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顫巍巍地拿出了手機，明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上面卻有著十年前的短信和電話，整整二百個，在那三個月里一天不斷。
“甜甜，對不起，是我不對，不該一時沖動就好幾天都不理你。你真生氣了？怎么一直不接我電話？”
“甜甜，你現(xiàn)在在哪兒呢？我居然才知道你是在給別人看房子，你就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嗎？沒關(guān)系的，你高興就好，我也不是非要什么的，我只是擔(dān)心你的?！?p> “甜甜，你到底在哪兒？我這個男友真的很不稱職，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連你的什么都不知道。”
“甜甜，無論怎樣，你都給我回個電話好不好？我很擔(dān)心你的，你一個女孩子家的能去哪里?。客饷婧芪ｋU的！”
“難道你真的一個人去了華山？好，你等著，我現(xiàn)在就去找你，一定要等我。我可是拋下了公司的重大事宜的，你不在是該有負(fù)罪感的！”
“尚甜甜，你快給我回電話。要分手也該正式點兒，你這算什么？！現(xiàn)在我們見一面，當(dāng)面說清楚，我不會死纏爛打的，至少我也要知道為什么的?！?p> “我回高中母校了，可是我居然沒有找到你的資料，甜甜啊甜甜，你到底在哪兒？真是急死人了！”
“……”
此處省略一百八十條短信息。
“甜甜，那好吧，我要開始我的新生活了，你照顧好自己就好，若是不想見那便就后會無期了?！?p> 她競不記得會有這么多，之前她是回了他一條“我很好，你別多心，肯定不會有什么危險的”，然后就忙著快進(jìn)了，手機自然被擱置到了一邊兒。
想著師父方才說的那句“你快進(jìn)得太過急促，忽略了太多細(xì)節(jié)”，還有那句“也不用快進(jìn)了，很快了的”！
“喂，誰啊？”那個低沉而富有了磁性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了過來，讓甜甜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未有回應(yīng)，他又問了句：“誰?。坎徽f話我就掛了！”
“我！”她低聲說出了一個字，時隔太久，她感應(yīng)到了他都聽不出來她的聲音了呢！
“你是？”舒浩思索了一下，又重新看了一下號碼，愣了一下，隨即道“你打錯了吧。”后就掛掉了。
甜甜有些想哭，卻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沒了眼淚，無論她怎么擠好似都擠不出來了。
沒有眼淚的人是不是就不會傷心了呢？沒有眼淚的傷心人會更讓人心疼的。
舒浩皺著眉頭看著手機，她又打了過來，響了許久他都沒有接，最后競把手機浸到了水池里。
甜甜的手機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了下來，手機自己越往下越減緩了速度，安好地平躺在了她的腳邊。她眼睛一動不動，僵持著身體蹲下，從腳邊撿了起來，隨即朝向了某個地方奔去。
舒浩從醫(yī)院走了出來，抬頭看了看天空，湛藍(lán)天空上飄著悠悠的云朵，像棉花糖一樣甜甜的，他淡淡笑著。沒有開車，自己迎著陽光沿著行道路走著。
一個轉(zhuǎn)角他的表情不復(fù)方才的輕松，多了些凝重。街頭有個人正看著他，遠(yuǎn)遠(yuǎn)對視了一眼后，他轉(zhuǎn)身反向走著。甜甜大步跑著追了上來，馬上就要追上的時候，他竟也故意地跑了起來。
她在他后面，跑得比他慢。
他在她前面，跑得比她快，還不等她。
可是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只要他停下，她便就能找到他。
他可以跑得過她，可是他永遠(yuǎn)也躲不開她。
除非…
“程舒浩！”她跑不動了，大腦好似缺氧般地疲憊。
不過他似乎并沒有打算停下來，自顧自著。
“你站住好不好！”甜甜氣喘吁吁道。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繼續(xù)向前跑著。
“行行行，你跑，我看你能躲開我不！”甜甜坐在一旁的長椅上歇息了一會兒，她怎么覺得自己似乎也變得虛弱了！
天橋下車來車往，漆黑的夜晚被車燈晃得也是亮亮的。
甜甜躡手躡腳的，生怕動靜一大又把他給嚇跑了，她現(xiàn)在可是一點兒也感應(yīng)不到他在想些什么了?？克康迷浇?，心里便就越慌張起來了，走到了他背后一米遠(yuǎn)處正猶豫著接下來該做什么時，他便轉(zhuǎn)身了，轉(zhuǎn)身正對著她。
“好久不見！”他嘴角的那絲笑意讓甜甜有些不解。
“久，久，是挺久的。”她僵持地笑著不敢同他對視。
“甜甜，十年了，你競還是一點兒沒變的！這些年，還好嗎？”
“嗯，還好吧，舒浩也很好的吧，你現(xiàn)在可也是這座城市中無人不知的后起之秀了，提起程舒浩這個名字已經(jīng)不僅僅只是個人名了呢！我還聽說前幾天還被學(xué)校請回去做勵志演講了，你們511宿舍可都成為了學(xué)校里的傳奇了呢！”她盡量說些好的事情，“尤其是舒浩，小五坐這個位置可都不受任何爭議的，他們也都很捧你的，兄弟們照樣敬重你！”
“我能有今天，說實話是跟甜甜有著莫大的聯(lián)系的！”他的雙手搭在了她的雙肩，低聲道。
她一時間緊張得沒有說話，身體有些微顫。
“甜甜，告訴我，為什么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了？”
“你憑什么甩了人家??？你都跟人家有孩子了，你怎么能這么不負(fù)責(zé)任？程舒浩，我都看錯你了，我一直都看錯你了的！”她昂起頭來看著他，聲音中透著苦澀，一滴淚也落不下來，她覺得自己竟也實在無話可說了。
“你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這就是你又突然出現(xiàn)的原因嗎？都是誰告訴你的？你都從哪里打聽來的？這些沒有那么輕易的?！背墒熘碌乃B眸子也變得分外精明深邃。
“你別問這些沒用了的好嗎？”
“人之一生何為有用？何為無用？你知道嗎？我之前等你來找我等了好久！”
“久，久嗎？”甜甜想著，你不就急了三個月嗎？
“久得都不記得了你的號碼，久得都不記得你的模樣，你的聲音！”他輕笑著，眸子一刻都未曾從她身上離開過。
“舒浩，我…”
“你想要什么？我總覺得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突然地出現(xiàn)突然地消失，什么也不要，什么都不留下！”
“我…”好吧，她不想說話了，沉默是金。
“甜甜，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和云蕓分手嗎？”
她搖了搖頭。
“因為你當(dāng)時的那一個莫名其妙的舉動讓她起了疑心，我不喜歡被人懷疑，所以和她分了手！”他的語氣很平靜。
“……”我還以為你們吵架是在打情罵俏，覺得無趣，所以沒在意地快進(jìn)了過去，不會吧？那是因為我？不至于吧！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繼續(xù)道：“甜甜，你知道我為什么覺得考研難嗎？”
“……”我也很好奇，以你的成績怎么會覺得累。不過我又沒考過研，我怎么知道對你到底是什么樣的。
“我在圖書館復(fù)習(xí)的時候，總有個女孩在偷看我，一天不落，卻也從來不跟我搭話，我的余光總是不經(jīng)意間地會瞥向你，靜不下心來！”
“……”天吶，我什么時候一直偷看你了？我不就觀察了你幾次嗎？雖然是在圖書館里快進(jìn)著的。還有這種操作？師父，你算什么師父?。〔粫悄阕约阂膊恢?，所以才讓我自己悟的吧！
“你知道舒浩走上今天這條路…其實當(dāng)初他沒有這樣的雄心壯志的，他都想好要放棄了的?？梢彩窃谶@個地方，你告訴他你可以的，你還無條件地要加入他?！?p> “……”那是對還是錯??？！
“還有，你消失了，我以為你生氣了故意躲著我，我也很后悔，可你不給我機會了。我一想起你就會覺得是自己無能，舒浩長這么大從來沒有過如此的挫敗感的。所以他拼命地工作，拼了命地夜以繼日，為了創(chuàng)出一片天地，為了證明自己。很好啊，我做到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雙手捂著雙耳，恍恍地?fù)u著腦袋，我以為我什么都知道的，可是原來我什么都不知道。
“甜甜，你告訴我，你想要些什么??？”他輕挪開了她的雙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彼囊庾R極為混亂了起來。
“其實我都快將你忘了的，十年了，一切都模糊了，我沒想到你竟又出現(xiàn)了！可惜這次，你再也改變不了什么了的！”
“…”真的是她的介入改變了這一切嗎？
“甜甜，你說吧，你想要的是什么？看看現(xiàn)在舒浩能不能給你！？”
“我真的什么都不要的，我也什么都不缺，我就是想要幫你的，我也只是想要幫你的，可是我沒有想到，沒有想到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的嗎？”她看上去有些恍惚。
“生活和歲月好像一點兒也沒有教會你成熟啊！你也還是老樣子，那個最初的模樣！”他笑了。
她無話可回。
“我對你從在乎變得不在乎，漸漸模糊了，卻還剩下著一份神秘，很高興，有生之日還能再見你一面！”
甜甜不停地?fù)u著頭：“不會的，不會的，不該是這樣的！一定有什么地方錯了的，不會的，不會的，我不相信！”
“這個你都知道了？”他詫異又不詫異地看向她。
“我們現(xiàn)在再去診斷一下，說不定是錯了的，是錯的診斷！”她惶惶道，“你才三十歲，還很年輕的，還有更…”
“我都已經(jīng)接受了，你還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
是啊，當(dāng)初他拿到癌癥晚期的診斷書了，他也愣住了，也崩潰過的。
“程先生，這已經(jīng)是晚期了，癌細(xì)胞已經(jīng)擴散開了…你怎么不早點兒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回天無力了的，服用藥物最多只能減緩您的痛苦?！?p> 舒浩的腦子嗡嗡作響，那一刻他什么也聽不進(jìn)去了，呆呆的一句“還有多久！”
“怕是不超過半年了！”
“謝謝！”他起身從醫(yī)院離開的時候，整個人都是陰沉沉的。那天夜里，他一個人在裝修華貴的大房子里，對著空空的房間哽咽著，將口袋里剛挑好了的鉆戒憤憤地捏在手里。
這件事他誰也沒有告訴，他父母、他的兄弟們、還有他覺得可以和她組成一個家庭好好在后半生享享樂！他有過很好的規(guī)劃的，都很美好的，因為他覺得自己有能力了。
那天夜里他發(fā)了很大的脾氣，他抱怨著，他埋怨著，他甚至可以快把家給砸了的，滿滿一地的碎片，他喝了許多酒，在地板上躺了一夜。
“也沒什么接受不了的吧，這就是人生的吧！”他轉(zhuǎn)身雙手握向了護(hù)欄，“起初我也很崩潰，只是后來回想了我的這一生，也罷了吧，沒什么特別遺憾的事了?！?p> “沒有了嗎？”
“舒浩可一直都是讓父母引以為傲的好孩子，一直都給他們爭了光，雖然這些年在外打拼忽略了他們。小五可也一直都是盡自己之力同他們齊心協(xié)力著，帶著他們一起達(dá)到了我們都沒有預(yù)料到的巔峰，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各自也都有了各自的穩(wěn)定。程總可也一直為著公司兢兢業(yè)業(yè)，雖說不是他一個人打拼出來的，但他絕對是最盡心盡力的，從百米租地到高樓林立，也是無愧于這番事業(yè)了，現(xiàn)在了少了我也沒什么大不了了的。就這些吧！”
“那米雪呢？”
“她啊！”舒浩輕笑，“她還年輕也還很漂亮，更是魅力猶存，日后一定會遇到更適合她的人的。她呢，跟你還不一樣，雖然她也說為何不能坐在寶馬里笑呢？但這是她一路陪著舒浩走過來的信念或是理由吧。跟她在一起也有責(zé)任的驅(qū)使的吧！”
甜甜本來是覺得自己應(yīng)該安慰他的，現(xiàn)在怎么成了他反過來安慰她了呢！
“甜甜，你可是愛過我的？我想聽真話！”
“原來舒浩心里從來沒有把愛情看得很重要的，或許這也就是男人吧！愛該是很深的，愛情該是很美的，可能都是我的假想。對你愛談不上吧，但喜歡是有的。我欠你的一些東西，現(xiàn)在補回來！”她輕踮起腳尖，在他的唇間落下了一吻。
遠(yuǎn)方地動山搖，波濤洶涌。
“如果沒有我，你會不會過得好一點兒？你的人生會不會不一樣？你后悔過嗎？”她的語氣中仍有憂傷。
“會吧，你的第一問，后面的我也回答不了，應(yīng)該也會不一樣，但也不一定會比現(xiàn)在好的。其實現(xiàn)在我也挺知足了的！”他微笑著，“甜甜！”
“嗯！”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