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于是小姽安心地睡著了。
而傾曜久久注視著她恬靜的睡顏,不舍離去。
有些東西一旦發(fā)酵,便會生根發(fā)芽,若溫水煮蛙,待察覺到時早已教人無法自拔了。
直到殿外傳來報時的黃靈鳥嘰嘰喳喳的叫聲,傾曜才發(fā)現(xiàn)竟然已經(jīng)天亮了。
群星斂芒,魔月輝煌,耀眼的銀光灑滿大地。
此刻和魔殿里,首尊的得力助手正在悄悄匯報著什么。
老首尊氣得吹胡子瞪眼,“竟連本尊‘重傷’這么大的事也不回來看看?只遣了一個小小侍女過問魔醫(yī),真是不孝子?!?p> 瞧首尊這中氣十足的老當益壯模樣,哪里看得出半點被“重傷”的樣子。
“首尊息怒,依屬下看來想必少主確有要事在身……”
“哼!有什么事比本尊的安危還要重要?”
首尊有些吃味地腹誹:虧得他絞盡腦汁為傾曜物色美嬌娘,可那小子卻是如此冥頑不靈。
“這……”這下連得力手下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來安慰氣頭上首尊大人的玻璃心了。
恰在此時,一道靈力強大的光芒忽然從和魔殿外飛躍而入。
此刻首尊正怒火中燒,哪里來的不長眼的東西,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他定要將這不速之客挫骨揚灰!
只見首尊揮一擺手,左右侍從紛紛識相地閃開來,他以掌畫圓,這道靈光便忽然消失在他那神力圈里。
魔域豈是說來就來的地方?首尊雙掌一闔一閉,指向那偷襲者的方向大喊:“破!”
頃刻間,和魔殿就像人間煉獄一般火光四起,數(shù)團長眼睛的火焰循著方向四竄。
真火已經(jīng)找到了無魂的藏身之所,恐離找到傾曜也不遠矣。
“父尊?!?p> 隨著這熟悉的聲音響起,傾曜主仆雙雙現(xiàn)出真身。
首尊立即收回真火,難以置信地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不孝子。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首尊已經(jīng)大概明白傾曜方才那一出的用意,看來他已經(jīng)穿幫了。
“你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本尊的?”
什么時候起?傾曜實在不愿戳穿父尊,他老人家演技真乃拙劣至極。
“自從接到黑靈的家書,孩兒便覺得圣物被盜一事處處透著蹊蹺。待孩兒秘密歸來查探后更是深信此事不過是父尊為了誘孩兒重回魔域的計策。”
首尊常為自己的老謀深算沾沾自喜,卻想不到區(qū)區(qū)幾千年的時間傾曜的縝密心思就有他過之而無不及。
“既然你明知是本尊誘你回來的手段,你又為何要回來?”
有些事放任不管,它并不見得會消失,它只會一直潛伏,時間一久,便成為一種心結(jié)。
“此計不成,父尊還有他謀,直到令孩兒心甘情愿回到魔域為止?!?p> 這倒是!
果然知父莫若子。
“然你回家為何要躲躲藏藏,光明正大揭穿本尊豈不痛快?”
傾曜哂笑一聲,不以為然:若父尊是那種輕易就范的人,他自然用不著出此下策。
“父尊,若孩兒當面質(zhì)問您,您可會承認一切?”
自是不會的。
“您只會怒斥孩兒信口雌黃……只有確鑿了,父尊無從辯白了,孩兒才能……”
“才能像此刻這般理直氣壯質(zhì)問本尊?”
怒氣沖沖的首尊惱羞成怒搶白。
“孩兒不敢?!?p> 首尊的脾氣傾曜自然清楚,不需片刻,他就能氣消,不過事后又要舊事重提。
果不其然,須臾后首尊便為兒子的過人智慧倍感驕傲。這天上地下人世凡間,如他兒這般千萬里挑一的俊杰當真是鳳毛麟角。
也不枉費他處心積慮設計這一出。
雖然眼下被戳穿了,不過傾曜到底還是回家了。
況且如今第一美女蛇丹翠紗珠正在魔域做客,他就不信朝夕相處下來,兒子能不對絕色佳人動心動情。
嘿嘿嘿!
“罷了,本座并非不通情達理的人,既然你已經(jīng)回來了,本座便既往不咎。你且回鳩生殿好好休整,明日隨本尊接待貴客?!?p> 既往不咎?傾曜簡直哭笑不得。父尊顛倒是非黑白的本領(lǐng)倒是和他修煉的神力一樣難逢敵手啊。
“是,父尊?!?p> 將將踏出和魔殿,就見心竅一臉驚慌失措地前往此處趕來。
“少、少主。”
“何事?”
“狐貍小鬼不見了……”
“可在活泉里找過?”
“回稟少主,整、整個鸞鳳殿都沒有她的氣息。”
一股陌生的慌亂感覺瞬間爬上了傾曜的心坎上,他強壓下不適感,冷靜道:“可有其他線索?”
“有、有有?!毙母[急忙伸出手掌,掌心一縷蛇腥就在幾人鼻翼間蔓延開來。
這偌大的魔域,蛇魔蛇精之類倒是不少,可氣味如此香膩的,大抵只有首尊請來的那位嬌艷貴客了。
魔域的貴客,自是住在東萊殿,那里十分清凈。
待小姽幽幽轉(zhuǎn)醒時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一間十分陌生的閣樓里。
雖然她本就第一次來到魔域,但鸞鳳殿的飾物畢竟樣樣非凡,他處豈可比較。
所以一睜開眼,小姽就覺察到自己目前所待的地方絕對不是鸞鳳殿。
而自己雖然眠深,卻也絕對不會跌睡在地上而不自知。
定是誰對她施了法術(shù),將她狠狠摔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四肢百骸才會如此酸痛。
“醒了?”
這是小姽從未聽過的一種聲音,不似女狐的嬌柔,又不像心竅的潑辣,是一種夾雜著妖嬈和狠辣的冰冷軟語。
循著聲音望去,小姽看到一條?一位?女蛇盤坐在翡翠塌上,正諱莫如深地笑看著自己,只是那笑意并不曾到達眼底。
下半身是翠蛇,上半身是美人,原來是一只美艷的女蛇妖。
“這里是何處?是你把我捉來的?”
小姽防備地看著她,美女蛇雖然一直在笑,卻教小姽莫名覺得害怕,心底冷顫連連。
靈洲白狐不僅嗅覺靈敏,應對危機也是格外敏銳。她自然感覺得到對方的不懷好意,稍有不慎可能就會被那蛇吞掉。
“別左顧右盼了,這里不是鸞鳳殿,少尊不會來得那么快?!?p> 丹翠紗珠用一種極為不屑的目光來回打量著小姽的姿色......姿色平平,也不知道究竟有何過人之處才會進得了鸞鳳殿?
自小姑母就告訴她,世間男子皆配不上自己,除非對方是七曜之子。
而這世間上,七曜之子無非是九天的緯衡上仙,和魔域的少尊傾曜。
緯衡她沒有見過,也不愿和那些敵對的神仙有任何瓜葛,而傾曜無論是相貌才干,亦或靈力修為均是夫婿的上上之選。
傾曜只能是她的,將來的魔域首尊夫人也只能是她丹翠紗珠。
所以她每回前來魔域做客都會主人似的逛一逛鸞鳳殿,提前瞧瞧婚房的布置,豈知今日一踏入就瞧見睡在軟榻上的這只白狐精。
氣煞她也!
那張軟榻連她都未曾睡過,竟然便宜了這個小畜生。
她本欲即刻將白狐貍挫骨揚灰,卻無意間探到了她身上的至純靈力,那是屬于傾曜的氣息。
傾曜怎么會渡如此神力與這白狐貍?
她非常想知道。
這只狐貍精是如何取得傾曜青睞的?想自己認識傾曜兩千多年了,他向來冷若冰霜,連笑臉也未施舍過,今日怎么就對一只平淡無奇的小狐貍精上心了?
“說罷,你是如何爬上傾曜床的?”
如何爬上的?小姽仔細想了想:她被他誤傷,是他將她抱上去叫她好好歇息的。
“傾曜抱我上去的?!?p> “呵!”丹翠紗珠怒極反笑,“竟然敢勾引魔域的少主,簡直是不知死活?!?p> 聽到這里,小姽也是有感而發(fā):“是啊,確實險些送了命,關(guān)鍵是還沒有勾引成功。”
說著,還抱憾十足似的連連感慨。
“……”想來丹翠紗珠很少遇到敢在她跟前這么囂張的女妖精,大怒道:“爾不過區(qū)區(qū)小狐貍精,竟也不自量力覬覦傾曜?”
鯽魚傾曜?
小姽覺得美女蛇說的可能不是“鯽魚”,但是又不曉得她說的是哪個“鯽魚”。
只好似懂非懂地解釋自己的立場:“我對傾曜并無歹意,只想同他雙修罷了。”
“住口!”丹翠紗珠怒火攻心,當即決定折了這只可惡的狐貍精,說罷,便抬起右手準備取了對方性命。
哪知那長滿獠牙的毒蛇尚未挨到小姽,就消失在莫名出現(xiàn)在對方跟前的神力圈里了。
魔域里,會用神力圈的只有兩人,首尊是決計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的,剩下的只能是他!
“傾曜……”丹翠紗珠輕吟對方名諱,似喜又悲。
“傾曜!”小姽喜呼。
果然,幾乎是神力圈吞噬了丹翠紗珠攻擊的同一時間,傾曜穩(wěn)穩(wěn)地擋在了小姽身前,以一個守護者的姿態(tài)捍衛(wèi)著她。
“丹翠女蛇,你為何要擄走本座的人?”
這邊,傾曜冷聲質(zhì)問。
那頭,丹翠紗珠嗔怨:“少尊喚奴家紗珠就好。”他總是這樣,冷冷淡淡,仿佛對她的絕美半分瞧不見。
聞言,小姽從傾曜身后探處腦袋四處瞅:“奴家是誰?殺豬的又在哪里?”
靈洲的女子都是以“我”自稱,小姽還真不知道“奴家”是什么意思。
“噗!”緊隨而至的心竅終于噗嗤笑出聲來,她這會兒見小姽安然無恙,心里也踏實了不少。
受此奇辱的丹翠紗珠怎可就此罷休,狠狠瞪了心竅一眼后,嬌嗲地看著不為所動的傾曜,示弱道:“丹翠紗珠乃首尊的客人,少尊就容這只小小狐貍精如此羞辱于我?”
那還能怎么辦?
傾曜想也未想便答:“是又如何?”
“你!”
氣得丹翠紗珠幾欲齜牙咧嘴。
“本座再問你一次,你緣何擄走本座的人?”
“呵!”丹翠紗珠畢竟是女流,如今顏面何在?于是她也怒了,不再示弱,反擊問道:“敢問少尊有何證據(jù)證明奴家是在擄人?奴家不過是見這小狐貍精擅闖魔域重地,好心捉住她打算交給首尊處理罷了。”
丹翠紗珠會狡辯,傾曜也不是好糊弄之輩。
“既你知曉鸞鳳殿乃我魔域重地,你一介外人又為何要擅闖?若非不請自入,如何曉得里面有人?”
“奴家……”
“不必狡辯!本座在鸞鳳殿外設下結(jié)界,若非硬闖,是決計不可能知悉殿內(nèi)種種?!?p> 雖不喜熱鬧,傾曜卻是個能言善辯的。幾句話下來,丹翠紗珠便毫無招架之力了。
“我、我……”思前想后,丹翠紗珠只得轉(zhuǎn)移話題,“少尊斥我擄走你的人,敢問少尊,我如何知道這只狐貍精跟少尊能扯上半點關(guān)系?”
理不直氣不壯的美女蛇似乎開始胡攪蠻纏了......小姽正聽得津津有味,卻冷不丁地被點了名。
“小姽,告訴她你與本座的關(guān)系。”
“是?!毙沟昧?,趕緊狐假虎威道:“我們是要一起雙修的關(guān)系?!?p> “無、恥!”
丹翠紗珠氣得咬牙切齒,叫看戲入迷的心竅歡喜得差點拍掌。
“丹翠女蛇你聽到了?你口中這只白狐是與本座同住鸞鳳殿,同雙修的關(guān)系,望爾等將來別再沖撞于她,否則,休怪本座下手沒個輕重。”
“你……”
丹翠紗珠還欲再說什么,傾曜已經(jīng)攜著小姽瞬間消失,心竅也樂呵呵地緊隨其后離開了。
飽受屈辱的丹翠紗珠怎能就此罷休?想來如今,也只有首尊可以為她做主了。
思及此,她拂袖而去,憤憤地前往那和魔殿的方向。
回到了鸞鳳殿,傾曜始終緘默不言。
他不懂,自己好像變了。他明明還是他自己,卻似乎多了些……牽掛。
難道……他是時候送小姽離開了?反正她待在這里也不見得安全。
“傾曜,”小姽打破了這煎熬的詭靜。
“嗯?”
“鯽魚是什么意思???”
“鯽魚?”
他一臉莫名其妙,顯然沒有聽懂。不過即便聽得糊里糊涂,也是知道她問的不是那種魚類。
小姽仔細回憶了一下方才的對話,好奇問沉思道:“美女蛇說我不自量力鯽魚你?!?p> 原來是覬覦……
他聞言終于爽朗一笑,目光明媚深邃:“覬覦……是十分中意且想要得到的意思?!?p> “哦?!毙裹c點頭,恍然大悟般嘆道,“如此說來,倒是我們錯怪了美女蛇?!?p> “嗯?”
“她所言不虛,我就是覬覦你呀,傾曜?!?p> 砰!
砰!
砰!
有什么東西撞在了傾曜胸腔里,滾燙而又甜蜜。
令他顫動。
他仔細琢磨后覺得,還是不送走小姽為好。
尋乾祎
本文已經(jīng)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