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歡戚（3）
宋伯明終于忍受不住了，拍案道：“住口吧你！”
沒有了溫柔，只有嚴(yán)厲，連懷中愛笑，又不知世事的小兒子重陽兒都被嚇得手足無措，一動也不敢動。
“這番話，你已經(jīng)說了一路，如今回來了，一家人都坐在這里，你還要說——宋明光！你還沒有到老爹這個歲數(shù)，怎么犯了重言不到語的毛病？若是有病，及早去醫(yī)治，找個好大夫，慢慢的調(diào)理！”宋伯明沉臉說道。
面對這很有權(quán)威的父親，沒有人敢說話反駁，四個兒子都低下了頭，明光也抹了抹眼淚，倔強(qiáng)地擺著頭，這心里的委屈一時半會消散不了。
和光見眾人默不作聲，母親萬夫人也沉默不語，又看到爹爹嚴(yán)厲的面容，也害怕起來，雙手抵在腿上，一起發(fā)抖。
清光沒有害怕。
她也是活了將近三十個春秋的人了，哪能被輕易嚇?。?p> 在爹爹發(fā)火的時候，她一直默默注視著大哥明光。
前世，她可沒有見過大哥明光這般滑稽的模樣——臉不停抽搐，斷斷續(xù)續(xù)留下不爭氣的眼淚，努力掩飾，卻丑態(tài)百出，有些竟將一些淚水吞進(jìn)肚里。
前世是四哥哥邦光出了事，大哥受了牽連，沒有這么委屈的哭過，而是數(shù)落了四哥哥邦光一頓，心安理得的在家里幫助父親理家——清光總以為大哥哥明光不在意功名，所以前世受到四哥哥邦光牽連，正中其下懷，不用讀書了，快快樂樂的去繼承家業(yè)了。
可今生看來，大哥哥明光對功名二字還是看的很重的。
命運(yùn)真是捉弄人。
她告訴了四哥哥邦光實情，原本以為哥哥們能夠逃過一劫，一切都會有所改變，可到頭來，經(jīng)過不一樣了，結(jié)果卻是一樣——兩位哥哥的反應(yīng)也很是耐人尋味。
前世，邦光哥哥在面對眾人指責(zé)時，并沒有為自己辯解什么，只是默默承受，而大哥哥明光顯然不是愿意受氣的人，一定要據(jù)理力爭，說一說自己的委屈。
這雖然是個悲劇，可清光還是覺得有些許可樂——換個人，事情就會變味了啊。而且人的性格一目了然——見微知著，真是沒錯。
可嘆她前世沒有慧眼，更不想什么見微知著的話，一心要嫁給郭景先當(dāng)正妻，忽略了好多事情，其中最重要的也被她忽略了——郭景先根本就不愛她。
“唉，由他去吧！”
就讓他自生自滅去吧！看誰好，就去娶誰吧！
清光不信，沒了他，還不能過得好了？
“對，就由他去吧！”宋伯明道。
清光猛然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連忙低頭——今生，她確實不夠聰明了，也不夠警惕，往往失言，真是該打。
宋伯明補(bǔ)充道：“你若是還想說，便去祠堂里跪著，說給列祖列宗聽！他們整日閑著，應(yīng)該會有耐心聽你說話，我這一回來，不想聽你說話！在朝堂上，聽那些言官聒噪，就已經(jīng)很心煩了，好不容易告老還鄉(xiāng)，還要聽你瞎說！”
明光也很利索，父親話音剛落，他便起身走了。
“等想明白了，再出來！”宋伯明道。
“剛才，就不應(yīng)該讓他上桌，那么多的話，真是掃興！”宋伯明皺眉道。
眼看著這一桌子都是他愛吃的，想要動筷，大兒子就在那里委屈不斷，想要耐心等待，好好勸說，大兒子卻不明事理，說個沒完。
這左一碗香芹蘑菇燉豆腐，旁邊放著茴香丸子，冬瓜燜鴨塊，右一碗黃酒蒸鱸魚，宮保雞丁與牛腩燉蘿卜分列兩側(cè)，還有那鯰魚燉茄子，黃酥酥的茄盒，前面一碗清燉獅子頭，后一碗當(dāng)歸生姜羊肉湯……
還有那糯米團(tuán)、荷葉餅、三色蛋卷、紅豆糕……
見明光已經(jīng)走遠(yuǎn)，宋伯明讓幾個兒媳也入座，笑道：“他走他的，咱們吃咱們的?！?p> 鬧了這么一出，剩下的幾個兒子也沒有胃口了。
四個兒媳中，王蘭若因為擔(dān)心丈夫情緒失落，也遲遲不動筷，陸青青、劉慧珠見丈夫回來，欣喜不已，但也只能藏在心里，面上紋絲不動，而吳歸云一直埋怨大哥明光，今日見大哥明光為自己開脫，氣不打一起來，也沒有胃口。
宋伯明也放下了筷子，現(xiàn)在這個氣氛，不是他想要的，作為宋家的家翁，他必須要說些什么。
他不愿意看到宋家如此消沉的局面。
“要不，你們也都去祠堂跪著，好好陪陪明光？一個一個愁眉苦臉的，做什么？”宋伯明道，“若是為了他們兄弟幾個在京城的那檔子事，你們大可不必去想了——事情已經(jīng)過去，陛下已經(jīng)裁斷完了，該處罰的也都處罰了，沒有冤枉誰，也沒有放過誰，就無需再想！光是沉浸在這件事中，還怎么過日子？”
“瞻光、延光、邦光——你們幾個聽好了，你們是宋家的子孫，是我宋伯明的兒子，我不允許你們老是意志消沉，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這次只是懲罰了明光，明光今后不能參與科舉了，這是他走旁門左道的報應(yīng)，朝廷做的是對的——你們?nèi)齻€沒有參與其中，也沒有被革除功名……如果還想留心科舉的話，從今往后，跟著孔先生，好好學(xué)學(xué)，若無意于此，也可以早早說出來，你們也都老大不小了，我也不能拘著你們太久，你們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吧?！?p> “明光與瞻光都不甚靈敏，也不愛讀書，可以早早下來，管管家，做做生意，也是門路——延光聰明有余，用心不夠，要走科舉這條路，不是不可以，只不過比較艱難，要吃很多苦，你若是能承受，便跟你弟弟邦光一道好好溫習(xí)——你們的孔先生是個有才的人，他若是愿意做官，步入仕途，能一蹴而就，立馬高中——你們?nèi)羰窍雽W(xué)，便多多請教孔先生?！彼尾饕灰蛔髁税才拧?p> 又問萬夫人道：“孔先生怎么沒來？”
“先生不喜歡熱鬧的地方?！比f夫人忙道。
宋伯明一嘆，道：“明日，我要去親自看看孔先生，與他多談?wù)劇銈冃值軒讉€回去也將我的話好好想一想——這個是正經(jīng)事，可以多想，至于其他的，不要多想?！?p> 又看著自己的夫人，和幾個兒媳，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們也不要多想，更不要多言……我這次是告老還鄉(xiāng)……”
只說了這一句，宋伯明便沒有再開口，他完全明白家里人的擔(dān)憂——他不愿家中橫生是非，便出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