼街的夕陽

第二十五章 突變(三)

布殼街的夕陽 孤蒙 2666 2019-10-23 14:40:30

  兩人并肩走出門去,正是初夏時節(jié),微風拂面,空氣中帶著月季花的清香。一對少年一身相似的藍色衣著,身形修長,玉樹臨風,映襯著青幽幽的石板路,遠遠望去,好一對璧人。

  畢竟是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的約會看電影,天晴有點緊張。電影院那么黑,他會不會拉我手?如果拉我手了,我該怎么辦?如果不拉,我要不要去拉他?他會不會甩開我?......一路胡思亂想,遠遠看見電影院門口人頭攢動,熱鬧非凡。Jacky和Rose的大幅海報,在人群的簇擁下,顯得更加醒目。

  “我的天!這么多人!”天晴目瞪口呆。上一次如此盛況,還在90年代初,周星馳和劉德華、關之琳和邱淑貞,兩對俊男美女聯(lián)袂主演的《整人專家》在涪城上映。彼時,剛剛改革開放不久,香港電影的進入為大陸民眾帶來了全新的觀影體驗。天晴還在上小學,老許帶著天晴,在人群中進進出出,售票處和黃牛黨兩邊跑,擠出一身臭汗,好不容易拿到兩張第一排的座位。父女倆全程仰著頭,和幾百號人一起,笑得無法自拔。

  終于輪到兩人買票了。天逸遞過20元錢:“2張10點的泰坦尼克。”

  “沒有了哦!”

  “那下午呢?”

  “也沒有了。今天的票都沒有了。周末有單位包場?!?p>  “啊?”兩人齊齊驚嘆,面面相覷,一時竟不知怎么辦才好。

  售票窗里傳來疲憊的女聲:“要不要星期三的?星期三過后還有票?!?p>  “不要。我們只要周末的??梢再I下周六的不?”

  “那你要禮拜四來買?!?p>  天晴在一旁聽著,嘆了口氣:“唉,算了,我們回去吧?!?p>  天逸連忙說:“沒關系,我禮拜四抽時間來買?!?p>  天晴點點頭,高興地笑了。

  當天晚上返校,天晴踏上公共汽車,又轉頭對天逸說:“記到哦,買票?!碧煲莅研馗牡谩芭九尽表懀骸澳憷先思业鹊娇措娪熬褪牵 ?p>  周四晚上,天色已經(jīng)漆黑,八中的校園里燈火通明,高中年級的晚自習正如常進行。羅天逸打開錢包,兩張周六下午的泰坦尼克號電影票端端正正地夾在里面。錢包的另一邊,兒時的許天晴和羅天逸,手拉手站在人民公園的孔雀滑梯上,沒心沒肺地笑——和天晴書桌玻璃板下那張照片一模一樣。天逸凝視著照片,唇邊不自覺地浮起一抹微笑。

  突然,隨著一片驚呼,整個校園陷入巨大的黑暗之中。靜默了1秒鐘之后,同學們的歡呼聲此起彼伏:“停電了!耶——耶——停電了!”老師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大聲叫道:“不要鬧!安靜!”

  同學們停止了喧嘩,但卻止不住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大家激動地望向門口,等待著出去打探消息的老師帶來放學的好消息。

  不一會兒,老師回來了。他揮揮手,只說了一句話:“放學了?!?p>  “耶——”同學們不約而同地歡呼起來。桌椅板凳乒乒乓乓一陣亂響,一屋子人很快走得干干凈凈。

  天逸飛快地騎著自行車,一身白襯衣被夜晚的風吹得鼓鼓的。他要趕快回家,把電影票收好,這樣放在錢包里不是辦法,如果掉了就糟糕了。

  剛剛進了小院,天逸就看見自家窗戶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透出來。

  奇怪,媽媽去哪里了?

  天逸滿腹疑惑,邊拿鑰匙邊走到門前。

  正要將鑰匙塞進鎖孔,忽然聽得屋里傳來媽媽的聲音:“好了,你快走。再過一會逸娃子要下晚自習了?!碧煲蓊D時寒毛倒立,手微微發(fā)抖,心臟在胸膛劇烈地跳動。他在心中默念:“這不是真的,一定是我產(chǎn)生幻覺了?!?p>  接下來的一個男聲,徹底打破了他最后一絲希望。只聽得那個男人說:“再抱一下。每天都在想你。”這聲音,天逸再熟悉不過了,化成灰他也認得。他腦袋嗡嗡響,一陣眩暈襲來,幾乎站立不穩(wěn)。他就勢蹲了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思維漸漸清晰,他站起身來。

  家里的燈已經(jīng)打開,窗戶里透出橘黃色的燈光。隱隱約約看見媽媽整理頭發(fā)的身影。他怒火攻心,后退幾步,猛地沖上前去,一腳踹開了那扇木質的門。

  “呯”地一聲巨響,白璐嚇得驚叫了一聲。許家銘剛剛走到門口,也嚇了一大跳。他見身高已超過1米7的天逸堵在門口,滿眼噴火地瞪著自己,心驚膽戰(zhàn),說話都不利索了:“天、天逸啊,你、你聽我說......”

  “滾!”天逸拳頭捏得咔咔響,低沉地怒吼。

  老許轉頭看了一眼白璐,表情復雜,隨即馬上佝僂著身子離開了羅家。

  白璐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抖抖索索地解釋道:“逸兒,你聽媽媽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的......”

  “你閉嘴!”天逸暴怒,大吼道:“你以為我還是三歲小娃兒嗎?!那么好騙?我都親耳聽到親眼看到了,你還在抵賴啥子?!初中的時候我就曉得你們兩個的事情了,我怕爸爸想不開,又怕晴娃子傷心,忍到不戳破,滿以為你會回頭。結果呢?爸爸出車,我上學,晴娃子住校,李阿姨守店店,你們兩個就在這逍遙快活,簡直到了毫無顧忌的地步!你還要不要臉?!”

  白璐被天逸說得抬不起頭來,她淚流滿面,抽抽搭搭地哭訴:“逸兒,你以為這么多年,媽媽就好過嗎?羅德全,這個爛眼兒!失業(yè)過后,打了我一年多,你又不是不曉得!又不是我害他失業(yè)的,他那個地質隊,單位說垮就垮了,大家都是拿遣散費自謀出路,他天天在屋頭坐吃山空打女人,你讓我咋個活?那段時間你也看到的,要不是你許叔叔拼了命來保護我,我早就被他打死了!人一旦產(chǎn)生了感情,那不是說斷就斷得了的,我曉得這樣不對,但是我是個女人,我需要感情。你老漢兒,晚上出車白天睡覺,一天到黑話都說不到幾句,一有需要了就把我按到床上,把我當個發(fā)泄工具一樣,用完了只管睡覺。我的感受有哪個曉得?我哭的時候你們哪個看到過?按理說這些我都不該給你講,但是不講出來我也委屈得很啊。嗚嗚嗚嗚嗚......”

  天逸腦子里一片混亂,他知道媽媽確實過得不好,爸爸打人那段日子,連他也痛苦不堪,甚至離家出走??墒亲鳛橐粋€兒子,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母親對父親的不忠。在天逸這個十七歲的少年看來,如果對另一半確實沒有愛了,可以分手,可以離婚,恢復單身后毫無顧忌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在婚姻存續(xù)期間,一面享受著丈夫提供的優(yōu)厚的物質,一面享受著情人給予的甜蜜的愛戀,也不管兩個家庭會為此傷痕累累,甚至面臨破滅的風險,說再多的理由,也無法讓人認同。

  但那哭得梨花帶雨的母親,實在讓天逸心下不忍,這畢竟是十月懷胎生下他,辛辛苦苦養(yǎng)大他的母親啊。

  天逸小時候,物質匱乏,哪里像現(xiàn)在這樣滿街都是牛奶賣。人們只能每天清晨7點,去街口排隊,等待乳品廠的送奶車開來,為孩子買上一杯熱牛奶。

  夏天還好,冬天的7點,老街還沉浸在黑暗和寂靜之中,天逸還在溫暖的被窩里熟睡,白璐就揣著保溫杯出發(fā)了。嘴里呼出白氣,鼻子凍得通紅。和一起排隊的街坊們,邊原地跳腳,邊拉扯家常。天逸永遠記得那個雨雪交加的清晨,媽媽摔得一身污水,裹夾著寒風走進家門。她最愛的酒紅色防寒服上全是泥漿,額頭擦破了一塊皮。幼小的天逸彷徨無助地看著媽媽,她從懷里掏出完好無損的保溫杯,美麗的臉龐上綻放出孩子一樣的欣喜。

  天逸回頭看看被自己踹得搖搖欲墜的門,雙手撐著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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