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決定

　　周媽媽正站在床腳抹著眼淚，聽見小丫頭隔著簾子說大小姐來了，急忙迎了上去。

　　蘇瑾顧不上多問，進(jìn)了內(nèi)室便直奔老夫人的床榻走去。

　　蘇老夫人臉色蠟黃，雙目緊閉，氣息微弱，直挺挺的躺在棉被之中。蘇瑾看得心里一緊，忙回首看向周媽媽，低聲問道：“祖母這是怎么了，大夫是怎么說的？”

　　周媽媽只是搖頭抹淚，半晌才壓低聲音抽抽噎噎回道：“大夫說老夫人這是急火攻心，傷心過度。老夫人本就年歲大了，這一病，怕是要傷了根本。大夫也只是開了溫補(bǔ)的方子，說是好好調(diào)養(yǎng)著?！?p>　　蘇瑾靜靜地看了蘇老夫人半晌，才側(cè)頭望向周媽媽低聲詢問道：“周媽媽，您可知我母親現(xiàn)下如何了？”

　　“聽胭脂說大夫人已經(jīng)醒了，只是精神懨懨的，下不了床。”周媽媽頓了一下，才開口接著說道：“大小姐，如今這滿院都是官兵，二老爺也還沒回來，滿府的女眷都慌了神，您得拿個章程出來才是啊?！?p>　　蘇瑾回首望向院中站立的錦衣衛(wèi)，低聲又問一旁的胭脂：“二叔父衙門那邊沒有動靜么？”

　　胭脂躬身回道：“錢管家派去的人回來說衙門里和往常一樣，沒什么動靜?！?p>　　蘇瑾點頭，看來圣上對于父親的兵敗也是有疑的，不然不會對蘇府如此寬宏。她抬眼看向胭脂，聲音逐漸恢復(fù)了往日的冷靜：“想來此時二叔父也該得了消息，應(yīng)該不多時就會回來了，你找個人去門口迎一迎，請二叔父直接到清平院來。”

　　胭脂應(yīng)諾去了，蘇瑾才繼續(xù)看向周媽媽，問道：“媽媽可還記得那圣旨上如何說的？可有提及二叔父和二哥？”

　　周媽媽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才回道：“應(yīng)是沒有，老奴記得那圣旨上只說伯爺兵敗，削爵奪券，念蘇家一門忠烈，不罪及家人，其他的倒是沒再說什么?！?p>　　蘇瑾緩緩疏出一口氣，如此甚好，二叔父兵部郎中的官位算是保住了，二哥在國子監(jiān)應(yīng)該也不會受到什么影響才是。她還想說些什么，就聽見門外丫頭傳道：“二老爺回來了。”

　　蘇瑾忙站起身迎了出去，就見蘇涉大步走了進(jìn)來。蘇瑾躬身行禮，低聲喚道：“二叔父?！碧K涉嗯了一聲，似是不知道怎么開口，沉默了一陣，才嘆出一口氣來，問道：“你祖母可還好？”

　　蘇瑾搖頭，掀簾將蘇涉讓進(jìn)屋。蘇涉幾步走到蘇老夫人床前，俯身低喚了兩聲母親，見蘇老夫人并無反應(yīng)，便直起身看向一側(cè)的周媽媽。周媽媽忙行禮說道：“大夫說老夫人是急火攻心，已經(jīng)開了方子，二夫人和三太太已經(jīng)去煎藥了。”

　　蘇涉點頭，出了內(nèi)室在廳堂的太師椅上坐下，望向蘇瑾，問道：“大嫂可還好？”

　　蘇瑾輕輕嘆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丫頭說已經(jīng)醒過來了，可是精神還是不大好。”

　　蘇涉也是搖頭，嘆道：“家遭如此大難，怎么能好的了。也是難為你了，我聽說你去了一趟衛(wèi)國公府？”

　　“是，”蘇瑾接過丫頭手里的茶壺，為蘇涉滿上茶盞，“消息是衛(wèi)國公府的人傳來的，我就想著去問個仔細(xì)，尋個對策，卻沒想到，圣旨下來的這樣快。二叔父可有被波及？”

　　蘇涉搖頭：“并未，左侍郎裴大人還特意來告知我，圣上說，大哥兵敗與我無關(guān)，讓我不必憂心?？墒窃绞侨绱耍以绞怯X得此事有蹊蹺，瑾姐兒，大哥平日里總是夸你聰慧過人，你可有何看法？”

　　蘇瑾無奈的搖頭：“叔父太過高看我了，侄女不過一介內(nèi)宅女子，又怎么看的透這朝堂之事，不過我也覺得父親兵敗此事有疑，所以請您過來是有一事相求?！?p>　　蘇涉擺手：“有話但說無妨，一家人何須如此客氣?！?p>　　蘇瑾環(huán)顧了下四周，丫頭們便知趣的全部退了下去。蘇瑾又抬眼望了望內(nèi)室，這才開口說道：“叔父，如今祖母病重，父親生死不知，我蘇家百年聲望毀于一旦，所以侄女想要北上遼東，為父親查清真相，還我蘇家一個清白。只是如此一來，長房僅余母親和幼弟，母親如今臥病在床，儀哥兒又尚且年幼，所以侄女只得相求，求叔父嬸娘在侄女離開這段時間對我母親幼弟多多照拂。”

　　蘇瑾說完便深深福了下去，蘇涉見狀忙伸手扶她：“瑾姐兒說的這是哪里話，我們本就是一家人，照顧你們母子三人本就是我份內(nèi)之事。只是，你北上這事，太過兇險，還需從長計議?！?p>　　蘇瑾不為所動，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侄女意已決，還望叔父成全?！?p>　　蘇涉望了蘇瑾半晌，最終只是嘆出一口氣：“罷了罷了，你自幼就執(zhí)拗，連大哥都拗不過你去，我這個做叔父的又怎么能讓你改變主意。不過此番北上，不似你過去隨兄長們游歷，必定兇險萬分，你雖武藝不凡，也需多帶些護(hù)衛(wèi)，路上千萬要多加小心?！?p>　　“多謝叔父，侄女省得。”蘇瑾緩緩站起身，望向蘇涉：“叔父，侄女想即刻出發(fā)，家中的一切，就煩叔父和嬸娘多多操勞了?！?p>　　蘇涉也點頭：“既然已經(jīng)決定，自然是越快越好，家中的事宜，你不必憂心，自有我在?！?p>　　蘇瑾再次福身，轉(zhuǎn)身出了門。

　　芙蓉院里靜悄悄的，如果不是隨處可見矗立不動的錦衣衛(wèi)，蘇瑾恍然覺得一切像是都沒有發(fā)生，父親還是大陳威武的忠勇伯爺，而長兄也還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將軍，自己和母親也依舊在這里等著他們凱旋歸來。

　　可是一夜之間，一切都變了，長兄不在了，父親生死不明，忠勇伯府也將不復(fù)存在。蘇瑾忽然覺得，嫁給太子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好，至少，那就證明父兄還像以前一樣凱旋而歸。

　　蘇瑾撇開紛亂的思緒，快步走進(jìn)芙蓉院正房。進(jìn)了內(nèi)室，就看見母親靠坐在黃梨木雕花的大床上，臉色依舊慘白。馮媽媽正端著藥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勸：“夫人，您把藥喝了吧，您想想五少爺，您就算不為自己，為了五少爺也要養(yǎng)好自己的身體啊?！?p>　　謝氏卻只是偏過頭，默默的流淚。馮媽媽無奈的抬頭，看見走進(jìn)來的蘇瑾，忙說：“大小姐，您來的正好，您快勸勸夫人吧。”

　　蘇瑾走過去，接過馮媽媽手中的碗，舀起一勺送到謝氏唇邊‘’謝氏依舊是偏著頭不說話，蘇瑾嘆了口氣，將碗放下，輕聲的說：“母親，我是來跟您道別的。”

　　謝氏聞言側(cè)過頭來看著蘇瑾，神色迷茫，干裂的嘴唇張了張，好一會兒才發(fā)出幾聲嘶啞的詢問：“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父親，我要去把父親和兄長帶回來。我不信父親會無故兵敗，我要去查清楚?！碧K瑾聲音平靜，卻帶著堅定。“母親，我走之后，儀哥兒就只能靠您照顧了，所以您一定要把身子養(yǎng)好，等著我回來?！?p>　　謝氏聽了蘇瑾的話，淚流的更加洶涌，她顫抖著握住蘇瑾的手，抽噎著說不出一句話，蘇瑾卻反握住謝氏的手，聲音里帶著點安慰：“您不用擔(dān)心我，我的武藝也是經(jīng)過父親和長兄認(rèn)可的，我此去也會多帶幾名會武的家丁的，我會萬事小心?！?p>　　說罷，蘇瑾松開謝氏的手，看向馮媽媽：“請媽媽好好照顧母親。”然后她俯下身，看著謝氏的眼睛：“母親，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