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原還在思忖著,只見飯桌上的客商們紛紛起身,“慷慨”解囊,這個“500兩”,那個“800兩”的,向丁原和高無庸表了態(tài)。
七拼八湊老半天,在場的九個客商讓‘帶頭大哥’范姓客商拿著一沓銀票,還有四百五十石糧食的字據(jù),一齊交給了丁原。
丁原一把抓起這些銀票,數(shù)了數(shù),統(tǒng)共不到五千兩,他表情很復雜,既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出離憤怒。
這些人的無恥超出了他的想象。
現(xiàn)在他明白了,這些富商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拄哀杖不哭爹。
強壓著心中的怒火,丁原默默走到餐桌邊的一個,那里放著客商們的名帖,里面都加了一張紙,羅列著他們的孝敬。
丁原一一打開看了看,上面記錄了各種珍奇異寶,光是出自汝窯的上好瓷器就有一百多套,還有汝石、汝帖等汝州三寶,估計可以裝好幾車的寶物。不光如此,還有從河南其他郡縣搜羅來的好東西,更甚者,還有人送了懷表三棱鏡之類的西洋玩意兒。
這些禮物準備的如此周到齊全,足以看出汝州富商們對高無庸的重視。
哪怕只是高起潛名下的一個無名太監(jiān),都可以輕松拿到這么多奇珍異寶,但是再對比一下客商們?yōu)閲季钑r候的吝嗇,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丁原捏著客商們遞上來的名帖,大喝一聲:“這些!是你們給我和高公公的!”
接著,他又揮舞了一下另一只手里的銀票:“這些!是你們給國家的!”
冷冷的掃視了一遍這群道貌岸然的富商們,丁原面罩寒霜:“一個個口口聲聲說國難當頭,人人有責,但你們心里都是打的自己的主意。你們的糧倉里各個豐盈充沛,卻一粒米也不愿意賣給城郊的饑民們!汝州的事,哪有天災?全是人禍!而罪魁禍首就是你們這群無恥蛀蟲,混賬王八蛋!你們惡臭如斯,連糞坑里的蛆蟲都不如!”
姓范的客商當下就不樂意了,仗著朝里有后臺,聲音也抬高了幾度:“丁公子!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憑什么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我說的哪一句話不對?”丁原指著他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汝州范梁才是也。”
“哦?你就是范梁才,你那剛過門的第六房姨太太,怎么娶的?”
范梁才頓時愣住了,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丁原冷哼一聲,說道:“你不想說,我可以替你告訴大家,是靠著一家農(nóng)戶的地收成不好,巧取豪奪槍來的。別人家收成不好,你就去催租,說是要么把錢糧提前還給你,要么讓人家把剛剛十三歲的女兒嫁給你!這種生兒子沒屁眼的事,怎么著?敢做不敢認?”
范梁才整個人都殺了,他有點搞不清楚,這個少年到底什么來路,怎么把他的丑事知道的這么清楚。
“看看你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道貌岸然,滿嘴仁義道德?其實內(nèi)里都腐臭無比,嘴上都是大義,心里全是生意?!?p> 這時候,高無庸也湊了過來,站在一旁,搖頭晃腦的跟丁原唱起了雙簧。
“丁公子,聽你這么一說,咱們可算明白了。這些人都是魚肉百姓的畜生,就算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啊。這些人不知道貪墨了多少汝州的民脂民膏,該怎么懲戒,替百姓們伸張呢?”
丁原款款移步,回到了桌邊坐下,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我以前曾聽一位朋友這么說過,沒有什么難辦的事情是打一頓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打兩頓,如果還不好使,那就天天打,日日打,一直打到解決了為止。我看這些畜生就是該好好打一頓了?!?p> 初春的晚風夾雜著些許寒意,聽到丁原的話,倚翠樓雅間里的每一個客商都感覺后背涼颼颼的。他們紛紛放下手中的筷子和就被,像是不敢看老師的犯錯小學生一般,埋著頭,噤若寒蟬。
有幾個人已經(jīng)在內(nèi)心里捶胸頓足了,后悔自己應該稱病不來,躲過這場禍事的。
丁原看眾人不再吭聲,便踱著步子,語氣平淡的說道:“也別光我一個人說啊,你們也都說說,在下剛才說的話,有道理么?”
范梁才低頭一瞥,發(fā)現(xiàn)其他客商都在沖自己使眼色,他明白,這時候不能服軟,因此便咬了咬牙,硬著頭皮發(fā)言了:“丁公子說的都是國家興亡的大道理,話是沒錯,可卻不能拿這些道理吃飯穿衣。我們在座的雖說是有一點家產(chǎn),可每個人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常的開銷用度也很大啊。再說了,我們的錢也不是都自己拿,還得孝敬各路祖宗老爺們,讓他們時刻關(guān)照不是?”
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告訴丁原,讓他不要輕舉妄動,這些客商們可都是‘上面有人’的。
“你的哪路祖宗老爺,報出他們的名號來,我和高公公去跟他們當面質(zhì)問,看看誰敢關(guān)照!”丁原譏笑道,“不用跟我扯這些有的沒有的,我不吃這一套。白銀和糧食,交不出來,你們一個也別想走!”
話音剛落,丁原抬手擊掌三聲,立刻便有三十名士兵從兩側(cè)的房間沖過來,團團圍住了這個餐桌。
不過,這群客商也不是這么容易就范的。畢竟他們也知道,汝州還是大明朝的領地,別說丁原只是一介布衣,就算是高起潛本人來了,也不可能隨意動手殺人。
只聽范梁才搖頭晃腦的拽文道:“史記有云:楚伐隨。隨曰:“我無罪?!背唬骸拔倚U夷也。”在下倒要問問丁公子了,難道丁公子也是從蠻夷之地來的?那你把我大明律法至于何地?清平世界,朗朗乾坤,難道丁公子還要動手搶不成?”
說罷,范梁才冷冷的掃了一眼這群沒文化的丘八,嘴角略微得意的上揚。
他的話音剛落,整個宴席上一陣低聲哄笑,與會嘉賓紛紛在心里給這個領頭人點贊。
見其他客商紛紛投來欽佩的目光,范梁才也頗為得意,便又說道:“還是希望丁公子斟酌清楚形勢,不要給自己惹上麻煩才好?!?p> 丁原聞言,哈哈一笑:“你不用擔心我惹上什么麻煩。你剛才說清平世界,說的很好。那么我就要請問你了,這汝州的清平世界是怎么來的?”
“陛下圣恩,百官效力,百姓恭順?!狈读翰殴V弊哟鸬馈?p> “哦,合著那些當兵的,是在給狗打闖賊?。扛哂槔钭猿蓙砣曛莩峭獾臅r候,靠你們的嘴皮子就能退敵?中都鳳陽被流寇占領了數(shù)月,怎么沒把你派過去噴退他們?。俊?p> 范梁才被丁原的一番話懟了回去,頓時知道了耍嘴皮子討不到什么好,便索性來個了沉默是金,低著頭,不吭聲,算是無聲的抗議。
丁原也不打算再跟他們廢話,他又一次拍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