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也陪著他罵罵咧咧了一陣子，具體罵了些什么，陸小千也沒聽清，他們還都用起了方言，對于不土生土長的陸小千來說，理解起來還是稍微有點兒困難的，只是聽得他們語氣激亢，情緒悲憤。
“羅翔，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好后悔，后悔一切，我感覺我好像也把自己的人生過成了狗屎。你說如若那時候我出現(xiàn)得再早一點兒，能給她一個孩子；或者再早一點兒，我陪著她一起去追尋她的夢想，即使夢想負了她，她也還有我的??；亦或是我不去貶低她的夢想，我一直表現(xiàn)著支持她的樣子，讓她感到踏實讓她信任我，是否她就不會是那樣的結(jié)局了？是我，是我不該……她該來找我的啊，她知道我這個人死心眼，一直都愛著她的啊，她為什么不??？她寧愿走那條絕路，她都不的，她…”
他又哽咽了起來，情緒久久未能平復(fù)?；蛟S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愛她還是可憐她。
陸小千感覺自己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他即刻躲遠了點兒，是媽媽的電話：“你跟你爸在一塊嗎？”
“在，不在…在的！”陸小千瞅瞅那邊的爸爸，又往回走了一截，才敢大聲說話，“喂，媽媽，在呢，我跟爸爸在一起的?！?p> “這都多久了？我給他打電話他怎么不接的??？一直顯示正在通話中?！?p> “媽媽，爸爸就是最近工作壓力有點兒大，出來散散心，你急什么??？我跟他一起的呢！”
“那你讓他接個電話！”
“他往前走了，我們一會兒就回去了！”陸小千道。
“那行吧，早點兒回來??！”
“嗯！”陸小千回去的時候，爸爸已經(jīng)不見了，他四處看了看都不見蹤影，一連給他打了三個電話，他才終于接了。
“爸，你在哪兒呢？媽媽讓我出來尋你呢！”他說道。
“我已經(jīng)往回走了，馬上就到家了！”
“那你等我一下，在小區(qū)門口等我一下?。 ?p> “嗯！”
他的語氣貌似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陸小千趕過來的時候，他看著好像沒事人一樣正常，回去的路上，還能和他繼續(xù)有一搭沒一搭地愉快聊天。
“你剛才說要言午的專輯是吧？行，我改天就給你買，兒子，想要什么盡管跟老爸說！”
“嗯，爸，你真好！”他輕聲笑道，語氣溫和了些許。
“今兒嘴怎么這么甜??？”爸爸攬著他笑道。
“沒辦法，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軟唄?！标懶∏Φ?。
一回到家，陸小千發(fā)現(xiàn)爸爸好像裝得更有興致了，還是他真的不難過了？他看不出來。不過是接下來的幾天，下意識地多關(guān)注了一下爸爸。
那天，他放學(xué)回來的時候，媽媽不在家，她聽見爸爸在書房里打著電話，好奇心驅(qū)使他躲在門口偷聽著，他又用的是那讓人難懂的方言，不過這次語氣平和了些許，語速沒那么快了，介于也算是同只會說方言的爺爺相處了兩個月，陸小千還是可以聽懂些許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你代我去看看她吧！”
“陸佳禹，你要像個男人的樣子的，你兒子都十幾歲了，那都過去了二十年了，你該要放下的！”
“放下了，”陸小千聽著爸爸嘆了口氣繼續(xù)道，“所以你代我去吧，我給她買了點兒禮物，你去的時候捎上！”
“什么禮物！”
“言午的專輯，她一定會喜歡的，記得帶上，這也算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還有，再帶上一束滿天星，紫色的，她也會喜歡的?！?p> “行，包在我身上，你好好過你的日子，別讓默默知道了，都多大的人了，我掛了??！”
“嗯，羅翔，謝謝！”
“都是兄弟，還謝什么謝的！”
也是從那以后，陸小千開始重新審視他的爸爸，他突然覺得這個男人好像也真正地成長了起來，盡管說不上來具體有什么大的改變。也或許是他諒解…原諒了他…
直到日后的某一天，陸小千能夠很坦然地同陸佳禹談起這件事并且將其以另一種方式公之于眾，都不會再有絲毫芥蒂。
“兒子，你要是考得好的話，媽媽可是有獎勵的！”中考前陸媽媽對陸小千道。
“嗯，我也是，我和你媽單獨的，也就是說你可以從我們這里分別得到一份禮物！”
“OK！”陸小千在他們面前回答得自信滿滿。
他對他們沒說其實真正考試的那一天他還是怯場了第一門，連帶著后面的心情都不好，畢竟他壓力不比誰小的。但是他一點兒沒在他們面前表現(xiàn)出來：管他呢？反正都這樣了，大不了不要禮物了，成績下來了再說下來的話，失算也很正常的??！
考完輕輕松松歇息了兩天，不用上補習(xí)班的日子真是太舒服了，他暗嘆著，本來他覺得如果自己要是考得好的話，他就一個人出去旅游去，四處逛逛，要自己坐一次火車、飛機，然現(xiàn)在他覺得他還是乖乖在家等著挨罵的吧，然后媽媽肯定又要讓他練琴，老爸又要繼續(xù)教他居家技能，以便將來他能給他們找一個“好女兒”。
他想想就覺得煩，暑假第三天，爸爸媽媽上班去了，家里卻來了陌生客人。來人西裝革履，同他爸爸年紀相仿，舉止溫和有禮。
“你是？”
“你就是陸佳禹的兒子吧？”
“嗯！”
“你知道程舒浩的吧？”
“嗯！”
“我是他三哥，你爸爸應(yīng)該知道我的！”
“叔叔，你有什么事嗎？”陸小千隱約在某張照片里見過這個人，覺得他應(yīng)該不是什么壞人，便就禮貌地招待起他了。
“近來剛好在西安有事，閑暇之余想起你爸來了，想著你爸同舒浩的關(guān)系一直都很要好的，所以特地來看看的！”
“哦！”
“當然了，不知道你爸忙，冒昧了！”
“沒有，大概還要一兩個小時他就下班了吧！”陸小千禮貌道。
“你今年多大了??？”他明顯就是來套路陸小千的，選的時間剛剛好，一點兒也不刻意。
“十五歲了！”
“十五那該上高中了吧，是高一了嗎？在哪兒上高中?。俊?p> “還沒上高中呢，才初三畢業(yè)的！”
“哦，那好啊，暑假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有沒有跟爸爸媽媽商量去哪兒玩啊？”
“我爸媽工作比較忙，所以暫時還沒計劃！”
“那有沒有考慮去BJ玩??？剛好叔叔我就住在BJ，你要去玩，我家就在那兒，住處也就很方便了，另外還有憶塵，你們年紀相仿，又都是男孩?！蹦腥擞袟l不紊地說著。
“憶塵？就是程叔叔的兒子的嗎？”陸小千努力在腦海中搜索了一下，他只常聽爸爸說起程叔叔，倒是鮮少提起這個兒子的呢！
“對對對，程憶塵，小塵他啊，就是跟同齡人，尤其是男孩兒玩。我們四個都比小五結(jié)婚早，孩子呢要么就比憶塵大好多，要么就又小不少。這一放暑假啊，他就常跟我說沒人陪他玩的，無聊。你要是想來BJ玩，他肯定很樂意帶你到處逛逛的！”男人看著這個半大的少年也沒什么心眼，便就繼續(xù)說著。
“小千，若是你假期也沒什么打算的話，剛剛好也是可以跟叔叔去BJ玩的。他爸和你爸就是高中時候認識的，以前舒浩在世的時候就常說和你爸關(guān)系很好的，剛好現(xiàn)在你們倆也到了這個年紀，若是你去，我想小塵一定會很高興的！”
“叔叔，憶塵他好嗎？”陸小千略微有所動容，他只是突然在想一個沒有親生父母的富二代會是何樣的呢，有點兒好奇。
“他啊，挺好的，就是挺皮的，可是被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慣的！不過啊，他人還是很好相處的。最近呢，他爺爺奶奶有事回了老家，他又不肯住其他人家，覺得太悶了。自己一個人在家呢，我們又不太放心，我一直想著給他找個伴的?！?p> “叔叔，你的意思是我？”陸小千聽了一整終于明白了，不由得想，這樣的話直說不就完了，還兜這么大一圈子。
“對，小千看著就聰明，還很懂事，是個不錯的人選的，叔叔果然沒有來錯地方??！”
此時，陸爸爸回來了，你兒子已經(jīng)跟他談好了，陸媽媽再回來，陸爸爸也已經(jīng)跟他談好了。待到他同陸媽媽說時，陸媽媽比陸小千還激動。
過后，陸爸爸對陸媽媽說：“兒子可是從沒一個人出過遠門的，你就放心了？”
“有什么不放心的，他都十五歲了，再者你沒覺得兒子上了這么多年學(xué)，都沒交上幾個要好的朋友的嗎？你想啊，他是住在程家，程憶塵的圈子里肯定也都是些世家名媛…”
“誒誒誒，你想什么呢？咱兒子怎么能是那種人，趨炎附勢，那不行。”
“我的意思是要他多交些不同的朋友，換一下新環(huán)境，又不是非要他去交個有錢的女朋友，我的意思是有教養(yǎng)。比如說，咱們那次去參加程舒浩的葬禮時，你高中同學(xué)云蕓云胡不喜的女兒，老公，不得不承認，有錢人家的子女還就是挺不一樣的，人家自小接觸到的…”
“我沒想那么多，我是覺得憶塵的確挺可憐的，剛好小千想去，那就讓他去吧！我覺得讓咱兒子去照顧人還是可以的。”
次日一早，陸媽媽就給陸小千換裝，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就出發(fā)了。
陸小千是跟著那個叔叔坐飛機去BJ的，他生平第一次坐飛機，就是坐頭等艙，第一次出遠門，就浪了這么遠，心中頗為激動?？梢簿褪菦]有回頭路了，這位馬后炮的叔叔才同他說了他也不全是去玩的。
是啊，哪有這么好的事??？他大老遠把我從西安接到BJ，包吃包喝包住，就只是為了讓我好玩的嗎？陸小千心想，果然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小千啊，其實，小塵他本性不壞，但就是被嬌寵慣了，總喜歡做些出格的事，我們一說他吧，他還就賭氣。叔叔呢，請你來，一則是真心想要你在這兒玩好，你有什么需要都直接跟我說就好的，一般的叔叔都是可以滿足的。
另外則是，你比小塵也要大一歲，看著也就比他懂事不少，我希望在和小塵的相處中，你留個心眼，你要是察覺到他想做些什么不同尋常的事的話，你就及時跟我反饋，最好不要讓他知道，他啊就是見不得我們?yōu)樗?。小千很聰明，你?yīng)該能聽懂叔叔的意思的吧？！”男人笑道。
“嗯，明白！”都這么直白地讓他去監(jiān)視他了，他還聽不明白的嗎？陸小千心想。
“另外啊，小千，聽說你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不錯，很有望考進你們市里最好的高中，叔叔也覺得你要是能做好這件事的話，那也一定是不在話下的?！?p> “謝謝叔叔！”陸小千回道，“叔叔您就放心好了！”
他禮貌地回道，然心里不禁忐忑了一下：這程憶塵到底是有多皮多匪多壞??？真還就是個冥頑不化的紈绔子弟了？還得大老遠找人來看著他，這個叔叔怎么不去請個保鏢的啊？他會不會打我??？他是不是有暴力傾向的??？我都是要去跟什么樣的人相處的啊？啥都不知道，居然就這么稀里糊涂地來了。不不不，程叔叔那么好，他兒子應(yīng)該……
從機場到憶塵家，是叔叔差司機送小千去的，他說他有事。他坐在后座，看著車窗外的這座陌生城市，突然感覺城市跟城市還真沒太大區(qū)別，無非也就是憑地而起的高樓大廈，縱橫交錯的高橋立交，肆意橫流的車輛，他們堵車堵了一路，陸小千一氣之下，問司機要了地址，記下后就自己拖著行李走過去了。
那天，陽光耀眼，他順著司機給他指的路走到了頭卻仍就沒有找到，倒是抖落出了一身汗，不由得把外套給脫了，這明凈的白襯衫將他整個人映得更白皙了。
想起司機跟他說的“你找不到的話，導(dǎo)航一下就行的”，陸小千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問路去了，他可以說他手機沒導(dǎo)航嗎？他那個無良老爸干的。
因此，陸小千迷失在了這座陌生城市里，他皺著眉頭坐在了路邊的涼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