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咱家知道了,說說看,誰這么大膽子,敢騷擾御用客商的買賣?”高起潛平淡的說道。
趙丹一聽這話,頗受鼓舞,趕緊把丁原在保定城門受刁難之事一一說明了。
本來,趙丹以為高起潛既然已經(jīng)收了錢,就一定會給他們提供庇護的。誰知高起潛卻微微變色,皺眉道:“你們竟然雇傭流民流寇當伙計?”
趙丹不敢隱瞞,只能坦白道:“小民認為,此事并無不妥……”
“你認為?你認為的就算數(shù)了?”高起潛勃然怒道,“流民流寇乃是朝廷心腹大患,如今闖賊余孽尚在,你們竟然敢雇傭流寇,不怕有闖賊內(nèi)應(yīng)混入其中么?”
萬萬沒想到,這個閹人竟然還裝起正經(jīng)來了,趙丹心下懊悔不已,心里快速思考著,如何能補救一下。
“來人,送客!”高起潛卻不給他們機會,直接揮了揮手。
丁原心中腹誹,高起潛不想給自己辦事,但也沒說把錢退了啊,這狗太監(jiān)太不是東西了。
心里雖然這么想的,但丁原卻沒有表露出來,他可不想讓自己辛苦賺來的錢輕易喂了狗。
“小民丁原有話要講!小民以為,雇傭難民饑民作為勞力,乃是大大的善舉,更是利國利民之良策?!?p> 高起潛揮走了仆人,板著臉沖丁原冷聲說道:“你倒是長了一副伶俐口齒!我給你個機會,讓你說說這雇傭流民如何利國,如何利民,要是你能說出幾分道理,也就罷了。如果你信口雌黃,肆意狡辯,我看你們這御用的牌子也要收回去了!”
聽到這話,趙丹也不免替丁原捏了一把汗。心中默默祈禱丁原可以說服高起潛,別最后賠了夫人又折兵才好。
丁原弓著腰,徐徐說道:“如今我大明境內(nèi)遍布饑民難民,歸根結(jié)底,乃是由于干旱缺雨,莊稼欠收。既是天災,那就應(yīng)該用賑災之策來應(yīng)對。小民以為,如何應(yīng)對如此多的饑民難民,以工代賑才是長治久安之計!讓饑民們有事可做,有衣可穿,能吃上飯,讓他們能夠依靠勞動換取養(yǎng)家活口的收入。若能如此,誰又愿意背井離鄉(xiāng),到處流浪呢?也正因為如此,小民才大膽在保定府試驗了一番。果不其然,小民的蜂窩煤生意雇傭了遼東和河南的難民之后,他們居住地的治安頓時好了許多,再沒有聽說難民們跑去投靠闖逆之事了?!?p> 高起潛默默聽完,沉吟道:“照你這么個說法,流寇之禍輕易便可解決,但如今闖逆未決,川蜀還出了個張獻忠。你是說,朝中大臣都是酒囊飯袋,想不到以工代賑么?”
丁原回道:“以工代賑,乃是良策,卻非萬無一失。前宋的廂軍,便是個例子,雖然一時解決了難民問題,卻最終被無底洞一般的錢資耗費給拖垮了。以工代賑解決流民,錢從何處來,這是關(guān)鍵,也是朝中諸位大臣們沒有采取這種方式解決闖逆、張獻忠的緣由。不瞞公公,小民有些家底,本可以坐擁田產(chǎn)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如今耗費心力研制蜂窩煤,販賣到京畿一帶,便是一心要實業(yè)報國,便是想著為國盡一份忠?!?p> 趙丹杵在一旁漠然聽著,心里卻是愕然不已。如果不是親耳聽到,他很難想象這些真知灼見竟然出自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之口。
一番對答,既回答了高起潛的疑問,為何以工代賑其他人沒想到,最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落到了蜂窩煤生意上。
后生可畏啊,趙丹心中感慨道。
丁原滴水不漏的回答完畢,高起潛卻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丁原說的沒錯,可如此利國利民不利已的事兒,卻讓高起潛提不起太大的興趣。
高起潛低頭呷了口茶,默然不語。
丁原眼珠一轉(zhuǎn),猜出了這個死太監(jiān)是感覺其中沒有自己的好處,因此躊躇不言,他便繼續(xù)說道:“如果公公日后再去平叛大軍之中擔任監(jiān)軍,小民也愿意出一份力,在流寇橫生的地區(qū),開礦經(jīng)營,把地方上的流民難民招募成為礦工。如此一來,賊寇比如軍心潰散,公公則不戰(zhàn)而勝也!”
高起潛瞳孔驟然一縮,目光死死凝視著丁原,尖利的聲音問道:“監(jiān)軍?你說我要重新?lián)伪O(jiān)軍?”
趙丹微垂著腦袋,額頭上冷汗涔涔,后背也已經(jīng)塌濕了一片。他搞不太懂,為什么丁原哪壺不開提哪壺呢?來之前不是特意叮囑過他,不能提監(jiān)軍之事么?
丁原氣定神閑的答道:“當今天子至圣至明,公公熟悉軍事,又深得天子信賴。如今戰(zhàn)事頻繁,各處硝煙不斷,公公乃是天子不可或缺之耳目。想必過不多久,公公便會重新起復,擔任監(jiān)軍之職。到那個時候,小民也愿意給公公出一份力,用實業(yè)化解流民之患?!?p> 房間中的空氣凝固了,安靜的落針可聞。
片刻之后,高起潛突然陰桀的大笑道:“想不到滿朝文武竟然不如你個草野小民懂陛下之心!你說的沒錯,咱家開春之后就要去汝州擔任監(jiān)軍了!”
說完,高起潛,走到里屋書桌前,草草寫了幾筆,拿信封裝好。
“把信交給保定巡撫,他自然知道該怎么辦?!?p> 抱上了高起潛這么一根粗大腿,丁原心中一顆巨石終于平穩(wěn)落下。
收好書信,高起潛也不再挽留二人,安排仆役送他們離開了宅院。
返回客棧的路上,趙丹心有余悸的對丁原說道:“丁兄弟,你可真嚇死我了,你是怎么知道高公公又要去當監(jiān)軍的?”
丁原心想,我是查閱了高起潛的資料知道的,知道崇禎皇帝馬上就要重新任命他為盧象生軍中的監(jiān)軍。
但是他當然不可能如此回答,只能沉吟著說道:“我猜的,俗話說得好,于細微處見真相。咱們進屋的時候,高公公正在看墻上的一幅地圖,趙叔叔還記得嗎?”
趙丹一拍腦袋,恍然道:“原來如此!”
“是啊。墻上掛著的可是汝州一帶軍情圖。盧象生盧督師此刻正在那里集結(jié)大軍,與闖賊糾纏呢。”丁原解釋道。
趙丹一邊感慨,一邊贊許的說道:“丁兄弟,真有你的。今天要不是你在場,說動了高公公,咱們就虧大發(fā)了?!?p> “有了這紙文書,再加上高公公即將去汝州做監(jiān)軍,如此我便安心了?!倍≡D了頓,說道,“我還有些擔心保定家里的情況,若沒有旁的事,我明日一早就回去了?!?p> 趙丹點點頭:“我再守著京城的攤子,要是有個風吹草動,也好早點通知丁兄弟。過小年之前,我也會回保定去,到時候咱們好好喝兩杯!”
丁原笑著接受了邀請,兩人快步返回了丁原所住的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