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臣將盜

第四節(jié) 幼即忤逆

臣將盜 空巢老蛋 2840 2019-04-02 23:42:21

  七絕

  投筆自恨讀書人,

  官儒綱常滿經(jīng)綸。

  墨痕無刃常飲血,

  五土難覆老樹根。

  ——孫儒臣作于江珪二十一年。

  ·

  江珪十二年,丘陽縣孫宅中廳。

  “令公子又將經(jīng)書撕了!”年近六旬的邱老先生坐在書堂扶椅上氣得面紅耳赤,不住口地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祥寅忙用手撫著先生背,為他順氣道:“先生莫氣急,此子不肖,學生定當嚴懲!”

  “這經(jīng)書乃圣人所撰,無數(shù)先賢添筆其上,令公子再三毀傷,實不可恕?!崩舷壬瓪馕雌剑藓薜卣f。

  豐國這片地方小孩教習得早,普通百姓人家多是六歲送男孩入學堂,女孩要學習的多是積富之家,專門請個私塾先生來教,大抵在七歲左右。祥寅心中擔著僧人所言,想從儒臣幼時將他教上正路,因此五歲便請了私塾先生教他,至今已有兩年,開始時儒臣倒是坐得住,也樂于聽先生講字教經(jīng),但學到后來愈發(fā)逆反起來。前些日子儒臣發(fā)狠,撕了先生經(jīng)書,害得祥寅賠了半天不是,如今老調重彈,只氣得祥寅七竅生煙,高叫一聲:“丁管家!”

  不一時,一個中年男子走來中廳:“老爺,何事?”

  祥寅吩咐道:“取我馬鞭、麻繩與長凳來,還有那不肖子一并帶來?!?p>  儒臣自小聰明伶俐,為人親善懂事,家里上至夫人,下至傭人都喜歡他,只祥寅一個雖愛他卻也恨他不務正業(yè),故此每當祥寅責罰儒臣時,舉家上下紛紛周全、袒護小少爺,當面求情也是沒少做。祥寅平時對此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甚至會直接將家人求情當臺階下,免了儒臣的罰。但今日不同,祥寅氣急攻心,決意要板正儒臣的心性,盛怒以致須眉倒豎,即使是丁管家也不怎么敢犯顏求情。

  猶豫再三,丁管家還是開口道:“老爺……”

  “去!”

  見祥寅如此,丁管家不敢再說,只得出去尋人,盼望自己空跑一圈之后祥寅能下下火氣,屆時再勸不遲。

  一杯茶的功夫,丁管家只拿著拿鞭與長凳回來。祥寅見了問道:“那不肖子呢?”

  “老爺,廂房并少爺房間都尋過了,不見少爺蹤影?!?p>  “必在夫人房中,去尋來!”

  “是?!弊叱鱿橐暰€后,丁管家嘆道:“少爺今日有難了……”

  卻說中廳里見丁管家出去后,祥寅回身為老先生添茶水,嘴里不住地說:“先生消氣,學生今日定當以家法懲此不肖兒,教他往后安習經(jīng)典,不敢妄為。”

  先生接過茶盞,長嘆一聲道:“解元,此子聰明機敏,天資靈慧,老夫也是不忍壞此慧根。若是那凡庸愚昧之人,朽木不可雕,便也算了。令公子如此頭腦,偏愛讀那繡像話本,如何成的大器?”

  “先生不必多說,學生知此子聰明不學由來已久,如今二次毀傷圣賢之書,學問之事,圣人之知,豈可容他造次!”

  老先生嘆道:“也罷,愿他此番能改過,便是大喜之事了。老夫先去市買經(jīng)籍,解元自便?!?p>  祥寅起身送走先生,嘴里恨道:“這一番不是他便是我??v是命里他合當如此,也不當我便袖手旁觀,哪怕空費力氣,也要教他知得仁義廉恥?!?p>  正恨間,夫人帶著儒臣走進中堂,祥寅見了,起身便要去搶儒臣,夫人忙以身庇護,高呼:“相公,你要做什么?!”

  祥寅怒道:“我今日要打死這不肖子,為民除害!”

  夫人以身護著儒臣,勸道:“他做什么,值得你要如此發(fā)狠?”

  “你自問他!”說著,祥寅收回手來,儒臣。

  夫人勸儒臣:“兒,你又做了什么,快向爹認錯,認過錯便好了。”

  祥寅聞言,發(fā)狠道:“他便是認千百個錯,此番也饒不得他!”

  儒臣倒也不怕,從母親身后走出來說道:“先生要我抄寫經(jīng)文,我不愿,他說要告訴爹,說我‘貪看話本,不學無術’,要爹沒收我的話本,還說那是‘無用之書’,我聽了生氣,就把他的書給撕了。”

  夫人聽完失色道:“你又把先生的經(jīng)書撕了?!”

  “他憑什么說我的書就不好,我還覺得他的書不好呢!”儒臣一臉的不服氣。

  “你聽聽,這可是書生當講的話?!”祥寅幾乎氣死,伸手便要去抓儒臣。

  夫人聽說儒臣撕毀書籍,也不好再護,聽任祥寅將他抓了去,親手剝去衣服綁在長凳上,抬手便用馬鞭抽下去,儒臣的脊背上頓時出現(xiàn)一道血痕,儒臣咬緊牙關,堅持著不出聲。祥寅不問也不訓,只不斷地鞭撻,一連打了有三鞭,祥寅一邊喘氣一邊問道:“你撕的那卷書是什么?”

  儒臣疼得哽咽著哭,不便言語,過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論語》?!?p>  “《論語》有幾篇?”

  “二十?!?p>  祥寅見儒臣毫無悔過的意思,氣上加氣,怒道:“那便再打二十!”

  說罷,提起馬鞭就要打,夫人忙抓住祥寅的胳膊:“相公,儒臣年幼,怎么能打二十鞭!何況近期疫病大行,傷了他皮肉,就很容易患疫病了,若果真如此,到時候后悔也晚了!兒啊,快向你爹賠禮道歉,認個不是!”

  儒臣雖哭,卻還是梗著脖子,有氣無力地說:“我沒錯?!?p>  祥寅推開夫人,用馬鞭指著儒臣喝道:“你若是丈夫,便硬到底!”說著,提起馬鞭便打,攜帶著儒臣雙手緊扣長凳,直至指縫流血也不吭一聲,打定主意要和父親硬抗到底。

  長鞭劃破空氣發(fā)出咻咻的凌厲聲落下來,一聲聲鞭響,打在兒身痛在爹娘心,祥寅自不必說,夫人雖自幼疼他,也容不得他撕毀經(jīng)典,只得忍著心疼,回身過去拭淚,不忍再看。

  “爹,娘!”十六歲的雅文在院中大聲叫道。儒臣拼著一口氣硬挺下來不出一聲,忽然聽見姐姐聲音,心中冤屈苦楚一齊涌上來,本來又只是七歲的孩子,受不得如此痛打,登時昏絕過去。

  祥寅吃驚,瞬時停了手,夫人轉回身來,二人看向庭院,只見雅文淚水漣漣地從偏房跑了過來。

  原來雅文自小活潑剛強、率真大方,雖則常常因調皮莽撞闖禍,但祥寅和夫人最是愛她,哪怕有了儒臣之后,夫妻二人也依然對雅文寵愛有加,而儒臣盡管忤逆,待姐姐卻似前世見過一般無比親近,姐弟二人關系極好。

  祥寅為雅文專門請了一名先生教她認字學書,當天正是課業(yè)時候,雅文在廂房里練字,聽得中廳喧嚷又礙于先生臉面不敢去看,正焦慮時,恰好聽見傭人們在廂房后議論,心疼儒臣被打,方才奪門而出來到中廳,見弟弟被打,所以有此大叫一聲。

  雅文跑進中廳,看到綁在長凳上的弟弟已然昏絕,心疼無比,抱著弟弟哭道:“他又犯了什么,值得父親如此痛打!”

  祥寅此時也自覺有些過分,本想教育儒臣一番,不想他如此倔強,自己沒有臺階可下,將儒臣責打致昏,此時氣頭已過,不覺心疼起來,又礙于面子不好表露,看了看夫人和雅文,丟下皮鞭走出去了。

  夫人見祥寅走了,忙去探看儒臣傷勢,看見脊背并臀股上滿是血痕,又悔又痛,急用手帕去擦鞭破的血跡。雅文心疼的緊,責怪夫人道:“娘,你為何不攔著父親?”

  夫人垂淚道:“你弟弟出生前曾有僧人測算,說他可能早夭、忤逆,命緣全在我夫妻二人,我們恐不管他,折了這孩子壽限……”

  雅文哭道:“什么僧人風言亂語,唬得爹娘將弟弟如此責打……”

  夫人也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我夫妻二人意外得子喜不自勝,若不是怕他有違天命,怕他忤逆早夭,怎么舍得如此責打,你爹他也是一片良苦用心啊……”

  且不說中廳娘兒倆哭泣,卻說祥寅自出了中廳,獨自一個走入內室,耳聞妻女痛哭,心中凄然,不覺念叨僧人當年的話來,忽然猛地驚醒,想起來僧人手贈二書,尚未及交與儒臣,暗忖道:“這孩子自小喜好話本,恐命中非儒家正派之人,若教他研習德道陰陽,或可得教?!?p>  正想著,夫人走入內室來,祥寅察覺后轉身問道:“雅文呢,你來做什么?”,夫人一邊拭淚一邊道:“你也不留情面,打得孩子皮開肉綻,須得用金創(chuàng)藥敷治,家中沒有,雅文自吩咐下人去買了?!?p>  祥寅聞言更添一份心疼,對夫人道:“我也不想此子如此執(zhí)拗?!?p>  夫人垂淚道:“相公,不如……我們別再強求他習儒學禮了?”

  祥寅長嘆一聲,對夫人說:“我方才也想了,此子自降生以來,雖則聰明,厄耐他乖僻執(zhí)拗,你我人事已盡難以教誨,既然他愛這話本小說,不如就隨了他吧。僧人當年手授我經(jīng)籍二本,擇機傳與他便了,此后禍福,但看他自個兒修行吧?!?p>  “如此……好嗎?”

  祥寅沉吟半響,道:“命有緣法,人可自修。此子既得之于天,便相信他罷?!?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