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吃飯?!?p> 方梅從昏暗地廚房里鉆出來,手里端著一口大鋁鍋,里面熬的是用石攆壓扁的鮮麥粥,加了七八個大紅棗,一股麥香入口鼻,令人發(fā)醉。
白蕎咬著肉嘟嘟的、粉嫩嫩的嘴唇,小手抱著自己的碗筷,靈動地眼神灼熱地盯著矮木桌上的幾個盤子。
白瓷盤子里是白菜頓油炸豬肉皮,涼拌酸芋頭,拍黃瓜,蘿卜丸子。
白鴿記得,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肉也不常有,村里都是家家戶戶養(yǎng)豬,然后年年輪流殺著吃,一家分不了幾斤肉的。
若不是為了給兒子打氣,方梅可不能這么造。
白蕎很饞,心急火燎的,方梅先給她舀一勺粥,晾著。
白志國從堂屋里搜羅出來四把鐮刀,拿在手里敲敲打打,簌簌落下無數(shù)鐵銹與纏繞在上面的蜘蛛網(wǎng),金鐵交擊聲驚醒了槐樹上睡覺的三對夫妻雞。
“咯咯噠……”
“布谷布谷……”布谷鳥叫聲回應著剛才老母雞的叫聲。
老母雞失望地瞥向身邊酣睡的癟犢子公雞,好像在說:“果然到手了就不稀罕了!”
然后一腳將公雞們踢下樹枝。
三只公雞一臉懵逼地撲騰著翅膀下了地,左右看看,按照慣例走向豬圈上面的雞窩,相互依偎,和諧美滿的度過了一整夜!
方梅沒好氣道,“該吃飯了,你又鼓搗啥呢?”
白志國哈哈一笑,“嗨,我琢磨著過幾天麥子也該收了,趁晚上天涼快我把鐮刀給磨一磨,到時候好用。”
按照中原地區(qū)的氣候特征,麥子成熟大概在五月末六月初,其他人家北地和南地的麥子早就收了,只是這一塊河里的地是林下地,陽光不好,麥子成熟比較晚……
“今天是啥日子?是兒子高考的日子,你瞅瞅你,是個當?shù)臉幼訂???p> 白志國嘟囔道:“又不是考上了,萬一沒考上看你高興不。”
“你說啥哩,你有本事再給我說一遍,看我不撕爛你的嘴,我的兒子我知道,一定能考上?!?p> 白媽一邊沖白爸吼,又把鍋碗瓢盆敲地叮當響,待說道白鴿的時候,言語之間又充滿了滿滿的自豪感。
白媽嘮嘮叨叨,白爸也不生氣,但頗為無奈,只好放下東西,坐到桌子邊。
一旁的白鴿看著父母,心里暖洋洋的,吵鬧了大半輩子的父母恩愛如此,他又摸了摸白蕎的小腦袋。
白蕎嘻嘻地笑著,嘴里不知何時已經(jīng)塞了幾口粥,嘴角還有麥子粒粘在上面。
一家四口人坐好。
白媽遞給白鴿一個白面饅頭,笑著問道:“兒子,考的咋樣?”
“媽,還不知道呢,等分數(shù)公布吧!”
白鴿也不敢給方梅保證考多少分,畢竟他又沒有作弊器,一切全憑感覺,就是那種感覺自己很強,但又因為是蒙的答案的緣故,所以自己不敢確信一定能考上,現(xiàn)在心里也忐忑著呢!。
“你感覺呢?和平時模擬一樣嗎?”
“應該比平時好一些。”
白鴿按照做英語試題的感覺給出他的答案。
“那就行了,我兒子一定能考上,以后也是要吃公糧的人了。來,吃肉,多吃點?!?p> 白蕎搖晃著小短腿,忽然站起來,努力拿筷子夠著距離她最遠的那盤白菜燉豬皮,卻只能摸到盤子邊。
白鴿笑著將自己碗里的豬皮挑到她碗里,然后把盤子端到白蕎面前。
“謝謝白鴿。”
白蕎都是人前白鴿人后哥哥!
前世,白蕎真的很少叫白鴿哥哥,躺在縣醫(yī)院病床的最后那幾天,是小白蕎最堅強的日子,不哭不鬧的,每天醒來的第一句話,是問:“媽媽,哥哥啥時候回來看我?”
白媽總是轉(zhuǎn)過頭偷偷抹眼淚,擦干眼淚之后,才會回頭坐在床頭拉著她的小手安慰她說:“蕎妹乖,哥哥快回來了!”
白蕎的頭發(fā)都被剃光了,眉毛也淡淡的,嘴唇?jīng)]有一點血色,她努力開口說:“嗯,媽媽,你告訴哥哥,阿蕎可乖了,阿蕎一點也不疼,阿蕎有聽話,大黃已經(jīng)長大了,我也能數(shù)數(shù)了。”
“不信你看,一、二、三、三、三、咳…咳咳…咳,我能行的。”
白蕎劇烈地咳嗽了幾下,從嘴里咳出一口血,嚇得方梅趕緊拿紙擦掉。
白志國一直蹲在病房外的門口,一個大男人,一家之主,這個時候卻彎了脊梁,偷偷抹眼淚,他做不了什么,就算現(xiàn)在把家里的房子和地賣了,也于事無補。
打垮男人的不是外面的風吹日曬,而是無奈,只能眼睜睜看著,什么也做不了,只剩下憔悴。
就算是現(xiàn)在,白血病也會把一個普通家庭拖垮,更何況九十年代末尾的豫省農(nóng)村家庭。
白志國聽到里面白蕎的咳嗽聲,馬上起身進去,看到白蕎表情痛苦,卻依然沒有哭,心里的痛,就像針扎似的。
窗外,下起了雪。
這一年的雪比往年來的都晚,卻很大,持續(xù)時間也長。
白蕎艱難地轉(zhuǎn)身,望著窗外,看到下雪了,十分歡喜:“下雪了!”
“媽媽,我想出去玩?!?p> 白媽把被子往上拉拉,說:“外面太冷了,等你病好了,媽媽不管你,想在雪地上打滾都行。”
白蕎有些失望,沉默良久才又說:“哥哥走的時候告訴阿蕎,今年下第一場雪他就會回來,他還要給阿蕎堆一個大大的雪人,還要帶禮物回來的?!?p> “媽媽,哥哥總是說話不算話,夏天的時候他考試回來就說給我?guī)ФY物的,這次他又騙了我,哥哥是個壞蛋,說話都不作數(shù),等他回來了我就不理他了,哼!”
鵝毛似的大雪飄飄灑灑,天地一片銀裝,縣城的街道上車輛鮮少,很多小孩子在街上跑來跑去,嘻嘻鬧鬧的,家長拿起掃把在屁股后面責罵!
“師傅,麻煩快一點!”
白鴿十分焦急,他在深城剛剛穩(wěn)定下來,正是抓住機會往上爬的時候,本來打算今年就不回家了,但是接到了白爸的電話,說妹妹白蕎得了白血病,趕緊買了回家的火車票,到關州,再做黑車到縣里!
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兩天沒合眼了。
“別催了兄弟,我也開了七八個小時的車了,不敢再快了,這么大的雪,街上路滑,還有小孩子,慢點走安全!”
白鴿無奈,只能打開車窗,驅(qū)趕攔路的小孩。
“走開,走開,回家去!”
白鴿心心念念,祈禱白蕎不會有事,好不容易趕到,下了車,被刺骨地風侵襲,他裹緊了衣服往病房跑!
可一切還是太遲了!
白蕎走了,帶著遺憾,小小的身體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緊閉著雙眼。
白鴿沒能遵守自己的承諾,給她堆一個大大的雪人!
白媽和白爸抱頭痛哭,悲痛化為漫天大雪,肆虐天空!
白鴿就站在門口,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轉(zhuǎn)身出去,來到樓下,不顧寒冷,用手一點點堆起一個小雪人,寫上白蕎和他的名字。
…………
這些記憶洶涌而至,白鴿鼻子酸酸的,再看見眼前這一家四口的溫馨畫面,猛虎也會哭泣吧!
方梅察覺到白鴿的異樣,竟然看到兒子哭了,以為出了什么事,著急忙慌詢問:“兒子,你咋了,出啥事了?”
白志國也有些奇怪,回想今天考試還挺順利,沒出啥事啊,白鴿這是咋了!
到時白蕎笑嘻嘻道:“白鴿白鴿,不知羞,不知羞,這么大了還哭,阿蕎都不哭了!”
白鴿戳了戳白蕎的臉蛋,擦擦眼淚說:“媽,你的涼拌酸芋頭太酸了,酸的我牙都掉了。”
“噢,是嗎?我嘗嘗!”
方梅擦擦手,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酸芋頭往嘴里塞。
“hetui,是有點酸,哈哈哈,都是廚房沒燈,黑燈瞎火的,拿捏不準啊,我把醋倒掉,湊合湊合能吃?!?p> 這時,東邊墻頭上冒出一個人影,短頭發(fā),大圓臉,笑瞇瞇的,朝白鴿喊道:“白鴿,你過來!”
李香蘭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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