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魂不散,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碰見。這個念頭,同時在穆亦漾和曹之敏的腦海里閃現(xiàn)。
楊宗早已樂呵呵地上前,把曹之敏擠一邊去,攙扶著曹老太爺:“老太爺,如果知道您也在這里吃飯,我早過去陪您喝兩杯?!?p> “你個小崽子,欺負老頭子上了歲數(shù),喝不過你。”
曹太爺大掌不客氣地往楊宗腦袋上蓋,然后轉(zhuǎn)過來看著穆亦漾。穆亦漾此時也走到他面前,甜甜地叫人:“曹太爺好,曹伯伯好?!?p> 曹家人稱呼這兩位足夠,至于剩下的最年輕的那個,她完全把人當透明的空氣。被忽略的曹之敏早已料到自己不招她待見,他也不惱。她不待見他又如何,他還不待見她呢。反正,自己和她,兩看相厭。
抬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晚輩向長輩問她,大曹哥也不會給穆亦漾臉色看。他笑著摸了摸穆亦漾的小腦袋,輕輕地說了聲:“乖?!?p> 大掌下的秀發(fā)柔潤絲滑,他忍不住夸著:“囡囡,你頭發(fā)真多,即順又柔?!?p> 滿頭秀發(fā)的她若是頭發(fā)硬一點,活生生的刺猬頭。哼,反正這個形象更適合她。全身是刺的刺猬,發(fā)起瘋來逮誰就刺。曹之敏沒好氣的虛哼一聲,倒是不也哼出聲來。
曹老太爺放開扶著楊宗的大掌,轉(zhuǎn)而扶著穆亦漾的手往前走:“囡囡,你也來這里玩?”
“是啊,今天朋友帶我們?nèi)ヲT馬,順道來這里填飽肚子。”
小丫頭會騎馬,這真的出乎大曹哥的意料。為何他得到的資料中,沒有提到這點?不應該啊,他當時明明交代,事無具細。為何騎馬這事,沒有出現(xiàn)在他看到的文件里。
好奇之下,他問穆亦漾:“囡囡會騎馬,馬術(shù)如何?”
說到自己的馬術(shù),穆亦漾引以為傲:“比起花架子,我可是一等的好手。”
哼,動不動就好手好手,小心風大閃了舌頭。馬既不是轎車,更不是自行車,哪是想學就能學得會的。曹之敏憋得厲害,忍不住還是說出話來:“你的馬術(shù)與專業(yè)選手相比,誰更厲害?!?p> “沒那個機會比試,不知道?!?p> 穆亦漾自然能夠感覺到曹之敏的嘲諷之意,不過,今天她心情好,不想和這種見不得別人好過的小人計較,平白無故地拉低自己的智商。
只是,曹之敏又問她:“你經(jīng)常騎馬?”
“經(jīng)常。”
“你又不是生活在大草原上,哪里能經(jīng)常騎馬?還是說,你家養(yǎng)馬,才能經(jīng)常騎?”
按你的邏輯,只有草原上的人們才能騎馬。笑話,頭發(fā)低見識也少。穆亦漾驕傲地仰著頭:“我家就養(yǎng)好幾匹馬,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我喜歡,我天天騎。我們海邊人沒有草原,但是我們有大海,我們吶,向來在沙灘和海邊騎馬。馬蹄蕩起層層漣漪,踏出朵朵浪花。這些獨特的體驗,是我們身為海邊人的獨享專利?!?p> 你家還能養(yǎng)得起馬,哼,即使是養(yǎng)馬,估計多半是干農(nóng)活的馬,了不起就一萬來塊錢一匹的那種。曹之敏惡意地揣測著,不甘示弱地說:“這里的人,三歲孩子都會騎馬。”
吵架時候絕不肯輸?shù)哪乱嘌_張就說:“幸好我會騎馬,這就證明我比三歲孩子強。”
言下之意,不懂騎馬的人,連三歲孩子都不如。在場的大人們都知道穆亦漾意有所指的是誰,反正不是他們,因此也不惱。
三秒鐘之后,曹之敏才反應過來,穆亦漾取笑他連三歲小孩子都不如,他氣得真想罵娘。只是,看到她旁邊的曹老太爺,已經(jīng)涌到嗓子眼上的那口怨氣只能硬生生地退回丹田。
待兩人不說話之后,曹老太爺才輕聲問穆亦漾:“囡囡,你這段時間都在這里玩?”
“待在這里的時間不長,也就兩三天,很快我就回虎舅姥爺那里?!?p> 穆亦漾扶著曹太老爺往飯店門口走:“你坐車來?”
除了坐車之外,還能怎樣。曹老太爺慢幽幽地走著:“我老了,走了不遠路,出入只能坐車,再過幾天說不定只能坐在輪椅上讓人推著走?!?p> “哪有這樣說話的?!蹦乱嘌刹幌矚g聽老人家說這種吉利的話,“您身子骨硬朗,每天走一千步也不在話下。吳太爺還說,他的步伐還跟不上您呢?!?p> 小嘴甜甘的丫頭就會哄老人家開心,曹老太爺聽到別人夸他腿腳利索,嘴上雖然不說什么,可是臉上堆起的褶子卻出賣了他心花怒放的喜悅之情:“小陽子那小屁孩子的話信不得?!?p> 暈,已經(jīng)過完百歲壽旦的吳老太爺,您不過比人家大2歲,好意思叫人小屁孩子。罷了,您的歲數(shù)更大,您喜歡咋叫就咱叫。
走到門口,穆亦漾指著右側(cè)面一排而過的馬廄:“曹太爺,您看,我的馬在那邊?!?p> 距離不是很近,老人家看不清馬長得啥樣,只看到數(shù)量,奇怪道:“阿宗,怎么只有2匹,其它的馬兒呢,跑啦?”
被老人家點名,楊宗有點羞怯又不好意思,他扭扭捏捏說話的樣子,有點像剛過門的新媳婦:“老太爺,沒別的,都在那里?!?p> 對不上數(shù)啊,他們四人,馬卻只有倆。怎么騎,難道,兩人一匹。
他上下掃了楊宗一眼,半響才說:“我說你小子見天的像個小老頭一樣啰里啰嗦的,今兒怎么忒安靜。原來,你是蹭別人的馬。怪不得半天不見你放聲屁。”
既然遮丑布已經(jīng)被人扯下來,再怎么遮掩也無用,不如大方一點,楊宗順便拉上曹之敏一起跳坑:“我既不是草原長大的也不在海邊生活,馬術(shù)不好,只能怨我爹當初不送我去學?!?p> 聽不下去的大曹哥一腳揣到楊宗小腿上:“邊兒去,你屁股下有一團火,坐都坐不穩(wěn),還想學人家去騎馬?!?p> 別看楊宗現(xiàn)在是給小二長臉,可是,他曾經(jīng)給小二丟的臉,三天三夜都說不完。想到楊宗的黑歷史,大曹哥心里涌起對楊貞的同情,同時也沒那么羨慕他。唉,畢竟,他們兩個都生了一個不讓人省心的兒子。
分開之前,曹太爺特意問起:“囡囡,晚上有沒有別的安排,和太爺一起吃頓便飯?!?p> 和您一起,吃的是便飯;若來人加上您的玄孫,吃的可是鴻門宴。別說我已經(jīng)有安排,即使沒安排,我也會給自己安排:“曹太爺,晚上我和人約在林場那邊?!?p> 她來這里就是玩的,行程必會安排得滿滿的。曹太爺覺得有點可惜:“那好,等回京城,再陪太爺吃飯?!?p> “遵命,回京后找您。”
坐回車上后,曹老太爺看了一眼玄孫,難得贊他一次:“不錯,沒和囡囡打起來?!?p> 虧吃得多,也能總結(jié)出經(jīng)驗?,F(xiàn)在的曹之敏,再也不會傻傻地單槍匹馬挑戰(zhàn)穆亦漾。他訕訕地笑著:“我那是記得您老說的話。我再三聲明,我真的不想再回深山野林里吃齋念佛?!?p> 不錯啊,老爺子這回的強迫修煉倒讓兒子長記性了,大曹哥覺得心里多少有一絲安慰:“我也沒求你能怎么,日后再見囡囡,只要你們兩人能保持今天的平和,我就燒香拜佛了?!?p> 經(jīng)過他的觀察,小丫頭的確不是整體上挑事的人。只要不踩她的底線,她一般不會張開小爪子撓人。之敏這小子,只要沒被有心人糊弄,腦筋也不會抽錯??磥?,他得留意,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之敏身邊的人,都有哪路小鬼。
你對自家兒子的要求真低,曹之敏悻悻不平,煩躁之下脫口而出:“如果是那臭丫頭主動挑事呢?”
“她不會?!?p> “您對她哪來的自信,比起我,您更相信她。究竟我是您的兒子,還是她是你的姑娘?!?p> 老爹,胳膊肘不能往外拐的。曹之敏心里不平衡,覺得此時的自己很委屈。
然而,大曹哥只是淡淡掃他一眼:“如果有得選,我倒希望自己能有她那樣的閨女。行了,你別不服氣,那孩子和你不是一路人。人家有腦子,不會沒事惹事。你大哥說你們都有小孩子脾氣,我反而覺得,那孩子冷靜的時候,比你大哥還要睿智?!?p> “你爹說的沒錯,之敏?!辈芴珷斉牧伺闹舻南ドw,“承認自己不如人,并不丟臉。丟臉的是,明明自己不如人,反而覺得自己處處勝人一籌。當年帶兵打仗,我不僅比不得戰(zhàn)神,更連二弟都比不上。然而我有自知之明,所以我從不為自己能力差而自愧不如。當著你爹的臉,我都敢說你爹不如戰(zhàn)神。你啊,小從到大,身邊缺少戰(zhàn)神那樣的人物的教導,所以你不如囡囡那孩子,說出去不丟人?!?p> 這種滅自己士氣,長他人威風的忠言逆耳,曹之敏向來不喜歡聽。他一乎不認同的犟樣,令曹老太爺和大曹哥內(nèi)心嘆氣。車里寂靜了三秒之后,繼而響起曹之敏幸災樂禍的韋聲音:“別的我不敢說,不過,在成家立業(yè)方面,丫頭不如我。我現(xiàn)在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她呢,孤家寡人一個。”
好吧,算你贏。如今,你也就這點是贏過她的。大曹哥皮笑肉不笑地說著:“那你千萬把鳳飛哄好了,小心哪天她踹了你。到時,你不但老婆沒了,孩子也會被禾家抱走?!?p> “打住,你說的不算數(shù)。老爹,您給我積點口德?!?p> 曹之敏恨不得朝地呸三聲,好的不靈壞的靈,真被他爹的烏鴉嘴說中,他對誰哭去。想到久未見面的妻子和兒女,他心里說不埋怨曹老太爺,是不可能的事情:“太爺爺,我這么久沒見到老婆孩子。幸好孩子們不是三個月大,否則他們記不得我咋辦?!?p>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曹老太爺忍不住吐槽:“正如你所說,孩子們還小,有孩子姥爺姥姥舅舅一大堆人陪著孩子,我看孩子們玩得不知有多高興,哪來多余的時間想你。真正掛念你的只有飛飛,如果不是鳳飛有意提醒,孩子們壓根沒時間想你這個爹。”
要不怎么說,十個好女人九個眼瞎,嫁人的時候眼睛不好使,還被豬油蒙了心。
去林場的路上,楊宗和大炮騎了一輛三輪摩托,一路狂嘯,揚起的塵土,仿佛故意想讓在后面騎馬的穆亦漾和朗世弄個滿面灰塵。
沒多久,穆亦漾有點不爽,她看了朗世一眼:“來吧,咱們賽馬?!?p> 這條馬道對馬兒來說,算是平坦。然而對于摩托或騎車來說,頗有點顛簸。讓馬兒撒腿狂奔時,摩托車的速度比不上馬兒,除非車上的人不怕從座椅上被顛飛。
“好咧,不過,萬一他們倆被我們甩在后面,跟丟了怎么辦?”
“不用擔心,我在哪里,大炮都能找到?!?p> 楊貞在穆亦漾的手表里安裝了定位,即使大炮沒有時刻跟在她身邊,他都能知道她的位置,丟不了。
這下好辦,朗世雙腿一用力,一抖韁繩,“駕”地一聲,不打招呼就搶跑。穆亦漾也不著急,微微一笑,開始策馬前行。
楊宗一開始在前面威風凜凜地駕著摩托,嘴里還吹起口哨。只是,他慢慢發(fā)現(xiàn)不對勁,身后的馬蹄聲越來越響。他心里嘀咕著,不會吧,這么快追上來。來不及回頭看,他感覺一陣狂風從耳旁狂嘯而過,一道矯健的身影掠過眼前,像一道閃電一樣往前沖。緊接著,又是一道英姿颯爽的身影從他眼前晃過。
怎么回事,吃塵的人咋變成他。他還在發(fā)愣間,坐在挎斗的大炮著急地喊著:“宗哥,加大油門,跟緊小祖宗?!?p> “行行行,小樣,敢超我的車??次以趺窗阉麄兯Φ胶竺?。”
聽著楊宗的豪言壯志,大炮兩眼一翻:“小祖宗開車,誰的車她沒超過?!?p> “那不一樣。那時她開著超著豪車,現(xiàn)在她騎的是馬,沒有燃油和助力,馬兒怎能跑過車?!?p> 只是,他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路況。他加大油門時,砰的一聲,一個小坑而已,就能把他和大炮從位置上顛起十公分。若不是兩人腿長,牢牢地貼著車,否則的話兩人差點兒被顛飛。
“宗哥,開車看地,避開地面的沆洼?!?p> “你以為我不想,這哪是路,大大小小的沆,想坑死我倆呢這是?!?p> 看著已經(jīng)望不到背景的兩人,氣急敗壞的楊宗急著想罵娘,怪路面不好使沒用:“早知道后面的路這么難開,當時真不應該答應開車?!?p> 都怪你,一個大男人,比小姑娘還嬌氣,說什么坐在馬上累了,好好的馬不坐,卻要坐車。這回好了,會在車上的顛簸,比馬背還受累。
這么想著,大炮撫著額頭嘆氣:“宗哥,你這叫自己挖的坑自己填?!?p> “我這叫倒霉,懂不?!睏钭谧笥覕Q著車頭,盡量避開土坑的同時,還要小心自己的屁股被顛,“小丫頭也不知道等等我們,她騎得那么快,萬一迷路或碰到個野獸之類,如何是好。”
迷路不怕,自己能把她定位出來。至于野獸,呵呵,見識過穆亦漾的功夫和箭術(shù),大炮覺得倒霉的是獸不是人:“與其擔心小祖宗,不如擔心我們迷路?!?p> 兩個大男人有什么好擔心的,楊宗有點鄙視大炮:“是不是爺們,小妹姑娘家一個,人生地不熟,萬一碰到壞人......”
“她能說會道,還會說這里的話,能和當?shù)厝藴贤?,大家都把她當族人,沒人想對她怎樣。”大炮搖了搖頭,“我說當初寧老爺子知道小祖宗要來弱水,高興成那個樣子,說什么她在這里暢通無阻?,F(xiàn)在看來,倒像是那么回事?!?p> “得得得,少說廢話,別分散我開車的集中力道。以這窩牛車的速度,再不加點勁,我們會被小妹甩下?!?p> 兩人一路互相埋怨、互相斗嘴,吵吵鬧鬧地在后面艱難地跟著。只是,他們發(fā)現(xiàn),一馬當先的那兩人,真的把他們撇下,不知往哪個方向跑去。
看著分叉口,大炮只能拿出手機,點了一下,看到屏幕中顯示的紅點,指著左方那條相對平坦一點的泥路:“宗哥,這邊?!?p> 結(jié)果,兩人一路跟著定位,經(jīng)過七拐八彎之后,再見到穆亦漾的背影時,只見她優(yōu)雅地騎在馬上,和一堆陌生人在那里談笑風生,笑容比午后陽光還燦爛。
見狀,大炮悄聲說:“我說什么來著,瞧瞧,小祖宗在這里,混得比京城好?!?p> 反觀兩人,灰頭土臉的好不可憐。楊宗故意按響摩托車的大喇叭,成功吸引眾人的目光之后,露出他的大白牙,大聲地喊著:“小妹,介紹一下,這些兄弟是誰啊?!?p> 穆亦漾也是才剛認識的人,不過,她已經(jīng)知道這些人是誰,是朗世把他們介紹給她認識。她的大眼睛里跳躍著狡黠,瞅著大炮的目光有點揶揄:“巧了,他們不是別人,是金家人。剛才在包廂里和我們一起喝酒碰杯的布耶楚克,正是來自他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