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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將盜

第七十節(jié) 武立斗匪(終)

臣將盜 空巢老蛋 2068 2019-06-16 23:05:54

  孫儒臣從頭到尾看完了這一場廝殺,實戰(zhàn)之血腥與殘酷令他心驚肉跳,但同時儒臣也發(fā)現(xiàn):在自己心驚于性命之虞之上還有更令自己在乎的事物——自己師父武立的性命安危。另外,他還隱隱約約總能在刀光劍影中覷見父母與白昕茗的面容,不知是思念至深所致的幻覺,還是僅僅因為恐懼而將日前所見之人紛紛想起了。

  至于柳遷先生,大抵藏身于地窖中吧。雖不想他再出來幫忙,但這人自稱‘狂生’,卻在這場在他家門前、因他而起的廝殺自始至終不肯露面,也著實有些過分了,不知他是否在準備些什么?

  孫儒臣看著刀光劍影之中武立被打翻在地等死,心中忽然閃過九歲去見武立之前時自己與父親孫祥寅的交談:

  “武立這人你本需稱他為‘大爺’,他雖是目不識丁的一介武夫,自幼厭學的人,但其人性格剛正、武藝超群,曾任琰元年間豐脈城中任皇衛(wèi)禁軍槍棒教頭,手上功夫自不必說。我也曾找人打聽過品性與生平,知他雖然打斗之中不擇手段,但為人處世竟無一絲一毫的不對之處,在禁軍中從未如他人般因酗酒、賭博被總教頭提審。他自十九歲從軍上戰(zhàn)場廝殺,死人堆里滾了七年出來,因武藝出眾、戰(zhàn)功卓著被選入京城做禁衛(wèi),又本分履職三年,武舉之中脫穎而出,才選為禁軍槍棒教頭,至你九歲時他退休回來,做這教頭總歷三十二年,也無升遷,也無波動?!?p>  “我雖非圣賢之人,但就這將近四十年的閱歷總結(jié)而言,人生在世最難無非三者:其一乃是無欲求,無論何時何地何情何景總能保持無所欲求之心境,此等人堪稱難做;其二是富貴乍窮而能東山再起,貧窮乍富者不知所以,富貴乍窮者不知所以活,尋常貧窮的人得勢發(fā)跡之后,或鋪張浪費、或飛揚跋扈,此皆人之常情,而富貴乍窮者,非極堅韌頑強之人不能收其苦,因他曾經(jīng)富貴日子,要重回貧賤比登天還難,更不用提那生來含著金湯匙而后家道中落之人——此一等人往往是能成大事者?!?p>  “其三,便是你武立大爺——以后你需叫他為‘爹’——此一等人并無雄心壯志,也無極出眾的才能,但他人性剛正,從一而終,這一等人恐怕并不能成就大事業(yè),但終其生來看,雖不得極致,但也不至于落在地下,屬于中庸成就。”

  “爹,中庸成就便好嗎?”孫儒臣不解問道。

  “中庸成就好不好因人而異?!睂O祥寅意味深長地說道:“但所有人都適用的一點是:它可以使人高枕無憂?!?p>  “武立大爺真有如此高深?”

  “他不高深。他只是知道該怎樣活著?!?p>  “人知道怎樣活著,有什么用處呢?”

  “人生在世若不知該如何活,便會庸碌無為,蒙混一生而不知其所得,更不知其所以得。若知道自己該怎樣作為一個人活著,那么即使此人家徒四壁、不名一文,到死時也終得其所?!?p>  “爹,人窮,不就會招人笑嗎?”

  孫祥寅笑道:“笑人無志而不笑人窮,笑人不學而不笑人無知,笑人不做而不笑人做錯?!?p>  孫儒臣想了半天,喃喃道:“爹,我不明白。”

  “那就舉一個簡單的例子來說吧。倘若你脖頸上架著一口尖刀,那人叫你殺一只雞否則便殺你,你殺還是不殺?”

  儒臣不假思索:“殺?!?p>  “那如果是只狗呢?”

  “殺。”

  “牛?”

  “殺?!?p>  “人?”

  “……”孫儒臣搖一搖頭:“爹,你和娘總是對我說,殺人是不對的,此時為何又讓我殺人呢?”

  “不是我叫你殺?!睂O祥寅捋一捋胡子:“所謂‘殺人’只是一個借代,它在日后你的人生中可能是破財,可能是除災,也可能是舍命相救。人之所以活著,只因大多數(shù)人都有那么一口氣吊著,這口氣時而只是‘活著’,時而又可能是為了‘義’、為了‘志’、為了‘情’,若事關(guān)這口氣時,很多人便樂于舍生以全。”

  孫儒臣琢磨半天,睜大了清澈見底的眸子道:“爹,我不懂?!?p>  孫祥寅大笑:“哈哈哈……你若是能懂,我孫祥寅這輩子可不就白活了!”

  從回憶中驚醒,孫儒臣眼看著那個血人晃悠悠地走向癱倒在地的師父,周圍幾個公差要么已死,要么昏絕過去,四面八方只剩自己一人可以救他。但,武立師父都打不過的人,自己果真有那個能耐去殺了他嗎?

  沒錯,救師父,在此時與殺人等價,盡管此人并非善輩,盡管此人手上可能血債累累,盡管此人……但孫儒臣畢竟仍是個孩子,縱使有些傲氣也已經(jīng)被現(xiàn)實殺滅,此時他只剩下恐懼與糾結(jié)。

  一步,兩步,三步……老三拖著腿緩緩走到武立身邊,左手提著的那桿棍在地上拖著發(fā)出一陣響聲,在此時格外安靜的鄉(xiāng)下草廬前顯得無比刺耳,又如同陣鼓一般聲聲敲在孫儒臣心頭。

  看著武立昏暈之前拼盡全身氣力丟到自己身邊的這口劍,孫儒臣心中震顫不已,不知是救,還是不救。

  “武立老師斗不過的人,此時又發(fā)了狂,難道我真能從他手下救出老師嗎?”

  “不,不可能。此時要救人,就必須先殺人?!?p>  “而殺人,是要伏法的,是要連坐的,即使是殺惡人……從小到大父親都是這么教誨的。”

  老三終于走到武立面前,緩緩舉起那桿棍,鮮血模糊的臉上露出一口白牙,心中想道:“老頭,隨我陳承一起到森羅殿上再論對錯吧!”

  手起,棍落,直沖武立面門而下。

  陳承沉浸于殺害仇人帶來的狂躁之中,此時他心神放空,只等著聽鐵棍與天靈蓋接觸之后,骨頭碎裂的聲音,連耳邊的風聲都只能聽到些微一點。

  “老子就是殘廢了,單手使棍也能虎虎生風,老子從來都不是廢物!”陳承在心中不斷地吶喊。

  “爹!?。?!”

  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聲響徹天際,繼而是一口劍如裂帛一般刺穿心口的聲音。

  ‘撲通!’尸體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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