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亦漾昨晚已經打電話給穆爸爸，說她這些天跟著楊貞出游，路過晉安，順便回老家看看。穆爸爸當時還挺意外，他本來還以為自己會是第一個回老家的人，沒想到小女兒比他更早一點。
“這次只有我一個人來，爸爸說有空的時候，再帶著我們一家回來。”
看來，大家遲早可以見到酷似爺爺的族叔。穆亦湖恨不得馬上能見到真人：“囡囡，回去和你爸爸說，讓他早點過來。我們這些老骨頭，過一天算一天。我就想著，希望在棺材板蓋上前，見你爸爸一面?！?p> 這些老人們個個仙發(fā)鶴顏，老當益壯，皆是長壽之人。穆亦漾嬌嗔著：“大哥，你們是南極仙翁，不許說那些不吉利的話?！?p> 女娃娃嘴巴真甜，仙翁們都笑了。塵歸塵，土歸土，從來到這個世間開始，人也會向世間告別，這是恒古不變的規(guī)律。
穆亦海突然想起，穆亦漾這次回家，有一個人得見上一見。他提醒穆亦湖：“七弟，我們帶囡囡見見九爺爺?！?p> “對啊，瞧我這老糊涂，見到囡囡，我只顧著高興，忘了帶你見九爺爺。”
老人家嘴里的九爺爺，正是他爺爺最小的親弟弟。穆家長壽之人很多，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一個老祖宗坐鎮(zhèn)。
穆亦漾想到家里的叔太爺爺，那也是一個長壽之人：“我的叔太爺爺挺年輕，今年96高壽?！?p> 96歲的叔太爺爺，以這個輩份而言，是有點年輕。穆亦江想到家里的傳統(tǒng)，笑著說：“老孫嫩叔，哪里都一樣。我們的九爺爺，今年也才90高壽?！?p> 比我叔太爺爺還年輕，這么說，還是我家情況更特殊，穆亦漾把家里情況說得更詳細：“我家是老幺家的老幺。所以，家里人的年紀，與族人有些年齡差。”
人多了，成家立業(yè)的時間不同，子孫后代的年齡差自然體現出來。不管對于哪個家庭來說，都存在這種現象。
說話間，老人們把穆亦漾帶到一個偏廳，雖然是偏廳，可是面積很大，像一個客廳一樣的布置。
偏廳里的人很多，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中間還混有幾個中年人?？吹接心吧质煜さ哪吧婵祝蠹业难劬θ慷挤旁谀乱嘌砩?。
穆亦湖扶著穆亦漾的手，來到一個紅光滿面，臉上幾乎一點皺紋都沒有的，近似于返老還童的高高壯壯的老太爺面前，高興且大聲的介紹：“九爺爺，囡囡是我們穆家的孫子，今天啊，她回來尋根拜祖。所以，我?guī)^來給您請安。您好好看看娃娃的臉。您仔細瞧瞧，她像誰？”
看到這位九爺爺，穆亦漾心里特別詫異。九爺爺看起來，比自己的叔太爺爺還年輕，與帶她過來的穆亦湖相差無幾。
從輩份來說，兩位是爺孫關系；從外貌上看，兩人像是兄弟。90來歲的人，看著像70多歲。
穆亦漾恭敬地給九爺爺鞠了一個90度的躬，尊敬地給老人家請安：“九爺爺好，孫女穆亦漾給您請安。您老人家健康長壽。”
90歲的九爺爺因為長年習武的原因，身子骨硬朗，鷹一般銳利的眼神緊盯著穆亦漾。見到這張熟悉的面孔，他不禁站起來，來到穆亦漾的面前。
九爺爺坐在太師椅的時候，穆亦漾已經感覺到老人家的高度。等到他站起來，穆亦漾倒吸一口氣，脫口而出：“九爺爺，您是籃球運動員？”
老人家的海拔，至少一米九以上。以穆亦漾一米六五的身高，才到他的胸口。穆亦漾拼命地仰起脖子，勉強看到老人家的面孔輪廓。
穆亦漾的話，逗樂了在座所有人。九爺爺是穆氏家族身高最高的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年輕的時候就是打籃球或排球。
站起來之后，九爺爺覺得眼前的女娃娃太矮，于是，他伸出蒲扇一般大的粗壯雙手，放在穆亦漾的腰上，想把她抱起來，與他平視。
令他意外的是，能雙手搬起100公斤重物的他，竟然抱不起最多不過50公斤的女娃娃？他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于是，手上再一次用力，然而，事實令他再一次吃驚，他真的抱不動這個女娃子。
他覺得奇怪，咦了一聲，再低頭看著穆亦漾，娃娃看著苗條，不重啊，他怎么拎不動。
直到現在，穆亦漾才明白，原來老人家是想拎她起來，沒什么惡意。因為是陌生人突然做的身體接觸，她條件反映般的使出千斤墜。所以，九爺爺這才拎不起她。
終于，不信邪的九爺爺第三次用力時，輕而易舉地把穆亦漾拎起來，雙腳騰空，讓兩人大眼對大眼，鼻子對鼻子，兩張五分相似的一老一嫩的面孔，如同在照鏡子。
站在同一高度上，穆亦漾后知后覺地發(fā)現，兩人長得很像，都擁有黑寶石一般的葡萄眼和高挺的鼻子。擁有大眼睛的人本來就顯得有神，尤其是擁有閃亮大眼神的老人，顯得炯炯有神。
穆亦漾任由老人家仔細地打量自己，半響之后，老人家忽然哈哈大笑，在穆亦漾左右兩頰熱情地親了兩口：“沒錯，是我們穆家的種。好俊俏的囡囡?！?p> 在穆亦漾長大為大姑娘之后，家里的叔太爺爺都沒有親過她臉頰。這是她第一次接觸到來自長輩的熱情，她一時之間反而有點愣住。
幸好，這是自己族里的爺爺。如果換成陌生男人，即使您再高壽，敢對她又抱又摟又親，她早就一把推人到三尺之外。
想起剛才自己拎不起這個小不點，九爺爺又掂了掂手里的重量，然后突然一用力，把穆亦漾整個人往半空高高拋起。
如同他想象那樣，穆亦漾沒有驚慌失措地大喊大叫，被拋到半空時很鎮(zhèn)定，被他重新接住之后，也很淡然；反而，臉上還有些驚喜、興奮。
沒錯，穆亦漾是很興奮。這種拋高高的游戲，自然姥爺和舅姥爺去世之后，再也沒人對她做過。如今，九爺爺把她拋起來再接住，讓她的記憶再次帶回重前。
穆亦漾高興地笑了，她臉上純真甜美的笑容，讓人覺得世上所有的一切是那么美好。她興奮地摟著九爺爺的脖子，熱情地在他臉頰親一下，不著痕跡地吹捧老人家：“九爺爺，您好厲害?！?p> 90歲高齡的人擁有這般力量，他肯定是一個武林高手。嘻嘻，自己一定要趁這個機會，好好向老人家請教，好讓自己的武功再上一層樓。
娃子有膽量，說話中聽，深得老人歡心。九爺爺開心地把穆亦漾放下來，拉著她在長椅坐下：“娃兒，你叫什么，排行老幾?！?p> 穆亦漾恭敬地回答：“我叫穆亦漾，小名囡囡。我是老幺，在家里排行老三，我們這一房我是最小的，排行十二，是我們穆家村的第十八代子孫?！?p> 亦字輩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穆家的第十八代，應該是族譜保存不善才會發(fā)生這種錯誤。離開晉安外出發(fā)展的穆家子孫，他們的族譜經常中斷。
九爺爺更正她的話：“囡囡，按照我們穆家的記載，正確的說，你是穆家第56代?！?p> 我的祖宗啊，第56代？穆亦漾知道穆家是一個具有悠久歷史的家族，只是沒想到，它竟然記載得如此完整：“我聽爸爸說，我們穆家村由于歷史保管原因，家譜曾經中斷過，沒辦法，只有以最先尋穆家村的先祖為主?！?p> 穆爸爸出生的時候，由于時代動亂的原因，家譜差點又遺失，幸好，由于受到歷史的教育，家譜被謄抄好幾份，幾經小波折，總算保存下來。
能把五百多年的家譜保存下來，也不錯。九爺爺這才提到自己的大名：“我們衍字輩的人，如今只剩我一個老骨頭。你家里那邊的老骨頭，是什么狀況？”
“輩份最高的是我的叔太爺爺，96歲高齡。其他還有幾個叔太爺爺、叔伯爺爺。如今我們村里，超過80歲老人的一共有80位，因為年輕時辛苦勞作的關系，他們大家的身子骨特別硬朗。”
去年穆家莊立牌的時候，穆亦漾特別邀請村里的老壽星們去慶祝。80位高壽老人，當時特意打開的大宴廳擺放的席位。
聽上去，人丁興旺。知道自己的族人興旺，在場的穆家人都很高興：“不錯，有人氣。人多，才有生氣，家族才有希望?！?p> 大家正在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一個高壯的中年人走進來，他來到穆亦海面前，笑著說：“大伯，崽子們在院子里等著您呢?！?p> 穆亦海向穆亦漾介紹這個中年人：“囡囡，這是你侄子穆嘉遠；嘉遠，這是你姑姑穆亦漾。”
每年都有很多穆氏族人回族尋根，自己的親戚也越來越多，穆嘉遠覺得自己的輩份越排越小，他笑著對穆亦漾頷首：“小姑姑，第一次見。”
“大侄子，您好啊?！?p> 穆亦漾開心地將右手高高舉起，熱情地打招呼。她發(fā)現，自己越來越喜歡擺譜了。嗯，當長輩的滋味，感覺挺爽。
九爺爺知道今天要準備的事情多，活也多。他交待著：“大家該干嘛干嘛去，不用在這陪著我這把老骨頭?！?p> 每人都有事情要做，穆亦漾覺得，自己也可以搭把手：“九爺爺，有什么是我可以幫上忙的？”
娃娃好勤快，主動提出幫忙。九爺爺問了：“囡囡，你最拿手的是什么？”
自己擅長的事情可不少，最擅長的，就是兩樣，還是大家公認的。穆亦漾爽快地回答：“打架和書法?！?p>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全笑開，穆亦漾也跟著笑，一點兒也不覺得不好意思。穆家人的血液流淌著沖動的基因，肢體比腦子發(fā)達。未動腦，先動手。用叔太爺爺的話來說，打架是穆家人的天性。
寫得一的好字，這是穆家人的家規(guī)。見字識人，從一個人的字，可以窺見其性格。穆家人再難看的字，隨隨便便都能輾壓路人一籌。
既然如此，九爺爺站起來，拉著穆亦漾往外走：“老頭子要看看我家孫女的字寫得怎樣?！?p> 對于穆亦漾的字，他有幾分期待。
走在后面的穆亦江低聲問穆亦海：“大哥，你猜囡囡的字，寫得如何？”
看女娃子的纖纖玉指，不像常年握筆之人。
“我覺得行，那孩子眼睛干凈，不是那些說大話，華而不實的吹牛之徒。”
他們這些老人，看人的眼光毒辣，是騾是馬，不用拉出來溜溜，一看便知。
穆亦漾扶著九爺爺慢慢來到庭院，一張比一般書案還要大的超長書案擺在中間，一套文房四寶擺在那里。見狀，穆亦漾的葡萄眼都要冒出紅心心：“哇，好漂亮的龍尾硯?！?p> 聞言，穆亦海點點頭：“老六，你看，小小年紀，一眼瞧出那是龍尾硯。果然有兩把刷子?！?p> “娃娃真有眼光，不錯?！?p> 穆亦江不得不承認，這個小族妹，見識真不少。畢竟現在的年輕人，對文房四寶并不熟識。
九爺爺存心逗她：“你喜歡？”
書香傳承的穆家，家里上等的文房四寶，多如毛牛。若是娃娃喜歡，送她兩套。
“喜歡。我十歲那年的大年初一，把我姐的一套壓箱底的文房四寶偷過來。氣得我姐拿棍子打我，愣是打不著。”
事情的真相是，原來穆亦漾打算去偷大姐的過年收到的金元寶。沒想到，偷錯箱子，撬開的竟是裝文房四寶的鎖。歪打正著的她二話不說，把這套文房四寶占有己有。即使穆大姐各方面施壓，她就是不肯物歸原主。
大方的九爺爺覺得給孩子一個見面禮，那是身為長輩對小輩的關愛：“九爺爺送你一套。”
求之不得，穆亦漾高興地抱著九爺爺的手臂：“謝謝九爺爺，您真是一個大好人?！?p> 寶貝不嫌多，文房四寶可是雅物，認不喜歡？對于今天平白無故得到一份寶貝，穆亦漾喜歡得快要蹦起來。
按理說，第一次見面就收到厚禮，以正常人的角度來說，長輩贈，作為晚輩，至少在明面上，假惺惺地推辭一翻，意思意思一下。
可是，穆亦漾不但沒有推辭，回答得飛快，好像生怕她回答遲了，九爺爺會反悔似的。腦子這么直，不會轉彎變通的小丫頭，老人們可不多見。
周圍的人看到一個陌生人，能進得祠堂的，都是親戚。不用介紹，大家也知道，這是一位回來尋根的族人，而且還是一個真爽有趣的族人。
穆亦海走過來，在文案上鋪好紙：“囡囡，來，寫個字?！?p> 長輩的要求，穆亦漾自是照做。她提起宣筆，沾墨，在澄心堂紙，小手一揮，一氣呵成，一個正氣凜然、威風八面的“穆”字躍然紙上。
“好字，好字?！?p> 現場的人全都拍手叫好，好字，確實是好字。字的珍貴之處，在于形，在于神，有形有神之字，方為好字。
小小年紀，能寫出具有形神意境兼?zhèn)渲?，難能可貴。
這回，大家才知道，剛才穆亦漾說的，自己最擅長的書法這話，名副其實。
面對眾人夸獎，穆亦漾臉上笑吟吟的，把所有夸獎和贊美全部接收：“謝謝。”
既然有這么一位神筆在此，穆亦海做了一個決定：“囡囡，來，你幫忙把這份訓誡寫出來?！?p> 祠堂里的訓誡每年都換，每年的字都由不同的人來寫。囡囡的字這么漂亮、祭祀，今年的訓誡，就讓她來負責。
“好的?！?p> 逢年過節(jié)以及重要節(jié)日里的大字，都是穆亦漾負責，對于這些字的要求，她都很清楚。不過，她還是先把要求問清楚：“海哥，要寫哪種字體?！?p> “楷體?！?p> 太好了，自己最擅長的，就是正楷。穆亦漾看了一眼擺放方案桌角的小手抓，把這份穆氏訓誡寫在紙上。
九爺爺一直在旁邊觀看她寫字，不停地點頭，還和身邊的人念叨：“看看，咱們穆家人的字就是好，不愧是我們穆家的種?！?p> 同為書法大家的穆亦海注意到，穆亦漾落筆前從不停頓，小小的手腕不知哪來的力量，筆下的字既傳神又達意，即鮮活又風流。
待穆亦漾把十二條訓誡寫完，他方才問她：“囡囡，你幾歲寫字？”
沒有多年的功力，無法寫出這等字體。他深信，穆亦漾應該是從小習字。果然，他聽到穆亦漾的答案：“我三歲開始捉筆。只是，當時我不過是鬼畫符，照著書上的字亂畫。到我5歲之后，爸爸才開始系統(tǒng)地訓練我，把家里老祖宗們的藏書拿出來，讓我照著練。”
“能教出你這個高徒，你爸的字應該也不錯。”
“那是，在我之前，我爸是我們村里寫字最好的人。呵呵，后來才排在我后面。”
穆亦漾不懂謙虛為何物，大言不慚地夸自家老爹和自個。
自家子孫這么有出息，九爺爺很高興，他還記得剛才穆亦漾的話：“囡因，你剛才還說，你會打架？”
不用懷疑，從剛才他抱不到穆亦漾開始，他就懷疑女娃娃會武。在見識到她的書法之后，他更想親眼看看她的身手。
呵呵，“大姐大”這個名頭，正是因為她會打架才獲得的尊敬。提到自己最擅長的東西，穆亦漾臉上的笑容更加真誠：“我打架很厲害，是我們那條街的街頭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