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喬一回來,宋平樂就時刻跟她待在一起,時不時拉著她要下樓去玩,小家伙還蠻討人喜歡的,一見人就笑。
那天下午,風和日麗,喬喬牽著小小的他在公園里散步,如若沒有那么多的人,喬喬該有多享受這樣靜謐安好的時光。
他們先是遇到了阿菁,小家伙遠遠地就喊:“阿菁姐姐!”
阿菁朝他揮了揮手,只對他笑道:“阿菁姐姐一會兒有事,改天再去找小樂樂玩哦!”
“嗯好!”宋平樂乖巧地點點頭,每次阿菁這樣一說,來的時候總是會給他帶不少好吃的,小饞貓自然很樂意了。
喬喬微微垂眸,宋平樂這個小話匣子一打開就止不住了,總是對她問東問西的,她也就心不在焉地隨口答著,她一直還在想阿菁的事,心里躁躁的。
“喬喬?!”
有人在叫她,誰?。克痤^,那個羞澀的少年阿新居然可以用如此居高臨下的輕蔑眼神來看她了。不是她敏感,她覺得他看不起自己,是啊,自己那晚的作為怎么能讓人看得起的?。?p> 她不由得將宋平樂的手攢得更緊了,她不想見他,她也挺無地自容的,她頷首對他道:“抱歉,我該回家了!”
“干嘛這么怕見我的?。课揖褪莵砉惨幌履愕?,盡管有一年沒來學校上課,成績卻也沒有太大的影響,還和我們一樣正常地考上了大學!”他對她笑著,表面有恭賀,實則究竟是何意,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謝謝!”她只想快點兒消失在他的視野里,“樂樂,咱們走,該回家了!”
“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挺驚訝的,也是真心祝賀的,這是你的……小弟弟?”他走到了他們的前面,還特地蹲在了宋平樂的面前,笑瞇瞇地跟他說著話,“你叫什么啊?”
“我叫宋平樂!”小家伙可是人畜無害,“媽媽說我名字可是我姐姐取的,姐姐說源自于一首詞,叔叔,我給你背背啊,清平樂·村居,茅檐低下,溪上青青草,……”
呀,姐姐一時間沒給他教,他又忘了,抬起頭看看姐姐,求提醒啊!
“醉里吳音相媚好,白發(fā)誰家翁媼…”
“對對對,我記起來了,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宋平樂昂著頭,輕快地背著。
“他都叫我叔叔了呢!”阿新起身,笑著看向喬喬,“是啊,也差不多了吧!”
喬喬被他看得一驚,她大概也都能猜到他的意思了的,可是站在他的角度,或許那樣想也是不錯的。
“他是我弟弟!”
“嗯,大家都知道,喬喬生病了,需要移植骨髓,所以你爸爸媽媽才為你生了這個小家伙,用他的臍帶血!”他看似慈愛地摸了摸小家伙的頭,朝她走近一步輕聲道,“他就是因為你才來到這個世上的啊,不是嗎?”
“那是真的!”喬喬不自禁吸了吸鼻子,她有點兒難過,又有點兒害怕。
“是真的啊,大家都說喬喬對弟弟可好了,那么好為什么還要急著去上大學的???多留在家里一年,陪他增進感情多好??!”他壓低聲音在她耳畔道,不大的聲音卻是句句諷刺。
“隨你怎么想!”喬喬偏過腦袋。
“阿菁姐姐,阿菁姐姐!”宋平樂看見阿菁了,他脫離了喬喬的手,朝著阿菁跑過去了。
她想要追上去,阿新卻攔住了她,阿菁牽著宋平樂朝家的方向走去了,她自始至終都沒有看自己一眼。
“跟我走,咱們倆把話說清楚說明白!”
“我不去!”
“那就在這兒說,你敢嗎?”
“你別胡說!”喬喬低聲嚷道,看著四周來來往往的熟悉的人陌生的人,她問道,“去哪兒?”
“跟我走!”他拉著她的胳膊穿過了一條熟悉的路,她曾經(jīng)在這條路上崩潰地暈倒過,就昏倒在她家的車前,醒來已在她最不想去的醫(yī)院。
他帶著她沿原路返回,仿若那夜的場景在倒放,那時,是她領著他來到這個小巷子的,她還居心否測地吻了他,盡管之后她幡然悔悟地跑開了。
“他的生父是誰?”
“他是我弟弟!”喬喬嚷道。
“是那群混混的嗎?之前騷擾你的,那三個中的哪一個?”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睛道。
“不是的,沒有,沒有!”喬喬搖著頭,搖出了兩汪眼淚。
“喬喬,你不必在我面前掩飾,我不會對別人說的,我就是想要知道真相,我希望你能對我坦誠!”
“這就是事實的!”
“那你那天晚上為什么突然跟我說那些,你當時不是就想要讓我來背鍋的嗎?你就是想要我當你孩子的父親的吧,賴上我!”他捧起她的臉,用兩個拇指將她眼角的淚揮到了一邊,“你告訴我,是他們強迫你的吧?”
“不是,不是的,不是那樣的!”她無力地搖著頭,他為什么要揭她的傷疤,他看她難受會高興的嗎?
“你為什么不承認?你明明就是個受害者的,那難道是…你自愿的,不是他們強迫的?”
她想要推開他,她不想要見到他,不想聽他說話,她現(xiàn)在腦子里一片混亂,她真受不了了,她吼道:“你到底要怎樣?要怎樣???”
“我就想知道真相!”
“是,是我,是我不要臉,是我自愿的,就是我,就是我不知廉恥,我…”她沒有力氣了,她的心好疼,怎么不讓她死在手術臺上啊。
“為什么?”他還在質(zhì)問她,他干嘛這樣逼著她的?。?p> “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你放過我好吧?”她卑微地乞求著他,她怎么這么卑微了???
“枉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好女孩兒的,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那你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還挺開心的???原來你骨子里是這樣的啊,那種人你也愿意,那我呢,你看看我呢,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他眼里放著惡狠狠的光,像是餓狼一樣,“你早說啊,早說你是這么隨便的人,說不定我就上鉤了呢,還會是個十足的冤大頭的呢!”
他們都好恐怖的,這些個明明看上去那么溫和有禮、陽光斯文的少年怎么會有這樣的嘴臉的啊?他們都是披著羊皮的狼,他們都是,都是的。
她在現(xiàn)在的阿新身上看到了那天被魔鬼附身的憶塵的影子,好可怕,她怔怔地看著他,他把她按在墻上,他開始咬她的唇,她一緊,先一口咬出了鮮血。阿新瞬間又變成被拔了毛的老虎,他要張開他的血盆大口把她的肉體吃掉了,只是肉體不會死,靈魂被吞噬掉了。
不,她不能,她提膝一腳踹了過去,正中要害,他疼得“嗷嗷”直叫,此時好似又變回了小狼崽,她趁機快跑了起來,她狼狽地逃走了,他們說話都是如出一轍的難聽,那臟的不能再臟的話,讓她一個從來不說臟話的人聽來該是有多扎心的啊!
這天與那天不同的是,這天是個白天,街上車流量大,人流量也大,她跑不起來,也不用跑了,狼是懼怕人群的,他們一到人群中,會立即披上他們的偽裝,人們都還是只把他們當成是溫順的小羊。
她游蕩在人群中,隱沒于人群中,默默地擦干臉上的淚水,她告訴自己:喬喬別哭,以后也不能哭了的,你要堅強,要堅強的,要好好的,就是為了爸爸媽媽,為了平樂,你也該好好活著的,隨便他們說點兒什么的吧。我也只是為了他們而活的,我最親愛的那些人,其他什么人都不會值得的。
阿菁給她發(fā)了消息,說是樂樂在她家,一會兒回來自己來接他。她回到小區(qū)徑直去了樓上的阿菁家,她爸媽都不在家,樂樂和她還都她臥室里玩得挺高興的。
“姐姐!”小家伙一看見她來便就撲了過去,唯有這實實在在的份量才讓她安心了些許。
阿菁給樂樂找了點兒吃的哄住了她,隨即單獨跟喬喬到了大廳。
“喬喬,你生病住院的那段時間,為什么不要別人去看你?”
“我不喜歡那么多人,也不想讓你們擔心!”她答道,連阿菁也要懷疑她了嗎?
“咱們是從小一起長到大的好朋友,我什么秘密都會跟你說,你呢?”
她不說話了,她除了對自己沒有秘密外,她對任何人都沒有絕對的信任的,包括她的爸爸媽媽,她不是不信任他們,她只是不愿讓他們多操心。
“樂樂他究竟是你弟弟還是……你的孩子?”阿菁說話時顫了一下。
“我弟弟!”
“好,我信你,那你能解釋一下這些嗎?”阿菁掩面放了一段錄音,是阿新錄的,那的確是她說的話,她實在沒辦法了,鬼知道他們讓她有了多大的壓力。
“你自愿的,你自愿被…”阿菁哭了,她哭得好傷心的。
“對不起!”
“我不信,我不信他們,喬喬,你跟我說清楚,說明白,我們還是最要好的朋友的,我知道你有苦衷的,你告訴我,阿菁陪你一起承擔,一起面對,你不要什么都憋在自己心里面…”
“阿菁,對不起,我…不值得你這樣對待的,你不用管我的,你就當沒有過我這樣的朋友的吧!”她面無表情地說著,就這樣吧。
上天本也不需要再給她什么旁人的恩賜了,那與生俱來的三個人的恩賜都已經(jīng)讓她承受不住了,其他的她更加承受不起了。
“你要和我絕交嗎?”阿菁擦掉眼淚道。
“樂樂,咱們回家吧!”她只喊著弟弟,牽著他的小手消失在了阿菁的視野里,那絕交也算是默認了的吧。
自此以后,宋嬡喬再也沒有朋友了,那天她在日記本上寫到。
再過過就開學了,她要去另一座城市上大學了,在那里,一切都將是新的,過往那一截就可以斷掉了吧,一切都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她沒有欣喜與興奮,只是覺得稍稍可以釋然了。
像是做了一道紛繁復雜的題目,繞來繞去都找不到答案,而今終于下定了決心換換思路,重新開始。
是爸爸抽時間把她送到學校的,爸爸悉心地給她安排好一切才離開的,看著爸爸漸行漸遠的身影,看著一切陌生的人和事,她閉上了眼睛。
最先認識的是幾個舍友,她們?nèi)硕歼€好,大家都是初來乍到,做事也總都是一起,彼此相互照應著。
喬喬挺不悅軍訓的,她身子骨本來就弱,一折騰起來,比別人都要多難受三分??粗嵊褌兌几依锎螂娫挶г怪娪柕目嗯c累,喬喬也學著她們對爸媽抱怨了一點點,不過最后補充了一句,說是大家都一樣。
她還不喜歡軍訓的一點是,她總是時不時地思想跑毛,注意力挺難和大家一樣十分集中的,每次齊步走的時候,她總是感覺自己好似就是和人家的步調(diào)不一致。時而本來對著的,她這樣一想,一慌張就又亂了。
好幾次被教官不留情面地叫出來在一邊單獨訓練,要多丟人就有多丟人,她是個臉皮薄的人的。
日后的訓練中她那時時刻刻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保證自己注意力要十二分集中才能做到別人集中的八分注意力。時不時居然還有人來看他們,說是大二大三的學長學姐閑著沒事干的,她發(fā)誓自己絕對是不會做那樣的學長學姐的,沒事也不能來看學弟學妹們的窘態(tài)的啊!
她只盼著這樣的日子快點兒結(jié)束,越是煎熬的時光越是過得那么慢,她時不時皺著眉頭想:這真的不是一個好的征兆。
這像流水一般緩慢的日子何時才能是個頭的?。啃蓓瑫r大家都在談論哪個教官怎么怎么樣,她只覺得自己厭惡透頂了每一個教官,無論他們有多受歡迎多受追捧。
她甚至都有點兒厭煩那些個女孩子的討論聲,她想堵住耳朵。她的話很少,也是最不起眼的一個,她們?nèi)齼蓛删墼谝黄?,她總都是一個人,也根本沒人注意到她,當然她壓根也不想被注意到。
如同預料的一樣,她的生活孤獨乃至是孤僻。對于與他人的交往,她不冷不熱的,只覺得不要特別讓人討厭就好。
宿舍里有兩個舍友約好了每周去兼職,她其實也挺想賺錢的,她早就想要賺多多的錢了的,有錢也是一種救贖的,對自己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