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所知道的世界,有無數(shù)人死過,有無數(shù)人將來出生,我也是會死的那一個,也是曾出生的其中之一。
都是胎生,有著功能一樣的器官、組織和血液,包括生來的反應、思考和情感,散落在世界能夠存活的各處,統(tǒng)稱為人。因為一生時間的選擇、側重和投入,又成就各異,有的突破了原有的潛能和極限,有的淡淡無奇,有的還要拙劣些,有的干拖了后腿,有的還沒來得及發(fā)現(xiàn)就早早亡了。
在鳥的世界里,有無數(shù)的鳥死過,有無數(shù)的鳥將來破殼而出,窗外站在電線桿上的那只鳥是會死的那只,也是曾破殼而出的那只。
如果關于人的生不是一個問題,那么關于人的死自然也不是一個問題。
生前的事活人不知,死后的事活人不知,如何能認定人是有生前,人是有死后?
爸爸能告訴兒子,在他生前的關于父母愛情的事,但爸爸不知道在未有兒子之前,兒子在哪兒,兒子是什么狀態(tài)?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哪一顆精子,哪一顆卵子,只知道交媾之后,精子與卵子結合,受精卵形成,就有了生長成人形的可能,就有了。
兒子能在墳前告訴爸爸,在他死后的關于新科技發(fā)明的事,但兒子不知在爸爸死后,爸爸在哪兒,是個什么狀態(tài)?只能看見肉體腐爛,骨頭成灰。
人只能知道活著的,那里會知道生前的,死后的,看不見的,摸不著的。如果有活著的人稱它知道人生前的,死后的,看不見,摸不著的,那一定是想象力發(fā)作了,冥而又冥,他能知曉一切物的生前的,死后的,看不見的,摸不著的嗎?
所以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不語怪力亂神”。縱有那些個看不見、摸不著的,也不是活人能管轄、感知的范圍,早已有之,各行各道,各不相擾。
況且是別有所圖的惑眾之言,就更不要理睬,大圣賢尚不能知,德行在天之下的肖小謀利之徒豈不正在小丑跳梁嗎?瞧他一眼,都是迷糊犯愚的智慧不堅定。
如果選擇成為人和選擇成為鳥會有差別的話,那么一定還有選擇比成為人更高的存在,人一定不是最被認同的選擇,或者成為人必定是由于某種原因退而求其次的存在。
因此,在這個宇宙中,人和鳥都是獨特的,又是普遍的生命。不要為了死了以后再也沒有什么而持續(xù)悲傷,也不要為了生以前是什么而持續(xù)困惑,如果成為人,那么就給我好好活著,活得漂亮,珍重、珍惜、享受每一天成為人的一生,人生值得且足夠壯闊,去發(fā)現(xiàn)吧,變幻莫測的情感,深邃的思想,無盡頭的智慧,無邊際的星空。
我所想要的,早已有人擁有,我所思考的早已有人思考到極致,我知道這一生思考到盡頭也不會超過老孔孟莊,也不會超過所羅門、耶穌,也不會超過釋迦牟尼,也不會超過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他們所思考的深度、廣度和實際程度。
我想要的權力巔峰早有人達到,但仍不解脫,我想寫作的詩文早有人寫得夠好,有著我努力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成就,我想獲得的富可敵國的財富早有人獲得,面臨的卻仍然問題重重,終究要衰老,要死,不得長生,要讓位給年輕的一代,他們有著精彩到超過想象力的人生經(jīng)歷。
對于這些都已有人實現(xiàn)過的東西,我的存在又是為了什么?就像螻蟻的存在又是為了什么?一株在夏天盛開的花又為了什么,但它們存在了,它們盛開了,還會有其他的螻蟻繼續(xù)活著,還會有別的花朵繼續(xù)盛開,直到被替代,被消失,才真的再也見不到,就像懷念人類存在的年代,那是一段遙遠的記憶和文明,有著一億七千萬年的輝煌歷史,是太陽系唯一的有外星移民能力的智慧生物,直到地球資源被消耗殆盡,直到在星空中被滅絕以前,這就是波瀾壯闊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