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遠征掌心銀針一頓,抬頭看去,江瞳站在巷子口,身后跟著一隊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家仆。
“你怎么來了?”
秦先生連滾帶爬的跑到了江瞳的腳下,一手捂著腰間的傷口,一手抓住江瞳的手臂,語氣急促的說道:“救我,救我……”
“真的是你?!苯Z氣有些蕭索,看著遠處那道熟悉的身影,惱道:“為什么是你???”
“為什么不可能是我?”聶遠征拖著長刀,一步一步向著江瞳走來,臉上的笑容有些凄苦:“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的?”
“在袁老家里的時候?!苯恼f道,他背著雙手,就那么靜靜地站在原地,絲毫不在意聶遠征的靠近,而另一邊,秦先生,則是聲音有些凄厲的吼道:“殺了他,江典史,殺了他!我許你萬貫家財,殺了他!”
“閉嘴!”江瞳突然暴喝一聲,一把推開身后的秦先生,秦先生神色一變,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你敢吼我?好啊,你一個小小的典史,你好大的膽子,等過了今日,我必殺你!”
“再說話,就割了他的舌頭。”江瞳難得有一次動了真火,一旁的一位家仆,二話不說,直接一刀架在了秦先生的脖子上,眼神冷冽的盯著他。
在那種威脅的眼神下,秦先生退縮了,他相信,只要自己再敢吐出一個字,眼前這人真敢對自己下死手。
這是江瞳從哪找來的手下?秦先生感受著喉嚨邊的陰冷,緊張的咽了一口吐沫,沒敢再言語。
“其實最開始見你的時候,我就有些驚艷,一個男人,身上居然擦香粉,這就夠古怪的了,再加上你對衛(wèi)生的格外講究,讓我對你十分好奇,只是當(dāng)時雖然覺得你有些奇怪,但也一直沒有放在心里過……”
一直到聶遠征站在自己的面前,熟悉的香味混合著血腥氣撲鼻而來的時候,江瞳才緩緩開口解釋道:“你有時候?qū)ξ液芟訔?,有時候,卻對我十分親昵,給我的感覺,就好像兩個人一般?!?p> “是了,倒是忘了你一直以來,觀察事物都很細致入微的?!甭欉h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后來在袁家村的時候,你頭半夜,很抗拒與我同眠,那時候的你,是你,可是第二日睡醒后,你又摟著我的肩膀,那時候的你,就不是你了。”
江瞳說的很拗口,乍一聽,似乎不太好理解,但是聶遠征卻是聽懂了。她搖搖頭:“這幾個月,我一直盡量避免與你單獨相處,但是在袁家坡,實在是避無可避了,果然還是被你看出了端倪,其實……”
“其實那天晚上,你是想要殺了我的吧?”江瞳認真地說道:“你,或者你的大哥,夤夜來到袁家坡,尤其是在我知道了那件往事之后?!?p> 沉默,良久的沉默,在二人中間不斷發(fā)酵,讓整個巷子的氣氛都變得異常凝重。
“是?!绷季?,聶遠征才輕輕吐出一口氣,說道:“可是我下不了手?!?p> “謝謝?!苯涠刂恼f了這兩個字:“若是那晚你下手的話,那么也就沒有今日你我的對峙了?!?p> “不知道大哥會不會后悔?!甭欉h征隨手挽了一個發(fā)髻,這時候的她,才稍稍流露出一絲小女兒的做派:“不錯,我就是當(dāng)年被俠客救下的兩個小孩之一,另一個人,是我大哥?!?p> “原來,原來是你們?!?p> 身后的秦先生,眼神惡毒的盯著聶遠征,倘若目光可以殺人,只怕此刻的聶遠征已經(jīng)死了不下數(shù)百次了。
“我知道?!?p> “那你可知道,我為何要殺了他么?”聶遠征忽然反問道。
江瞳搖了搖頭,正色道:“我能猜到,你的師傅,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吧?”
“不錯,死于秦先生的銀針飛毒,師傅為了拖延時間,指導(dǎo)我們兄妹二人長大,一直用真氣壓制著毒素,但是就在一年前,還是毒發(fā)了?!甭欉h征說到這里,眼眶微微一紅,神色有些動容。
江瞳默默的看著眼前這一幕,想了想,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手帕,遞給聶遠征。
聶遠征飛快的抬手拂去了眼角的淚痕,搖搖頭,繼續(xù)說道:“這只是一方面原因,你可知另一方面原因是什么?”
“是什么?”
“你可還記得蔣萬貫的案子?”聶遠征忽然說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話題,但是江瞳的反應(yīng)卻是飛快,他一下子便想到了,在那個為春燕辯護失敗的當(dāng)天,聶遠征給自己講的一段故事。
“你那天,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哥哥為了救妹妹,搶了一個老太婆的種糧,莫非……”
“不錯?!甭欉h征點點頭:“那就是我自己的故事,很難以置信吧?而那個下了命令的人,現(xiàn)在就在你背后躺著,等著被你救下?!?p> 江瞳扭頭看了一眼被制住的秦先生,遂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明白了,全都明白了?!?p> “我說過,人是不分好壞的,要么乏味,要么迷人……”聶遠征注視著江瞳明亮的雙眸,認真地說道:“我要殺了他,我錯了嘛?”
“于情,他殺死了養(yǎng)你們教育你們的師傅,于理,他逼你們做盡壞事,你們年幼無力反抗?!苯珱]有絲毫的退縮:“如果是我,那么我也會殺了他?!?p> “那你還要繼續(xù)擋在我的面前嘛?”聶遠征緩緩提起刀,指著江瞳:“讓開,我不殺你。”
“不,我擋在你面前,不是為了救下他。”江瞳誠懇的看著眼前的聶遠征:“我是為了救下你。”
聶遠征好看的眉毛微微一蹙,似乎有些不解。
江銅認真的解釋道:“殺人,終究不過是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今天你殺了他,那么你們兄妹二人又該如何自處?”
“亡命天涯?!甭欉h征似乎早就預(yù)想到了這個結(jié)果:“所有被他害了的人,都在下面等著他呢?!?p> “包括你?”
“包括我!”
“你明明知道,你跑不了多遠,他死了,縣衙只要發(fā)下海捕文書,你們兄妹二人能跑多遠?”江瞳語氣有些氣急敗壞,顯然,聶遠征的油鹽不進的態(tài)度,讓他有些急躁。
聶遠征橫刀架在胸前,眼神重新歸位冷漠:“讓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