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江書文才停下了哭泣,他急促地做著深呼吸,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情緒,約一分鐘后,他才平靜了下來,接著說:“我看著已是滿頭白發(fā)、滿臉憔悴、老淚縱橫的父親也忍不住直掉眼淚。當時的我感到了一股莫大的無力感,面對如此大的歷史趨勢,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又能做什么呢?面對如此浩浩蕩蕩的時代潮流,面對已經到來的人工智能時代,我們這些升斗小民就如同小動物一般?!?p> 江書文的父親把他自己比作耕牛,現(xiàn)在他又把普通人把自己比作小動物,許信成感到有些詫異,不由地問了一下:“小動物?”
“是的,小動物。我的父親把他自己比作耕牛,但是,信成,這段時間,我覺到我們連耕牛都不是,面對滾滾向前、浩浩蕩蕩的時代潮流,我們其實就是小動物,我們如兔子、小貓、小狗一樣無力而渺小。
人工智能就像是一場滔天洪水,隨著人工智能不斷地被應用到更多的工作領域,它就像是一場不斷侵襲到人類更多工作領域的滔天洪水。
人工智能的智能程度越高應用越廣,這場大洪水的水位便漲得越高,侵襲面便擴展得越大,會計和財務領域就是一個海拔較低的平原,這個領域在未來十年內,甚至在更短的時間內,便會被淹沒掉70%以上,甚至80%,甚至更多。
我的父親就像是這個名字叫做財務會計小平原上的一頭老耕牛,面對洶涌而來的滔天洪水,他和他同伴們就如同耕牛一樣完全無計可施。
事實上,在去年,我的父親并沒有放棄努力,他很努力地提高自己在財務方面的技能,很努力地尋求晉升的機會,他和他同事們像是終于察覺到危險的耕牛們一樣,也嘗試著不斷地往高處爬。
但問題是,這個平原最頂部的面積實在太有限,根本容納不了那么多的耕牛,原來已經占據(jù)了頂部位置的耕牛們?yōu)榱俗员?,他們也不可能把位置讓出來?p> 他還一度心存一絲僥幸,他希望公司的領導們看在他兢兢業(yè)業(yè)地為公司工作了30多年的份上,能夠讓他再工作幾年,即使降職降薪也可以,只要能熬到他退休就可以。
當然了,耕牛們還有另外一個選擇,那就是爬到其他地勢較高的平原上,從事其他職業(yè)領域的工作,但這又談何容易,像我父親一樣的年過半百的老耕牛,即使把他們放到其他平原上,他們也很難適應新的工作環(huán)境,更不可能再從那些新平原的低處往高處爬。
我的父親是一頭被時代洪流卷走的老耕牛,而我現(xiàn)在覺得,在人工智能時代里,我們其實連健壯有力的耕牛都不是,我們就是一些羸弱無力的小動物。
而且,我們這一代人,不但面臨著這場滔天洪水的侵襲,我們的身上還背負著教育、醫(yī)療、住房這三座大山,在生活上擔負著巨大的經濟壓力,在工作上又面臨著迫在眉睫的失業(yè)壓力,這樣的日子,我們該怎么過下去???”
江書文越說越消極,越說越負面,許信成知道他不能再只是傾聽了,他必須馬上介入才行,不然,他會沉淪下去,如果任由他這樣沉淪下去的話,他的精神和心理狀態(tài)會越來越糟糕,他的工作和生活狀態(tài)也會受到巨大的影響,并因此把自己的狀況變得更糟糕。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關切地說:“書文兄,我知道,這段時間里,你都很難受,我一直都希望伯父能盡快康復,都希望你能盡快振作起來。我理解你的感受和想法,你說得很對,人工智能就像是一場滔天洪水?!?p> 面對江書文此刻如此糟糕的精神和心理狀況,許信成知道,他不能進行直接地反駁,而是需要先表達一下自己的感受,表達一下自己的關心,表達一下自己對他部分觀點的肯定,這是溝通的最基本技巧。
他頓了頓,改變了語氣,堅定地說:“但是,我們不是小動物,幾十萬年來,我們人類戰(zhàn)天斗地,戰(zhàn)勝了多少天災,克服了多少巨變。如滔天洪水般的人工智能的確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戰(zhàn),但它并不是不可戰(zhàn)勝的。我們有著超強的主觀能動性、社會協(xié)作能力、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力等能力,我們是完全能夠戰(zhàn)勝它克服它的?!?p> 一說完剛剛那段話,許信成便覺得自己把話說得太大了,說得太虛了,他趕緊把腦筋轉了好幾圈,覺得應該說一些比較具體的話,這樣才能起到比較好的寬慰作用,于是補充道:“具體到個人,比如我們三人,我們三人就具備戰(zhàn)勝這個挑戰(zhàn)的條件和能力,我們的工作領域都屬于最不容易被人工智能替代掉的領域,雖然我們也需要不斷地提升自我,以便具備更強的競爭力,但總得來說,我們是相對安全的。雖然我們也面臨著巨大的經濟壓力,但只要再繼續(xù)努力多幾年,我們在經濟上應該會有較大的改善。”
“信成,我們三人的確算是比較幸運的,我們現(xiàn)在的工作在比較長的一段時間內還是安全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我們一樣幸運?!?p> “的確如此。所以,我們除了獨善其身之外,在有余力的時候,還要幫助那些沒我們幸運的人們。”
江書文舉杯喝了一口茶,臉上的表情甚是愁苦,說:“你是知道的,我有一個弟弟,正在讀大三,讀的還是會計專業(yè)?!?p> 他大大地搖了搖頭,又大大地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說:“他所就讀的那所大學,專業(yè)設置和教學嚴重滯后,一,設置了很多即將被AI淘汰掉的專業(yè);二,課程教材和教學內容嚴重落后。
三年前,當我看到他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時,當我看到他被分配到這么一個毫無前途的專業(yè)時,第一時間,我便知道情況非常不妙,我的父親卻還很高興,說這就是緣分,以后與他會有很多共同語言。
以目前的情形來看,他一畢業(yè)即意味著失業(yè)。
你說,和他一樣的年輕人呢?他們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