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外面的風越來越大,窗邊的木欞被風吹得一下又一下地砸在窗沿上。
起蓮連忙過去要把窗子給關上,裙角卻不小心勾在了一邊的杌子上,她卻還沒察覺,腿一動,那杌子便倒了下來,發(fā)出重重的響聲。
不僅她被嚇了一跳,連里間的阿嫎也被嚇到了,手中的那個精致小木盒在她的一個不穩(wěn)下,骨碌骨碌地滾落在床榻下。
這時,一個宮女進來了,她順手合上了殿門,看見那倒在地上的杌子,她便皺眉剜了起蓮一眼,爾后端著手里的瓷盅進了里間。
她是阿嫎身邊的一等侍婢,名喚玉瓏。
“姑娘!”
里面?zhèn)鱽碛癍噳阂值捏@呼聲。
起蓮一驚,連忙關了窗,提著裙擺也進去了。
阿嫎卻是擺擺手,讓她們把地上的東西收拾好。她自己的目光卻一直瞧著拿木盒倒出來的糖塊。
嬴政給她的是一盒桂花糖。
記憶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
當年嬴政在趙國為質,偶然下兩人結識,那時嬴政還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少年,他最喜歡吃的便是糖果。她還記得那年花燈節(jié),華燈初上,人群熙熙攘攘。四周食物的香氣撲鼻,可他們沒有錢,只買得起最便宜的桂花糖,一刀幣一大塊的那種。
看著男孩亮晶晶的眸子,她心下覺得好笑,便買了一塊。兩人分食吃得香甜,哪怕不遠處是再誘人的食物,當時都覺得不如手心里那塊桂花糖。
“姑娘,姑娘……”
玉瓏小心的聲音傳來。
阿嫎回神。
一顆一顆僅拇指大小的糖被重新安放好,整整齊齊地碼放在光滑的盒內,只是現在的桂花糖已經不再是以前一大塊的那種了。
起蓮在一旁道:“姑娘的藥定是苦的,喝完藥后正好壓一壓苦味呢!”
玉瓏聽得直皺眉,她想了想還是將手中畫了青花的瓷盅遞過去,“姑娘再不喝怕是要涼了……”
阿嫎倒是沒說話,她端起瓷盅將里面的湯藥一飲而盡,卻是沒有動那盒糖。玉瓏見了連將清水遞過去給她漱口。
幾番折騰下來,夜色已經很深了,兩個丫頭為阿嫎梳洗過后。像是看出了阿嫎的心事,玉瓏一下又一下地為她按著腦側的穴位,她輕聲道:“姑娘不必擔心,今夜王上尚且有事,便在書房歇下了。”
阿嫎輕輕應了聲,闔上了眸子。
見她困意明顯,玉瓏便輕手輕腳地為她掖好了被子,退出了里間。
待聽見門輕輕地被關上的聲響后,床榻上的女子睜開了雙眸,眼底深處深埋著一抹痛色。
如果當年你我二人未曾相遇。
是否如今便不用這般痛苦?
怕是今后,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
嬴政為阿嫎尋的府邸位于咸陽南北交界處的一條街上,這里住的人大多是銀錢有余、地位卻不高的人。
阿嫎倒是很喜歡。
脫離了雄偉巍巍的秦宮,她只覺得卸去了滿身的壓力,一身輕松。
一起同她來的,是在秦宮就服侍她的玉瓏、起蓮還有茯苓,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婆子隨從,這么算下來,竟有幾十人。
她原以為不過租個小院,換個地方養(yǎng)些人罷了,畢竟在宮里也是要給她們月例的……只是不知道等她回趙國時,玉瓏她們可還會跟著她?
趙國……曾經想要在那安家的地方,如今想起來卻覺得有些陌生了……看著在屋內忙前忙后的幾個丫頭,阿嫎不禁嘆了口氣,思緒飄遠。
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阿嫎才退燒沒多久,又這么折騰了一番,躺在竹篾編織的搖椅上,一下一下地晃著,她只覺得困極了。
到了掌燈時分,天色黑壓下來。阿嫎模模糊糊地聽到“嗤”地一聲,燈花被剪了的聲音,四周好似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阿嫎不安地翻了個身,半夢半醒間竟看到了窗邊有條高大的身影。她心中一顫,猛然便醒了,她叫著:“玉瓏,玉瓏?”
隨后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燭火被點燃,室內一下子亮堂起來。她往窗邊看去,窗柩被關得好好的,半個影子也不見。
“姑娘?”玉瓏驚訝地看著她,“可是夢魘了?!闭f著,她去擰了塊帕子為阿嫎擦著額頭。
阿嫎這才發(fā)現,她額上竟然滲出了汗。她抿了抿唇,“無事。”她又頓了下,“你就睡在外間便好?!?p> 玉瓏應喏了聲,最后沒把燈燭熄滅,而是放在了偏遠的角落里,好讓屋內被幽暗的光籠罩卻不刺目。
阿嫎重新躺下,她又看了一眼窗邊,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她睡之前可不是躺在床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