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想偶遇陳恪的時候,偶爾一次也不可得。等我放棄這個想法,決定再也不要和他見面的時候,反而總是能碰見他。
比如一學(xué)期去三五次圖書館,兩次都遇到了他,一次在醫(yī)藥衛(wèi)生類圖書室,一次在哲社類圖書室,都是人跡稀少的地方。
他不愛看這些書,有看這個的工夫不如讓他算兩道題。莊妍挺喜歡哲學(xué),尤其是尼采,還有克爾凱郭爾、阿那克西曼德的什么的。我想他大概是因為她,或者受她影響。
甚至好久不去食堂吃飯的我,偶爾去一次食堂,竟然也能碰見他。人帥了吃飯都有范兒,隔壁姑娘交頭接耳,瞅一眼他,聊兩句,再瞅一眼,再聊兩句,只聽見一個對另一個壓低了聲音耳語,“你說他這么帥,吃飯還一個人,該不會是gay吧……”
另一個慧眼如炬的瞅了下,下結(jié)論似的點點頭,“百分之九十可能。我剛看見他坐下的時候,拿紙巾把椅子擦了好幾遍,桌子擦了好幾遍,潔癖,gay的典型特征之一啊……”
我看陳恪臉黑了下。
我心中暗暗嘆服,結(jié)論暫且不提,姑娘你觀察力不錯,對細(xì)節(jié)的把握很準(zhǔn),推斷也合情合理,不搞偵查太浪費人才了。
吃完粥晃悠著去小花園遛彎,給王暢打了個電話,問他在哪兒,他說正在操場打籃球,問我在哪兒。我說小花園消食。他說那你等會兒啊,我打完這場就來找你。
他來的時候,我正坐在小花園的小板凳上格竹子,王暢說我一動不動目光呆滯,跟得了盧伽雷癥似的。
我白了他一眼,沒心情和他斗嘴。
進(jìn)入初冬,風(fēng)已經(jīng)有點寒冷,暖洋洋的陽光曬得全身蓬蓬的,我昏昏欲睡。
王暢伸出手指頭抹了下竹椅,看了看沒灰才坐下,手搭眉骨處,眼睛微瞇,眺望了好一會兒,胳膊肘撞了我兩下,下巴示意我,“我瞅見陳恪那狗東西了?!?p> 我捏著指甲剪修剪發(fā)梢,頭也沒抬,“哦?我也見著了。就剛才,在食堂?!鳖D了頓,有些疑惑,“哎,你說,我以前想碰見他的時候吧,一次也碰不著。自從打消了這個念頭,特么隔三差五碰見他,你說,他是不是跟蹤我啊。哈哈?!?p> 王暢想了會兒,同我交流他的看法,“也許是你不常去的地方是他常去的地方,所以你才總是碰見他?”
瞬間醍醐灌頂,覺得他真是言之有理啊。
繼續(xù)修剪發(fā)梢,我默默地考慮下午吃什么怎么吃到哪里吃吃多少。這是曾經(jīng)和莊妍總結(jié)的,關(guān)于吃飯必須貫徹落實的四個基本問題。
忽然想起初二那年,具體什么時間什么地點倒不記得了,我和向暖在一家飯館坐等上飯,不遠(yuǎn)的桌子邊,陳恪王暢幾個人也在等著吃飯,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流將我們和他們隔開,我看見陳恪在玩手機(jī),黑莓在他指尖靈巧的轉(zhuǎn)動。一直被我們吐槽丑的慘不忍睹的天藍(lán)色校服,松松垮垮的穿在他身上,竟然出奇的好看。
十五六歲的青蔥少年,一晃幾年過去,挺拔成熟,年少的身影卻在記憶里依舊鮮活生動,溫情的泛酸。
王暢問我,“真的決定放下了啊?!?p> 我頓了頓,組織了下語言,斟酌著說,“其實我想了這么久,覺得也沒有什么。想到以后的日子里沒有他,也不覺得怎樣,也不覺得難受,真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以前放不下,可能大部分源于不甘心,才一次次的犯賤,被他冷落無視,還越挫越勇。現(xiàn)在想想真是沒骨氣,哈哈。其實真是吃飽了撐的。既然不能再走下去,那就各自保重吧。沒有我,他的生活也沒什么不同,我看過得更好?!?p> “只有一段感情不能被替代,沒有哪個人不能被替代。不愁前路無男人,最好的永遠(yuǎn)在下一個?!蔽铱偨Y(jié)性的準(zhǔn)備結(jié)束這個話題。
王暢看著我,收起了吊兒郎當(dāng),深深看著我,“如果你這樣對我說,我會捏死你?!?p> 我笑,“我對每個人都這樣想的啊。不知道對不對。沒什么能長久,也沒什么能永垂不朽。”
“有時候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石頭造的。你怎么知道沒有了你,別人會過得更好?也許沒有了你,有的人心里就空蕩蕩的,像挖了個洞呢?!?p> “我不信。”
王暢頓了頓,欲言又止。
我說,“請暢所欲言,少年。不要像牙膏一樣?!?p> 他撓撓頭,咽了下喉嚨,說,“你還真以為你那是偶遇他?這樣高發(fā)的頻率,你去買雙色球能中五百萬。你和張寬出去那天晚上吧,陳恪叫我陪他出去挑禮物,他想給你補個告白儀式。”
我說,“噢。”
王暢又說,“他還特意給你選了一個起司貓主題房,自己趴地上一根一根擺蠟燭,來來回回擺了幾十次?!?p> 我說,“噢?!?p> 然后他沒頭沒腦說了句,“你知道你和我家小同學(xué)區(qū)別是什么嗎。”
我啊了聲,沒反應(yīng)過來。
他說,“我家小同學(xué)比較萌,你比較冷。所以你不如我家小同學(xué)討男人喜歡?!?p> 我說,“呸?!?p> 想了想有點詫異,再想想釋然,“據(jù)我以前看言情小說總結(jié)的經(jīng)驗,分手后說是舍不得對方難過,希望對方從此過得更好,其實,恨不得對方為自己跳樓吧??匆粋€女生愛自己愛的死去活來,忽然這個女生放棄了,再也不和他鬧了,不管哪個男的心里都堵得慌吧。再在對方眼前晃,我覺得,這種做法真是二逼中的絕逼。當(dāng)然,我曾經(jīng)也是其中一個,哈哈?!?p> 王暢撫了撫額,就差沒像QQ里某個表情多一滴汗,“怎么美好的藕斷絲連心存繾綣,從你嘴里說出來,完全變味了?不過還挺有道理的。”
“那是,請叫我戀愛小能手。”
“我靠。自己的都理不清,還小能手。”
“你見哪個情感高手私生活理的清?不經(jīng)歷幾番人事,哪來那么深刻的感觸?”
王暢用崇拜的目光凝視我片刻,起身,“晚飯想吃什么?我們一起去吧?!?p> 我搖搖頭,笑,“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咱們以后要保持距離,少添誤會?!?p> 他靠了聲,“她是我手足,你是我衣服,我就是剁了手足也不會裸奔!”
我深深地為他這番自白熱淚盈眶。
偶遇陳恪的幾率直線上升,并且在一個月后,其幾率上升到了一個我無法繼續(xù)淡定的地步。
一個月后一個陽光盛開寒風(fēng)輕拂的下午,我破天荒決定不是午睡,而是和薛薛去小池塘邊遛彎來消遣。
走在北風(fēng)稍微有點凜冽的池塘邊,欣賞了一路鴛鴦嬉戲玩耍,真心覺得我這個單純散步的人真是多余和造孽啊。
古語有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所以我目不斜視的挽著薛薛從一對親的正忘我的鴛鴦邊走過。
奈何我不想打擾鴛鴦,鴛鴦卻想要不道德的終止我遛彎的步伐。
我的身后傳來溫柔的一聲喊,“宋宋?!?p> 薛薛回頭看了眼,悄悄耳語我,“那女孩真好看……”
我笑,“難道你鋪鋪我就不好看?”
薛薛偷笑,“比她好看,你最美,小仙女下凡。”
我聽見陳恪說,“莊妍!”
想阻止她。
“宋宋!”她又喊。
我繼續(xù)氣定神閑的往前走。
可是她拉著陳恪走到我面前,我想把他們當(dāng)空氣都不能夠。
“宋宋?!?p> 我只好停下來,微笑,“有事?”
眼前的莊妍比上次見時候的清純更添嬌美,大波浪卷長發(fā)及腰,米色毛衣灰色長裙,眉毛彎彎,肌膚白皙細(xì)膩,一米七的她和陳恪站一起真是般配,身高上差了一截,自覺氣場不足,讓我深恨自己沒穿雙十厘米高跟鞋出來。
她伸手理了理被風(fēng)吹亂的長發(fā),“能一起出去吃個飯嗎?!?p> 我淡淡的說,“你們不配。”
聽我語氣不善,陳恪面無表情拉走了她。
薛薛等他們走遠(yuǎn),震驚的看著我,“納尼?”
“陳恪是我前男友?!?p> “哇?!?p> “另一個是我閨蜜。”
“哇!”
“他們搞一塊了?!?p> “我靠!”
顯然薛薛對這個發(fā)生在現(xiàn)實中的狗血故事很感興趣,我也閑來無事,遛彎的時候給她講述了緣由起末,權(quán)當(dāng)做消遣。
薛薛聽了后義憤填膺,憤憤的控訴,“這個陳恪,長得挺帥。沒想到這么壞?!?p> 我哈哈哈哈哈。
我說,“薛薛,我準(zhǔn)備投奔夏遲的懷抱了。”
她啊了聲,開心道,“夏遲學(xué)長很優(yōu)秀,雖然總是冷冷的板著臉,但是對你很體貼呀,還比陳恪高。鋪鋪,我希望你幸福。”
又說了會八卦,我們很開心,決定順路出東門去逛街。馬上圣誕節(jié)就到了,薛薛想給王暢織條圍巾,我們?nèi)コ侵写宓男〉晏袅藥讏F(tuán)線,又買了兩根皮筋三根口紅,時間不知不覺已經(jīng)下午五點多,王暢打電話問薛薛在哪,薛薛說在和我逛街,王暢讓發(fā)個定位,他出來找我們,帶我們?nèi)コ燥垺?p> 不知道該吃什么,王暢說大冷天的吃火鍋吧,挑了家火鍋店,等位時候我拍了張口紅照片發(fā)田漫,說給你買了根口紅,不知道這個顏色你喜不喜歡,不喜歡我換去。
田漫發(fā)了個開心的打滾的表情,說這顏色很好看,她很喜歡。
我問她在哪,吃飯沒,她說剛睡醒,不知道吃啥。
我問王暢和薛薛,能加個人嗎。
他們說好呀。
忽然想起夏遲,他最近老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忙,我和他打了幾個照面,沒說兩句話他就被人拉走了。
我撥夏遲電話,響了兩聲又掛斷,過了一會,給他發(fā)消息,問他要不要出來吃飯。
他說吃過了。
我說出來坐坐。
過了會他回,行。
我問王暢和薛薛,能再加個人嗎。
他們翻了我一眼,你盡情加。
夏遲和田漫差不多前后腳到,相互認(rèn)識完,夏遲坐在了我左手邊,田漫坐在了我右手邊。
王暢說,夏哥,碰一個,以后這三個妹子還要你多多照顧。
夏遲和他碰了下,笑,那是自然。
他倆就開始推杯換盞,沒一會稱兄道弟。
王暢常年混跡于各種酒局和酒吧,酒量驚人,沒想到夏遲更是個中好手,倆人喝著喝著不過癮,換了啤酒杯喝白酒。
薛薛想喝果汁,王暢幫她叫了瓶,笑道,“喝什么果汁,堅決打黃掃黑?!?p> 薛薛不解,看我。
田漫不解,看我。
夏遲愣了下,反應(yīng)過來,嘴角彎了下。
我看了看她們倆,真誠的說,“我不知道什么意思?!?p> 今晚的氣氛特別好,吃完飯出來十點多,王暢這人會來事,碰到同樣會來事的夏遲相見恨晚,互相恭維了一晚上,兩個人干了三瓶半白酒,出來時候勾肩搭背,我們?nèi)齻€在后面跟著,一路晃回了宿舍。
走到宿舍門口,王暢拉著薛薛去小池塘邊,說是再散散食,我和田漫正準(zhǔn)備上去,夏遲叫住我,說小師妹你等一下,我和你說幾句話。
田漫沖我眨了眨眼睛,說我去你們宿舍燒水灌滿暖壺,一會等你回來我們一起泡腳。
我說好。
我們倆走到樓后面,我問夏遲,“你要跟我說什么悄悄話?”
夏遲輕笑,“悄悄話要悄悄說,你耳朵過來。”
我笑著搖頭,“你喝多了,衣冠禽獸。”
他可能真喝多了,一反平常保持距離的表情,說話帶了點委屈唧唧,“我在你心里就是這么個負(fù)面形象?”
我歪頭笑,“難道你不是?”
他也笑,“男人都是禽獸?!?p> 他問我,“元旦干嘛?”
我說,準(zhǔn)備復(fù)習(xí),馬上要期末考了,我這學(xué)期翹了好多課,得惡補下。
他說,你翹了哪幾門課,元旦我給你補補。
我說,你元旦不是要回家?
我聽張筱說,夏遲家就在本市。
他說,“我什么時候都能回?!?p> 我們又聊了會,感覺快要關(guān)宿舍門,我說我們得回了。
他伸手把我拉他懷里,“你親我一下,我告訴你個秘密?!?p> 我掙脫開,后退一步,笑,“不想聽?!?p> 他拉住我,又?jǐn)堅趹牙?,“聽一下?!?p> 我踮起腳尖親了他下巴一下。
他俯在我耳邊,一字一頓的說,“我喜歡你?!?p> 我十分不滿,“太水了吧夏遲?!?p> 這算什么秘密?他不說我也知道。
他笑了下,揉了揉額頭,“你那個朋友王暢,不做銷售可惜了?!?p> 我笑,“他老父親就是賣樓盤的啊,一脈相承。不早了趕緊回?!?p> 王暢他爸白手起家,借著改革開放的春風(fēng)從倒賣糧食到倒賣地皮,生意越做越大,九十年代末就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我以前常揶揄王暢,你家每一個人毛孔都滴著勞動人民的鮮血。
王暢針鋒相對,你家每一粒糧食都滲透著納稅人的血汗。
他家新開樓盤市長都去剪彩,為了感謝他爸對我市經(jīng)濟(jì)發(fā)展和納稅的貢獻(xiàn),市上還給弄了個政協(xié)委員,雖然我看不出他爸大腹便便每天醉醺醺能協(xié)商什么事。
不知道王暢人到中年會不會像他爸一樣滿臉心眼一嘴煙味挺著個大肚子。但愿歲月這把殺豬刀對王暢下手輕點,我可不想和一個油膩大叔吃火鍋打麻將。
我們走到宿舍樓下,夏遲順了順我頭發(fā),說,“一會接我電話。”
正在這時對面樓下有個女孩沖過來,“夏遲!你個混蛋!”
是蘇敏。
我看她怒氣沖沖,怕殃及魚池,趕緊溜了,忍不住點評了句,“你桃花真多。”
夏遲笑,“一會接我電話?!?p> 蘇敏怒氣沖沖,“我在你宿舍樓下等了三個小時,原來你去約會了,還喝酒,怪不得不接我電話。你才睡了我你又勾搭其他女的,我們還沒分手你個混蛋!我爸拉了教育系統(tǒng)多少人支持你爸,你就這樣對我!”
我忽然想起來蘇敏她爸是誰,多虧張筱之前的普及。
最近傳得沸沸揚揚,說蘇書記馬上要從學(xué)校調(diào)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