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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潮梨花

第十八章 白猿托桃

千潮梨花 寒夜初陽 178 2020-05-12 00:03:35

  雖然溫林海早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少女,心中的仇恨卻未曾消散。

  狹小的船艙內(nèi)只有齊維和溫林海二人。齊維早已被五花大綁,此刻的他還在因戰(zhàn)傷而昏厥不醒。船艙內(nèi)除了一扇射入陽光的舷窗,就是一道木門。除此之外并無他物。

  看著昏迷不醒的齊維,溫林海的腦海中無時無刻都充斥著血光之災(zāi)降臨在峨嵋山那日。無論是已經(jīng)破損不堪的湖水藍(lán)袍、放在一邊的云煞雙劍還是齊維臉上醒目的一雙劍眉,都讓溫林海如坐針氈。

  就這么過去了三五日,無比煎熬的三五日。

  狼看著羊,卻感受到了痛苦。實在罕見。

  溫林海搖了搖頭,心中想道:“勝了我?guī)煾改翘欤麄兌藭系接薪裉靻??”想到這兒,溫林海心中再恨不起來,直覺想笑。當(dāng)年眼高于頂,今年卻成了階下囚,實在諷刺。

  試問,世上何曾有過永不落敗的高手?

  嘭——

  拔出放在一側(cè)的“白猿碧云劍”,又從懷中拿出一張擦劍的布,滿滿擦拭著這把劍。

  這把榮耀與恥辱并存的寶劍。

  自從峨嵋覆滅后,溫林海孤身一人踏入江湖。期間,她被多少人暗算過、折辱過、傷害過。這一切,似乎都是拜那日的劍眉男子和女槍客所賜。

  也許是溫林海經(jīng)歷的劫難夠了,她于生死關(guān)頭間被一桿青纓長槍救下。那青纓槍客雖然矮小,身材卻是健碩。長槍在他手中完全不失靈動。一路走來,八棱鐵棍和一對金鳳長刀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當(dāng)“川荊五俠”這個名號第一次在被尋常百姓當(dāng)作神一般敬畏時,溫林海才萌發(fā)出復(fù)興峨嵋的想法。

  “原來,峨嵋劍有如此獨到之處!”溫林海漸漸體會到了自己身上這隱形的財富。那一刻,溫林海明白了為何當(dāng)年女槍客能夠在瞬間證悟禪武:她的背后,有值得信賴的同袍戰(zhàn)友。

  一個浪頭打在了小船上,將齊維震醒。

  “?。 饼R維腦海中還在之前的戰(zhàn)斗狀態(tài),一睜眼還是一臉狂態(tài)。此時看到溫林海在旁邊,身上的武者戰(zhàn)斗本能瞬間激發(fā)。正準(zhǔn)備揮拳進(jìn)攻時,才發(fā)覺自己被麻繩幫助了全身。

  溫林海一腳踩在齊維的胸口,將他壓在船板上,大聲吼道:“看看你這樣子,跟條瘋狗一般!”

  齊維的胸口傳來尖銳的痛楚,他終于變得清醒起來。此時,齊維的臉上淤青了一大塊,正是被踢暈時留下的?!?p>  “你給我松開!”齊維大吼道。從生下來到現(xiàn)在,他還未曾被任何人如此踩在腳底,心中羞怒不已。船艙內(nèi)傳來木板“吱呀”作響和海水撞擊船體的聲音,齊維心中已經(jīng)猜到,自己定然是被抓了。

  溫林海嘲諷地笑著,道:“堂堂古庭宮大宮主竟然落魄至此······真是天道好輪回啊。”她用著蔑視的眼神看著被踩得無法動彈的齊維,好似踩著待宰的獵物般。

  不是“好似”,就是!

  齊維身上的傷口傳來陣陣疼痛,讓他不再掙扎。他看著溫林海,厲聲道:“士可殺,不可辱。既然不殺我,就別踩著我。”

  溫林??粗@比自己年輕幾十年的小輩,仿佛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她似乎就是在二三十歲時才成為了“川荊五俠”之一。

  那時的自己,意氣風(fēng)發(fā),眼高于頂。每日清晨,滿腦子想著為民除害。

  而如今的溫林海,每日清晨想著的是何時能報得了大哥風(fēng)利子的仇。心中的怨氣一直在腐蝕著她的心力。此時的自己,風(fēng)光不再,卻求歸隱。

  溫林海見齊維淪為階下囚時卻不忘反抗,便道:“倒是有些骨氣。”說完,溫林海將右腳抽回,坐在了墻角處。

  船艙頂上傳來了人們的腳步聲,浪頭似乎慢慢變緩了。齊維蠕動著身體,直到他也能夠套在木墻上。剛坐好,溫林海便投來警醒的目光。

  齊維大聲道:“緊張什么?我又逃不了?!睖亓趾?cè)過頭去,沒再理會他。見溫師太沒心情搭理他,齊維的嘴皮子勁兒倒是上來了:“這位師太,出家人不都得剃發(fā)的嗎?我看您寶劍不錯,要不我?guī)湍惆杨^發(fā)給剃了吧!”溫林海白了齊維一眼,她行走江湖那么多年,還沒見過幾個巧舌如簧的人嗎?

  見溫林海不搭理他,他想說話的癮便更大了:“那個身穿紫色衣服的女子,是你的徒弟嗎?她叫什么來著?珂兒?我看她也半大不小了。俗話說,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幢隳銈冞@些只會玩偷襲的人中,也就只有鄭墨和另外一個老道士。如今我齊維來了,要不師太作媒,讓珂兒跟了我吧?”溫林海沒料到齊維如此潑皮,臉上頓時發(fā)紅,怒瞪著齊維。

  得手啦!齊維心中樂得不行,完全忘了自己此刻被俘獲的事兒。齊維心道:“得趁熱打鐵?。 彪S后,齊維繼續(xù)道:“師太請息怒,且聽我說。我聽見珂兒喊你做師父,那你總得對得起她不是?難道你想讓珂兒跟你一樣孤獨終老嗎?”

  “煩死人了!要不是現(xiàn)在不到時候,我早就拔劍送你上路了!再多說一句廢話,信不信我拿布把你嘴給堵上!”溫林海大吼道,她拿著“白猿碧云劍”的手已經(jīng)因為激動而顫抖。齊維雖然愛說潑皮話,卻不是傻子。被布條塞住嘴巴有多難受他不是不知道。于是,齊維立刻識相地閉起了嘴,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響起,溫林海一把拉開艙門。走入這艙門的,正是剛才談?wù)摰牡摹扮鎯骸?。她身上還是穿著一襲紫衣,臉上帶著面紗?!皫煾?,這兒有我看著就好,您先睡下吧。”幾天下來,溫林海為了盯緊齊維,未曾合過幾次眼。此時,臉色已經(jīng)變得疲憊不堪。

  溫林海點了點頭,說了句“少跟這潑皮廢話”后,變離開了船艙。腳步聲逐漸遠(yuǎn)去,直到再聽不到。

  剛說曹操曹操就到,齊維想道:“年輕的,肯定得比老太婆有趣吧?”當(dāng)下又開始侃侃而談,道:“老是帶著個面紗干嘛?怕人看到嗎?”

  “珂兒”好似沒聽到般。坐在地上,盤起雙腿就開始打坐起來。這是溫林海所傳的禪坐,正適合無聊時修煉。她雙手結(jié)印于小腹前,雙眼微閉。

  齊維又怎會放棄這搗亂的大好時機(jī)?他繼續(xù)道:“你練的是什么功夫呀?你師父剛才說了,把你跟我撮合成一對兒鴛鴦。你看,你我都是練劍的,不正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嗎?”這一頓話說下來,“珂兒”沒有任何反應(yīng)。還是規(guī)律地呼吸著。

  油鹽不進(jìn)啊?齊維眼珠子一轉(zhuǎn),似乎又有了主意。

  “你跟我對劍時,我有一劍本來可以取了你的命。可是你走了大運,遇上了憐香惜玉的我?!饼R維雙眼若無其事地望向別處,但余光卻仍然在看著“珂兒”。

  這話一落,“珂兒”果然坐不住了:兩眼睜開,側(cè)眼看著齊維,沒有說話。齊維見“珂兒”總是跟在師父后頭,是個無比孝順的乖徒弟。這種武者最擔(dān)心自己武學(xué)上有不足之處。

  “不信?”齊維問道?!拔覄偤湍憬皇謺r,雙劍橫砍。你只招架住了我右手長劍,卻沒看見我左手短劍在你腹部一拳外橫過。第二劍時,我長劍直刺,你又沒看到我本可以突刺入你右肋死穴的短劍?!?p>  “珂兒”雙眼低垂,雙手細(xì)微地擺動這,似乎是在回憶著打斗時候的動作。思考了半天,臉上的神色越來越不安?!扮鎯骸钡溃骸坝袉幔课以趺床挥浀??”

  齊維笑了笑,成功地撬開了別人的嘴,是當(dāng)俘虜最大的樂趣。他道:“當(dāng)然。”說罷,齊維伸出被綁在一起的手腕,開始比劃起來。旁邊的“珂兒”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齊維放慢動作地拆解,似乎是有點印象。

  “你看,我不殺你,你回答我兩個問題。不過分吧?”齊維問道。

  “珂兒”又閉上了眼睛,回到冥想的坐姿。齊維剛剛還以為有人愿意陪自己說話了,不免變得失望了。他道:“干嘛呀?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你娘沒教過你嗎?”

  看到“珂兒”油鹽不進(jìn),齊維從地下?lián)炱鹨粔K碎石,瞄準(zhǔn)“珂兒”的臉側(cè)就扔了出去。石子飛得極快,瞬間帶落了“珂兒”的面紗。

  “趙秋?你······你怎么在這兒?”齊維驚呼道?!扮鎯骸钡拿婕喯戮谷婚L得和趙秋一模一樣,換誰都會覺得離奇。此時的趙秋應(yīng)該回到了川地,又怎地到了此處?

  “珂兒”發(fā)覺自己被打了臉,立刻勃然大怒。她直接跳到齊維跟前,一把抽起他的衣領(lǐng),怒吼道:“我不是什么趙秋!也沒有娘!師父說我爹娘在我一生下來后就被仇人殺死了。我姓慕,叫幕珂!別再煩我!”說罷,將地上一塊碎布撿起,團(tuán)成一塊就準(zhǔn)備往齊維嘴里塞。

  齊維緊抿雙唇,就是不想被塞處嘴。怎知慕珂一把捏住了齊維的鼻子,把齊維逼得只能張嘴吸氣。

  氣沒吸多少,嘴巴就被堵上了。齊維的牙關(guān)無法咬合,口水不一會兒就浸濕了整塊碎布。他在心中已經(jīng)打了自己幾個巴掌,要不是他吃飽了撐的,怎會被人用布條塞嘴呢?

  慕珂重新坐好后,運氣調(diào)吸,直到靠岸都沒再搭理齊維一下。

  此時的齊維全然不知道明舟在身后的船艙內(nèi),臉色煞白、因劍傷化膿而全身發(fā)熱。

  過了半個時辰,外頭傳來一陣吆喝聲:“靠岸!樊城!”

  ······

  漢中,興業(yè)客棧。

  夜已然深了,楊三娘將最后三個碗洗好后,便拿出一塊抹布走出了廚房。

  雖然已經(jīng)三十余歲,楊三娘還是風(fēng)韻猶存,身材婀娜多姿。半點沒有老板娘干粗活的粗糙感。

  這個興業(yè)客棧已經(jīng)是當(dāng)?shù)氐陌倌昀献痔?,每日辰正開店、亥正關(guān)門,都能來不少客人。楊三娘打小記性就比別人好,不論是多久以前來過的客人,她準(zhǔn)記得。在漢中地界周邊,一共有三伙大幫派,互相明爭暗斗。興業(yè)客棧所在的梁州城正坐落在這三不管地帶。

  蛇鱗幫是“福蜀錦繡”這家布匹紡內(nèi)豢養(yǎng)的黑道勢力,坐鎮(zhèn)于漢中以南的巴州。這家店的老板張全本是屠戶出身,全憑著一個機(jī)靈腦子一點點發(fā)家致富。到了今天,張全頻繁走動于黑白二道間。就連地方官員也以巴結(jié)得到張全為榮。蛇鱗幫下大大小小兩三百人,由“豺狼虎豹”四個江湖好手調(diào)度。張全手中權(quán)力也隨著蛇鱗幫的壯大而變得如日中天,為害一方百姓。白日間,這些目無王法的小嘍啰在街頭上拔刀亂砍、勾搭婦女甚或砸人商鋪都不會有官員敢上前抓捕。

  還真有個剛上位的縣令不信邪,仗著自己學(xué)過些拳腳便帶了十余人在街上巡邏。正巧,抓住了一個飲醉了酒的蛇鱗幫嘍啰在街頭上胡亂砸人攤子。那縣令上前便想將那嘍啰羈押回衙門。怎知那嘍啰發(fā)起了酒瘋,拔刀砍死了兩名隨從。那縣令在慌亂中打死了那名嘍啰。

  原本以為戴著一頂烏紗帽就能“金剛不壞”的縣令在當(dāng)夜就被一伙人砍死在了路上······

  漢中地界以東,便是“瑞麟鏢局”的祁山總號??傜S頭的魏川流手下號稱“天罡地煞”的百單八名鏢師、走的是跨越川蜀和長安的山路,這條路上遍地都是盜賊悍匪。魏川流手下這“天罡地煞”每一個都是走過這條路無數(shù)遍的鐵血硬漢。魏川流甚至能獨自一人走在這山路上,憑的不單單是他那身武功,也憑著臉上的十字刀疤。

  與蛇鱗幫不同的是,“瑞麟鏢局”和黑白二道井水不犯河水,罕有來往。三年前,瑞麟鏢局三巨頭之一的“天雄星”萬飛獅回到家中,卻發(fā)現(xiàn)夫人昏在家中。待夫人醒了,一詢問才知道是蛇鱗幫中“豺狼虎豹”之首秦屠豺帶頭在街上跟著她,待入了屋才一擁而上,糟蹋了萬夫人的身子。

  萬飛獅一世英雄,怎能忍得了這口氣?當(dāng)下帶著五名鏢師在夜色中闖入秦屠豺家中,將他大卸八塊后才解氣。至此,瑞麟鏢局便和蛇鱗幫結(jié)下了梁子。兩多年來幫沖突不斷,于各地血戰(zhàn)兩三陣。最后,雙方傷亡慘重。至于瑞麟鏢局和蛇鱗幫為何近兩年來能相安無事,正是因為這漢中地界第三股勢力的介入。

  這第三股勢力雖然人數(shù)不足六十人,卻是漢中地界實力最強的勢力。就在這漢中以西,坐落著江湖名門:紫鳳刀門。門主司馬煌手下的紫鳳門人各個刀功非凡,一人都能頂十個瑞麟鏢局的鏢師。紫鳳門中修為甚高者也分別擔(dān)任著瑞麟鏢局和蛇鱗幫的武師。因此,掌控這漢中局勢的卻是這小小的紫鳳門。

  楊三娘剛擦完一張臺子,已經(jīng)閂好了的客棧大門卻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咚咚咚——

  “誰呀?”楊三娘問道。

  一名年輕男子的聲音:“三娘,我是大慶啊?!?p>  大慶?稀客啊。楊三娘走了過去,將大門打開。一名骨瘦如柴的青年男子走了進(jìn)來。他便是大慶。

  楊三娘將大門重新閂好后,心中只覺得奇怪:“這么晚了,你來干嘛?”

  “討碗梨酒喝?!贝髴c嬉皮笑臉地道。楊三娘剛剛擦好的板凳被大慶一屁股坐了上來。要是換別人,楊三娘連門都不會開。

  但是大慶不同。他,是蛇鱗幫的人。楊三娘自然是能不招惹便不招惹。無奈地從廚房中拿出一壇梨酒出來,放在了大慶的桌子上。

  這大慶先是聞了聞香氣,隨后便拿起了壇子倒入一大口酒。

  “丑話說前頭。這次可不許賒賬啊,上個月欠下的酒錢都沒給呢?!睏钊镨F青著臉道。

  大慶聽完這話,哈哈一笑,道:“三娘啊,我還以為你要說什么呢。來,拿著?!闭f罷,大慶從自己懷間掏出一紫色袋銀子,丟給了楊三娘。她倒是眼疾手快,掂了掂分量,足足有五十兩銀子呢!楊三娘不僅沒有因為賺回了酒錢而感到放心,反倒是覺得這筆錢財?shù)膩砺酚袉栴}。

  楊三娘坐下后,細(xì)聲問道:“大慶,我問你,這五十兩是哪里來的?你一年也用不了二兩銀子。這錢鐵定不是你的,該不會是想把偷來的錢算到我頭上吧?”大慶聽后,又喝了一口酒。

  “三娘這是哪里話?我大慶難道就只能偷錢嗎?”說完,大慶見楊三娘沒有想說笑的心情,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這錢吧······確實是我順過來的。這事,你不說,我不說。誰還會知道呢?”楊三娘本欲反駁,卻被大慶先一步打斷了:“三娘盡管放心。這多出來的銀子是房錢,借我躲兩天?”大慶又露出了那一臉諂笑。

  楊三娘想了許久,但最后還是因五十兩沉甸甸的重量而動了心。無奈答應(yīng)下來?!叭欤腿欤 睏钊锏?。

  大慶連忙答應(yīng)道:“只要三娘不對任何人說我在這兒,準(zhǔn)沒事兒。這梁州城內(nèi)就數(shù)您家梨酒最好喝。您知道我可是無酒不歡,怎會陷你于不義呢?”楊三娘并不善言辭,此時對大慶的說辭毫無興趣。楊三娘起身走向其他沒擦好的桌子前,開始細(xì)細(xì)擦拭著。見現(xiàn)下無事,楊三娘便詢問起了這銀子的由來。

  大慶仰起頭后,又喝下一口酒,慢慢回憶道:

  前陣子,幫中“豺狼虎豹”的林星狼二爺搶了官府的一批賑災(zāi)銀子,給幫中弟兄平分了。于是,我和幫中幾名兄弟去了成都城耍。

  那半個月可是快活了,在花樓內(nèi)日日喝著酒,又有漂亮女子常伴左右。正玩得高興的時候,銀子突然花光了。本想著去成都城的“福蜀錦繡”分店去借點銀子花花??墒悄羌业耆切┻_(dá)官顯貴在挑布匹,把大門都關(guān)得嚴(yán)實。想要進(jìn)去,還得排長隊。沒辦法,我們兄弟幾個只能回巴州去。

  從成都城內(nèi)出來沒幾日,就碰上了一伙人,大概十余人左右。他們一看就是些江湖客,每個人都拿著兵器,雙眼中盡是殺氣。奇怪的是,他們卻抬著口棺材,還有一名穿紫衣男子披麻戴孝的。還有一名老頭,雖然看起來平平無奇,其他幾人倒是對他甚是敬畏。

  除此之外,還拉著一個馬車,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我們都覺得車外的人是保鏢,真正的主人是馬車?yán)镒?。能雇來那么多人,肯定是個富戶。當(dāng)下,便在琢磨著能不能偷點銀子回成都再玩去快活幾天。于是,我們兄弟幾個就遠(yuǎn)遠(yuǎn)地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天,他們似乎變得越發(fā)疲憊了。我們幾個弟兄的輕功在幫中可都是小有名氣的。路過劍閣道時,我們便覺得時機(jī)已到。趁一天夜里他們都睡下后,我們便悄默聲地走了上去。我尋思這車內(nèi)之人從未下來過,也許是什么黃花大閨女。

  其他幾名兄弟去了死睡的幾人身旁搜財務(wù),我則率先進(jìn)了車。一翻開簾子,卻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什么黃花大閨女。原來車內(nèi)用麻繩緊緊地綁了幾人。

  車內(nèi)的四個人嘴上都塞了布。一個穿白衣服的受了重傷,身上多處綁著麻布。另一個穿白衣服的似乎生了病,臉色煞白,昏睡著。還有一名青衣男子和青衣女子,似乎都受了輕傷。我掀起簾子時,青衣男子和女子都看著我。我做賊心虛,登時愣住了。

  過了那么一霎那我才終于回過神來,立刻跑出了車子。另一頭,一個兄弟在偷紫衣男人東西時,竟然笨手笨腳地驚醒了他。我當(dāng)時氣不打一處來,將套住馬的韁繩都砍掉,并將它們都趕跑。其他幾個兄弟腿慢,把銀子丟給我后都被抓了。只有我一個人騎上了馬,匆匆朝北逃來。

  ······

  楊三娘聽了這許久,臺子也被擦完了。聽到這大慶為了銀子竟然能拋下兄弟不顧,三娘倒也見怪不怪,道:“那你為何要往北逃?蛇鱗幫“福蜀錦繡”的總店不是在巴州嗎?”

  大慶答道:“當(dāng)夜場面混亂,其中一個幫中兄弟的’蛇鱗’腰牌掉了出來。那披麻戴孝的紫衣男子似乎來頭不小,撿起了腰牌后便說我們膽子太肥,竟然連他都不認(rèn)得。哎,可惜當(dāng)時沒有趁他們熟睡時一刀把他們殺了,把幾把兵器都拿來。我遠(yuǎn)遠(yuǎn)瞥見那紫衣男子的長刀,可真是把好刀呢?!贝髴c臉上留下了遺憾的神色,嘆了口氣后繼續(xù)喝著酒。

  可是,旁邊的楊三娘卻覺得不對勁兒,臉上流露出了擔(dān)憂的神色:“他的刀,是什么顏色的?是普通鋼刀,還是通體泛著金黃色?”

  大慶也是道上混的人,一下便察覺到了楊三娘此時語氣中的異樣:“三娘,你此話何意呀?”

  “如果那柄長刀是普通鋼刀,那你還算走運。如果他的刀是金黃色的······我勸你早點離開川荊,否則你小命難保?!睏钊镎馈4嗽捯怀?,大慶陡然變緊張的臉色已然回答了問題。

  大慶還是想問個清楚:“難道說,我們偷的銀子,是······”

  楊三娘嘆了口氣,從懷中拿出剛才那紫色袋的銀子:“你看,這袋子根本不是普通面料,是蠶絲的。而你剛才說他的刀是金黃色的······不錯,正是紫鳳刀門門主,司馬煌?!痹捯粢宦?,大慶手上的壇子一下摔在地上,發(fā)出炸裂的聲音。剩下的小半壇酒也灑落了一地。司馬煌可是連他們蛇鱗幫幫主張全都惹不起的江湖刀客,為何就他倒了這個血霉?

  大慶突然道:“不對啊,司馬夫婦形影不離。怎么可能就只有他司馬煌一個人出現(xiàn)呢?”說完,見楊三娘陷入了沉思,大慶心中便還殘存了些希望。

  半晌,楊三娘似乎想到了什么,雙眼一亮:“你剛才說,司馬煌披麻戴孝?據(jù)我所知,司馬煌的父母親人早就死于瘟疫。如今他披麻戴孝,莫不是死了老婆?”也就是說,那人是司馬煌無疑!這句話在大慶猶如晴空霹靂,竟然嚇得尿了褲子。楊三娘上前反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

  啪——

  “是個男人就有點擔(dān)當(dāng)!銀子偷了就偷了,還尿褲子!茅房在后頭,快去!”楊三娘厲聲道,一下子把大慶罵回魂了。大慶喪著臉,站起身子僵硬地走了出幾步。突然門外就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今天是什么日子,大晚上來那么多人?

  楊三娘只覺著奇怪,走到門后問道:“誰啊?”

  門外的聲音應(yīng)該是一名中年男子的:“三娘是我,今夜想投店。”

  楊三娘在梁州城內(nèi)已經(jīng)見過了司馬煌幾次,兩人也算相識。此時聽到了司馬煌的聲音,立即望向大慶。大慶瘋了般地擺著手,似乎在說:千萬不要開門!三娘也伸出手指示意大慶趕快躲到后廚。

  待大慶藏好了后,楊三娘便朝門外喊道:“是司馬門主呀?今夜小店的好房都滿了,門主不如去其他店吧?”三娘將耳朵貼在門上,聽到了細(xì)微的討論聲。

  門外的司馬煌又道:“不打緊,一樓有空余的地方給我們湊活一完就可以,銀子好說?!?p>  何紹和司馬煌一行人因失盡馬匹,徒步走了三日多。要不師碰上了一個馬商,又重新買好馬匹,不然肯定得走得更久了。此時,眾人臉上都帶著疲憊的神色。尤其是司馬煌,剛剛死了夫人的他臉上死氣沉沉。

  不一會兒,興業(yè)客棧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正是楊三娘。她道:“不知道今夜有幾位客人?。勘阋说姆块g倒還有三間······門主這是怎么了,為何披麻戴孝的?”

  司馬煌苦笑了下,指了指身后道:“夫人不幸殞命······今夜一共十二人?!痹掃€沒說完,司馬煌摸了摸懷中,卻發(fā)現(xiàn)銀袋不見了。嘆了口氣后繼續(xù)道:“實在對不住,我的銀子在路上被幾個蛇鱗幫的混混給劫走了??煞裣麓我黄鸾贿€與你?”

  楊三娘連聲答應(yīng),便帶了眾人上樓。剩下的三間房內(nèi),楊三娘將司馬煌、何紹以及兩名紫鳳門人帶入了一間房。第二間房住的是四個紫鳳門人。第三間房打開后,楊三娘回頭看了被麻繩綁住的四人,果然如大慶所說:生病的白衣男子、重傷的白衣男子、還有一對青衣男女。

  五人相視的瞬間,心頭都是一顫。

  押住四人的紫鳳門人見剛才門主對楊三娘十分尊敬,話語間也不敢冒犯:“老板娘?您可以出去了!”

  楊三娘回過神來,道:“哦······好!”房門關(guān)上之前,楊三娘還擔(dān)憂地與被麻繩捆住的幾人互相對視。

  ······

  大慶去完茅房后,一直躲在灶臺下面,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

  剛才聽到司馬煌的聲音時,大慶全身汗毛倒立,不敢吱聲。

  忽然,一只手伸了下來,硬生生地將大慶拉了出來,原來是三娘。

  楊三娘道:“別躲著了,他們都住下了?!?p>  大慶道:“那我住哪兒呢?這兒還有多的房嗎?”說時,大慶眼中流露出了希望的神色。楊三娘搖了搖頭,大慶的希望轉(zhuǎn)眼間就變成了失望。

  楊三娘問道:“你干嘛不回巴州呢?蛇鱗幫的老窩不是在那兒嗎?”

  大慶連忙反駁道:“這次我們捅了那么大的簍子?;亓松喵[幫還不得被宰了?”

  楊三娘見大慶走投無路,剛剛又給了那么多銀子,便讓他喬裝成店里的伙計留了下來。三娘道:“我泡幾杯安眠茶上去給他們。待他們睡著了,我再把那紫色袋子塞還給司馬煌。如何?”大慶連聲答應(yīng)。

  咚咚咚——

  楊三娘將十二杯茶送到了三間房內(nèi)。但楊三娘并沒有回廚房,反而留在了二樓的樓道內(nèi),似乎在等著什么。

  也不知過了多久,楊三娘已經(jīng)聽到了第三間房內(nèi)的如雷鼾聲。她輕輕地拍了拍門,見無人應(yīng)答,她便輕輕地推開了房門后,旋即關(guān)回。門后的兩名紫鳳門人已然睡得如死豬一般,三娘給兩個人分別扇了一個耳光都沒反應(yīng)。房內(nèi)幾人都松了一口氣。

  此時,戚執(zhí)仍然是一身麻布捆住各處傷口。青衣的王澤和項影背靠著墻,也是昏昏欲睡。因病而臉色發(fā)白的花見子額頭上不斷冒著黃豆大小般的虛汗。

  楊三娘將四人口中的布團(tuán)取下后,半跪行禮:“驪均山駐梁州城青云宗弟子楊憶鹿,叩見掌門、副掌門!”

  

寒夜初陽

各位讀者大大,催更加作者V:AndrewLi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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