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陪同陸小千去參加他們公司的聚會,喬喬是斷然沒有想到會碰見阿新的,世界太小了,她很明顯地感受到了他看自己時那張揚蔑視的目光,還是那么赤裸裸的,毫無顧忌。
說實話喬喬很怕他對陸小千說點兒什么的,他更怕他傳些什么流言蜚語,而這些會給他的小千帶來不好的影響。從那之后,她一度都焦慮煩躁了起來,可她又不能對陸小千說,她會怕他不信。
好在阿新應該沒同陸小千說些什么,陸小千在她面前還是一如常態(tài),他還是那個溫柔的疼愛她的陸小千。
可有時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會心存歉疚,她一直覺得他對自己的好,她無以為報。她連工作都沒有,只拿著那微薄得不能再微薄的稿費,寫作那是她一直未曾斷過的事情,也是她唯一可以愉悅?cè)プ龅氖虑椋墒悄遣⒉粧赍X。
世人眼中,她這位陸太太該是個只會坐享其成的女人的吧!一點兒也不是新時代的獨立女性,那晚的聚會上有人問她是干什么的,她說她是一個寫故事的人,說完在他們的哄笑聲中紅了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拉低了陸小千的在外人面前的形象。
她想啊,好似唯一能為他做的便就是,在他下班之后,睡覺之前,給他讀讀她寫的小故事,他一直說他喜歡她的文字,喜歡看她講故事時的神采飛揚,他說那樣的她很美。
以前她或許還相信,那些不被大眾所欣悅的文字只是因為他們不懂,而她的陸小千說過那是他們共同的夢。
她一直都是天真地相信著,他說這些不是因為他愛她,只是因為他自然而然衷心地喜歡這些文字。然那天,他聽著聽著就閉目養(yǎng)神了,隨后她停下來了,才發(fā)現(xiàn)他是睡著了。
他很累的吧?她想,她從他的對面移坐到了他的身旁,開始細細去打量這個熟睡了的男人,是啊,他都是個男人了,她卻好似還是個女孩兒,他老是叫她他的女孩兒。
此刻他的頭仰靠著沙發(fā),她雙手交疊在離他不遠處的沙發(fā)邊緣,腦袋擱在上面,也將他看得清楚。她看他看得入了迷,他勻勻的呼吸,不大的鼾聲,放松下來了的眉目,這就是同她朝夕相處的人,大千世界那么多人,就是能讓她遇見他,她頓覺好幸福好幸運的。
他成了她筆下的全部靈感,她想啊,只要他在,那她的靈感就一定不會枯竭的。
她就這樣呆呆地看了他好久,久到她自己也閉眼睡著了。還是他先醒,把她抱到了床上。她迷迷糊糊地看著他,夢里夢外都是他。有他,真好!
“喬喬!”
“嗯?”她沉醉在他的溫柔鄉(xiāng)之中,無可自拔。
然他只是叫了聲,而后陷入了沉默無聲,喬喬這才有所意識,他方才叫自己的那一聲頗帶些沉重與空曠,他一定是有話要對自己說的,而這話可能并不是什么好話的吧!
他并沒有說出口,惹得她的心也焦灼不安:是阿新說些什么了嗎?他說了什么的???
她沒勇氣問出口,當初的確是她有錯在先的,就是陸小千怨她也都是她自己活該,她也不該有什么怨言的。
那靜默的一夜,他們也開始同床異夢了。
陸小千近些天回來得特別晚,說是加班,但喬喬覺得那有點兒像是借口,她不惱,她只是有點兒擔心,擔心這個家會讓他疲倦,也像這世間的牢籠一樣對他是束縛。
那天晚上他甚至都沒回家,還是第二天慌忙解釋了幾句,敷衍得極盡敷衍,她看過不少書,書中告訴她他可能是真有什么事的。
她不多過問他的事,他說是那便就是了。她每晚都給他備了一份宵夜,而她則是到點兒了就上床睡覺,她一直閉著眼睛,閉到他回家才能夠入眠。那句“喬喬,我愛你”好似已根深蒂固到了她的腦海中,他還是習慣性地那么溫柔地擁抱著自己。
她確信他是真的在加班是從那天他生病了開始,當接到電話說是他暈倒在了公司時,她匆忙地趕去了醫(yī)院,慌不擇路地沖進了病房。
他已經(jīng)醒了,只是掛著吊瓶,她差點兒哭出來。醫(yī)生說:“現(xiàn)在年輕人都一點兒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熬夜加班拼命工作,身體都不要了的嗎?你看看這些指標…”
醫(yī)生還說了很多,喬喬一一記下了。
“好了醫(yī)生,你少說幾句,我就是累了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她膽子小,你就別嚇她了!”陸小千都躺病床上了,還不忘說一句。
“你不要說話了!”喬喬對他發(fā)脾氣了,他每天應酬到那么晚故意留她孤零零一個人在家她都不生氣,現(xiàn)在倒是生氣了,陸小千笑了笑,這要他怎么和她兇的啊?!
她一本正經(jīng)地詢問著醫(yī)生平時要注意些什么,應該怎么怎么樣,虧得醫(yī)生耐心,足足叨叨了半個小時,她比聽課聽得還認真,比記筆記記得還認真。
終于,喬喬覺得差不多了,才放醫(yī)生離開了,陸小千的耳邊終于清凈了。
“這么大的人了,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的嗎?”喬喬看著他,輕聲道。
“就是近來有升職的,我想若是我升職加薪了,咱們就可以換個大房子,反正生活條件肯定會提高的,我那些個女同事整日里都是名牌,我想…我也不想讓我的女孩兒太…寒酸!”
“你是有不了解我,才會去想去做出這樣的傻事的???”她微微皺了皺眉頭,輕輕地幫他捋了捋頭發(fā),說這話時她并沒有看他。
“喬喬!”
“嗯?”
“你還愛我嗎?”
這就是他一直想要問的話的嗎?是他愛得疲倦了,不想再愛了?沒錯的,說出來也挺好。
“記得我們好的時候,我給過你承諾,我是不會先提出分手的,如果有一天你厭倦了我,你不再需要我了,不再愛我了,我是斷不會死纏爛打的。那個承諾,一直都在的!”她微笑道,“不過在此之前,讓我好好照顧你,還你一個健健康康的陸小千!”
“不是,我…”
“好了,至少你現(xiàn)在還是需要我的,那些話等到你好了之后再同我說!”她微笑著看著他,那語氣平和得根本不容人拒絕。
就是知道他似乎不愛自己了,她也不恨,她一點兒也不恨,除卻難過沒有恨意。
她還從未如此悉心地照顧著一個人的呢,即使知道不久后他就將遠離她而去,她還是會衷心地要他健健康康的。
她沒想過他離開自己后自己會過什么樣的生活,她自然而然地覺得思考那些誰拋棄誰誰為誰錯付了青春根本就無所謂,總之,她就要他好好的,便已經(jīng)很心滿意足了。
她要他請假,還特地陪他去公司了,惹得領(lǐng)導都不好意思拒絕了,而后給陸小千一周請了兩天假加上雙休日。
她監(jiān)督他早起,監(jiān)督他早睡,監(jiān)督他合理飲食,監(jiān)督他多多運動,一邊監(jiān)督一邊陪著他一起。
那是他們的一天。
“陸小千,起床了!”她是做好了早飯,準點七點半叫醒他的。
陸小千賴床癥太嚴重了,時而蒙著被子不理她,她也不惱,輕柔地在他耳畔呼喚著他:“小千,起來吃早飯了,你最愛吃的!”
他扭捏兩下還是不肯動,喬喬就輕輕掀開被子,而后抵著他的額頭吻著他的唇,輕聲道:“起床了!”
他剎那驚醒,睜眼便就驚詫地看她:“我都還沒刷牙的!”
即刻從床上蹦了起來,喬喬這個辦法還挺管用的,屢試不爽,陸小千的賴床癥就這樣被她治好了,以至于以后她不親他他都不起來了。而親他一下,他的睡意頓失。
她盡量以醫(yī)囑為基礎(chǔ),再綜合他的口味來顧及他的飲食,每次變換著花樣,就為提起他的胃口,喬喬那段時間的廚藝可是精進了不少的。除了寫東西,她還真沒對其他的東西如此上心過的呢!
陸小千懶得很,喬喬邀他去跑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后來不跑步了,喬喬每天都挽著他散上了好幾公里的步,路上她怕他悶,就一直跟他說話,還是以前的那些事。那時候從圖書館到籃球場的五分鐘都能談得酣暢淋漓,她知道他們是有著很多共同話題的。
少年已不再少年,卻曾經(jīng)就是個少年的,她要幫他找回之前那個少年,也不是不可以的吧。
偶爾她也會學幾首言午的新歌,練好后唱給他聽,言午他還是一直都喜歡的呢!
在路上永遠不會枯燥,只是會腳步疲乏,心是越說越有生機的。
喬喬感覺到了,陸小千蠻喜歡這樣的,后來每次晚飯后,都是他拉著她出去走走,四處閑逛,他們也沒有目的的,說說話,聊聊天,就很愉快。
小長假時他們還去旅游了,喬喬出的錢,她新進得了一筆尚可的稿費,不容易的??!
她跟陸小千說:“不要什么榮華富貴了吧,四處走走也挺好的?。 ?p> “嗯!”他應了她,“只是喬喬,愛一個人,就是想要給她最好的!”
“那也要投其所好才行啊,反正我不追求那些,我其實是個挺好養(yǎng)的人的!”她笑道。
那天,他們心血來潮一起游逛到了他們的大學母校,正值銀杏林金黃的季節(jié)。再次重溫他們相遇相知相許的地方,別具愜意。
陸小千說他從未有如此幸福過,一瞬間他仿佛又成了那個少年,而他的女孩兒還一直都是他的女孩兒,這些都是他親口對喬喬說的。喬喬聽得歡喜,他也說得激動。
那段美好的時光,誰也過不去的。
陸小千又買了那買一送一的咖啡給了她,他們趁門衛(wèi)大叔不在偷偷地溜進了圖書館,就去了文藝書庫,兩個幾近三十歲的人了藏在陽臺說著悄悄話。
喬喬對他道:“你當時在廣播里說的話我都沒聽見!”
陸小千答:“那就再說一遍吧!”
他們是真的玩瘋了,陸小千把喬喬一個人留在這兒,要她別走,而他自己則不知去向。喬喬不知道他到底用的是什么方式,居然真就又在廣播里把那些話說了出來。
“學弟學妹們,大家好,我是你們51屆畢業(yè)的學長,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陸小千這個名字的啊,想當初我在學校也算是半個風云人物了。我曾是這廣播臺的主席,但由于握借助廣播做了一件太過浪漫的事被撤職了。無所謂,當初那件事沒有做到至善至美,現(xiàn)在我要繼續(xù)做完,請給我三十分鐘。好了,你可以開始計時了,沒有稿子我卻依舊記得清楚。親愛的喬喬,此刻的你一定又站在整座圖書館最靠近廣播的窗口,我從未想過我可以得到你這個讓我一見鐘情的女孩兒的青睞,早知道我該有多幸福的啊……當然現(xiàn)在,我依舊很幸福,幸福得不能再幸福了,我現(xiàn)在可以光明正大地牽著她的手告訴全世界,你宋嬡喬是我陸小千的妻子,喬喬是我陸小千的女孩兒…”
廣播里那似曾相識的聲音傳來,多么動聽,此刻她的周身也圍來了不少少男少女,大家都好奇地看著她。無所謂了,那些怎樣的目光都無所謂了,她一點兒也不怕了,她不怕這個世界了,相反她愛上了這個世界,因為有了這個世界才有了他和她。
一瞬間,整個世界都是溫暖的,連痛和鄙夷都變得可愛了。
人群中,他奔向她,像少年一樣奔向她,她朝他伸手,他牽著她要趕快離開這里,他一邊跑還一邊道:“那個不良臺長又記住我了,快跑!”
“那又如何,你現(xiàn)在又不是學生了,你是個大人了的!”她笑笑替他撣去了頭發(fā)上不知何處來的塵灰。
一語點醒夢中人,陸小千想想也是,便就明目張膽地挽著喬喬的手去了操場。已至黃昏,操場上一群踢足球的少年活力澎湃。這邊的一個小足球網(wǎng)門處有一家人,很簡單的三個人,爸爸媽媽和兒子,這個小男孩似乎只有三四歲,甚是可愛。
不僅是喬喬看得可愛,喬喬更是看見了陸小千的羨慕,他的目光全在那個頭還沒有足球大的小男孩身上,他眨巴著眼睛,一腳踢過去,被爸爸擋住了。于是不服氣地把爸爸推到一邊:“你閃開,我要射門!”
一句話逗得一家人和周圍人都樂呵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