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水落
“你粉底沒抹勻?!蔽野疡谭诺嚼盥劙讘牙?,自己一個人去師明秋眼前晃蕩。
她熬夜熬的眼睛里全是血絲,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浮粉了?!蔽抑钢骖a處的一塊,她憤憤不平的拿出紙巾和鏡子。
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很有耐心的等她把粉底抹勻,“涂點精華液吧,再上點散粉?!?p> 她卻不再多動作,放下鏡子,全神貫注地盯著漆黑一片的花園看,樹影叢叢,陰森可怖。
我發(fā)現(xiàn),她那塊粉底液還是浮在那,不依不饒的,像極了它的主人。
“挺累的吧?!蔽覈@了口氣,從大衣里摸索到一塊牛奶巧克力,掰成兩塊,一半遞給了她。
我確實不算是合格的快穿者,我上個世界太沖動,這個世界又莫名的想和自己的敵人聊聊天。
反正也沒有那條規(guī)矩規(guī)定,不能和敵人聊天是吧?
師明秋沒有接我的巧克力,卻似乎被我擊中了內(nèi)心要害,眼神有些渙散:“你們還不如不告訴我。”
“哈,你下不去手了?”我咬下一塊巧克力,它被我握在掌心,被掌心的溫度融化了一點,軟趴趴的,像這個夜晚,提不起精神。還容易感性。
“你說呢?”師明秋轉(zhuǎn)過頭來,紅彤彤的眼睛,像只兔子,下一秒就會咬死我。
“還是活著的人比較重要吧?!睅熋髑锶粲兴嫉狞c點頭,我抬頭看夜空,凌晨的星星朦朧黯淡,像我死后的四十幾天里,徹夜難眠看過的,城市的夜空,也是這樣,沒有感情,沒有未來,沒有過去,“被馬桶炸死的感覺一定不是很好?!?p> “你!”
“但是我也沒有好到哪去,我是被車撞死的,死之前在地上扭了好久,都沒人來救我。”我數(shù)著目力所及處的星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師明秋詫異地掃了我一眼,注意力還是放在那片花園上。
“我當時還在懵逼,怎么就會死掉了呢。好像還沒活夠啊,作為他們的女兒,作為他們的親人,作為他們的朋友?!蔽艺UQ劬Γ焐系男切且舱V劬?。
師明秋安靜了好一會,我聽見她微弱蚊蠅的聲音:“我也是,還沒活夠?!?p> “可是你回不去了?!蔽易プ×怂氖?,冰涼徹骨,“你用別人的身體活著,用別人的氣運活著。師明秋,你還有什么是你自己的?!?p> 師明秋扭過頭來,混濁的淚水貼著臉頰低落下來,沖開一道粉底,她憤怒的壓低聲音,甩開我的手:“這不是我的錯,我只想活著。”
“如果你順著校醫(yī)師明秋的人生軌跡活下去,我不會找你麻煩。”我收回手,咽下最后一口巧克力,“可是你做不到了?!?p> 我吃完了巧克力,用衣服擦了擦手,從凳子上起來,想去看看覃禾,師明秋叫住了我:“如果我說,我只是為了讓他們在一起呢?”
她的聲音充滿僥幸和不甘。
我立住了,仔細端詳這個入侵者,她普普通通,狼狽不堪,仿佛我才是迫害她的黑暗勢力。
“你聽過他們的故事?!蔽覕喽?。在平行世界里,兩個世界間發(fā)生的事確實容易重合。
“覃禾是我最喜愛的角色,她和李聞白相伴了這么多年,為什么在這個世界里,她就變成了一個沒有腦子的女人?”師明秋慢慢的講述她的心路歷程,我注意到,覃禾在李聞白的陪伴下走近,最后站定在大廳門口。
”懷著這樣的心情,我用招魂術把李聞白叫了出來,我讓他去喚醒覃禾。但是……但是我發(fā)現(xiàn),我的身上出現(xiàn)了變化?!边@個女人反復的翻看著自己的雙手,右手無名指處,戴著一枚戒指。
她的臉上逐漸浮現(xiàn)出一絲甜蜜的微笑:“我不能走,他需要我?!?p> “愚蠢。”覃禾快步走過來,身后跟著李聞白,我覺得孩子長大了,好令我陌生。
“你沒有資格嘲笑我,你看看你自己,你的頭發(fā),你做過的事,你還能被叫做覃禾嗎?”師明秋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足足比覃禾高了一個頭。
“我不會傷害這個世界?!瘪糖迩鍦\淺的笑了笑,臉上的小酒窩也輕輕淺淺的浮現(xiàn)。
“別吵了?!崩盥劙淄屏送岂?,“它來了。”
我跟著李聞白所指的方向望去,那個小鬼仰著腦袋,望著我們的方向,空洞無神的眼睛,若有若無的微笑。
它的身后跟著三四個亡魂殘片。少了幾個。
“他把他們吃了。道長,你怎么不出手了?!崩盥劙状е?,賴在覃禾身邊,混像沒有骨頭似的。
師明秋從隨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張黃符,我粗略的看看,上面紅紅的朱砂印鮮艷奪目。
“去?!蹦菑埛埨麆σ话泔w了出去,靈活的繞著那小鬼飛行一圈,小鬼像被逗弄的貓咪,跳起來要抓捕那張符紙,符紙恍若游魚,輕飄飄的從它手中滑走,滑到它的背后,小鬼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黃色的箭直接穿透了它的心臟。
溫柔而飽含殺機。單方面屠殺。只是因為,她想。
我們只聽得小鬼撕心裂肺的嚎叫,很多無法通靈的人都被吵醒,抱著被子湊熱鬧似的扒在門口卻什么都看不到。
“明秋,結束了?”在另一頭守著的邵陽夏奔過來,心疼的把她擁在懷里,一抬頭,看見覃禾幽幽的盯著他瞧。
“覃禾,我心有……”可能是怕覃禾舊情未了吧,邵陽夏冠冕堂皇的漂亮話才要說出口,覃禾一甩頭發(fā),一扭腰就跑了。
“惡心?!?p> “我對不起覃禾,但是,我現(xiàn)在愛的人是你?!鄙坳栂呐踔鴰熋髑锏哪?,深情款款的說著情話。
我掃了兩眼,不知為何,也覺得惡心了。覃禾她真的只是覺得你惡心而已啊,小伙子。
師明秋牽住邵陽夏的手,挑釁一般的走到我前頭,她的精神氣兒一下子又都回來了,我看著她瘦削的肩頭,想到有一年死在錢塘江弄潮的弄潮兒。
“融合的更深了?!盇T在我耳邊說道,我一抬頭,發(fā)現(xiàn)他居然出來了,還是空間里的少年模樣。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他的腦袋,發(fā)質(zhì)柔韌富有彈性,“啪”,他一下就打落了我的手,毫不客氣,疼得我眼泛淚花。
“我要吃龍蝦!”AT臭著臉,大聲撒嬌。
像個瘋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