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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神榜

第十二章 永寧村,永不寧

冥神榜 草知天命 3230 2019-04-11 08:25:50

  呂延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店主。

  一張臉毀在了鼻子上。鼻子太大,足足占了半張臉。別看店里面雜亂破舊,這人倒是把自己收拾得一絲不茍,頭發(fā)梳理得烏黑錚亮,臉上也是白白凈凈,一根雜須都不留,說話前還掏出一面鏡子檢查了一下儀容。這面鏡子也是小巧秀氣,銀絲的鏤空花邊,背面還有個陰陽魚。

  可惜無論如何照鏡子,都不能把他的鼻子變小了,無論誰看見他,目光都會先被鼻子吸引。

  放下了鏡子,他問呂延:“剛才你說要買啥來的?”

  “糊涂蛋一個?!眳窝有南?,只得又說了一遍,“吃的,還想討口水喝?!?p>  “對對,瞧我這記性?!?p>  他在店里翻了一圈,也沒找到什么吃的,尋思了一會兒又擊了一下額頭,急忙把床上的被褥掀開,這些被褥油光發(fā)亮,應(yīng)該是從來沒洗過。再把木板拿走,露出下面的三個破箱子,他把腦袋伸進(jìn)了箱子里,第一個箱子沒有收獲,“莫非沒了?”又在第二個箱子翻了半天,終于找到了幾塊腌肉,還有一包鹽巴和一塊牛油,“我記得還有別的呀,莫非我自己吃了?”

  呂延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自己都覺得累,急忙說道:“夠了夠了,可以了?!?p>  “對了,你還渴了是吧?等著?!?p>  說罷跑到后院的井里舀了一瓢水回來,瓢底下一層泥,水上面還有浮蟲,呂延不好意思拒絕,硬著頭皮喝了幾口。然后問道:“多謝大叔,請問村長家怎么走?”

  店主又把鏡子拿了出來,整理好了亂發(fā),擦掉臉上的灰,“叫我老哥就行,我可沒你說的這么老?!?p>  “失禮了老哥,我有事找村長?!?p>  “找村長?”店主看著呂延的額頭,“莫非你是呂延?”

  呂延一愣,“我腦袋上寫名字了?”心中不免有些懷疑,便反問道:“忘請教了,您怎么稱呼?”

  “我叫墨非,水墨的墨,非常的非。原來是自己人?!?p>  然后墨非就把村長家的位置描述了一遍,又鄭重地叮囑道:“記住,一定要沿著路中間走,別靠近兩邊。”

  “好的。”呂延掏錢結(jié)賬,墨非又開始找那零錢盒子,邊找邊說道:

  “我再給你重申一下,一定要在路中間走,別靠近兩邊?!?p>  “嗯?!?p>  “我說的你在聽嗎?”

  “知道了,墨非大哥!”

  剛出了雜貨店不遠(yuǎn),墨非又在后面喊道:“跟你說過了嗎?天黑千萬不要出門?!?p>  “知道了,墨非大哥?!眳窝佑行o奈了。

  “哦,那我找你錢了吧?”

  “找了找了!”呂延快步前行。

  村口有塊大石頭,上面刻著永寧村三個字,后來有人在下面又刻了永不寧三字。

  永寧村,永不寧。

  天氣陰晦,蒼黃的天底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瓦楞上許多枯草的斷莖當(dāng)風(fēng)抖著。讓人的心情不禁悲涼起來了。

  呂延還在想著墨非,這是一年多來他見過的最有趣的人,想著想著便走神了,路過一處宅院時,沒注意一個老嫗正看著他。

  老嫗正趴在院子里,一看見呂延就撲了過來,速度竟然比猛犬還快!呂延剛聽見動靜,老嫗的雙手就到了他面前,再往前一點(diǎn),就能摳掉他的眼睛。

  嘣地一聲,老嫗的脖子被鐵鏈拽住了。

  在呂延身后,一對鉤子一樣的手離他的后背只差分毫,那是一個老翁,也是被鐵鏈拴住了。

  幸虧他是在路中間。

  呂延心有余悸,急忙集中精神,快速往前走,路過一棵樹時,一只手從樹上伸了下來,差一點(diǎn)就抓到他的頭發(fā)。

  這是一個倒掛在樹上的枯瘦老人,骨頭架子上披著一張人皮,毛絮般的白發(fā)倒垂著,雙腳被鎖鏈捆著,在那樹枝上纏繞了幾圈,另一端就釘在樹干之上?!半y道他終日就呆在這樹上?”呂延急忙繼續(xù)上路。

  一個滿面紅光的老者躺在路邊的壕溝里睡覺,聽到腳步聲驚醒,發(fā)出一聲嬰兒般的啼哭。

  一個老嫗狠命地咬自己的手,又用手摳自己的臉,臉上的舊傷疤結(jié)著痂。

  一個老者繞著一根鐵柱行走,高呼“給我生個孫子”,又高呼“沒一個好東西,全都是小人、惡人、騷貨”,“都是我的奴隸,我的奴隸!”鎖鏈纏繞在鐵柱上,老人的圈子越來越小。

  另一側(cè)路邊的院子里放著一個籠子,關(guān)著一個全身赤裸的婦人,一看見呂延便眼睛噴著欲火。

  一路上俱是瘋子!

  呂延以最快速度跑到村長家門口,梆梆梆敲門。

  開門的是個圓滾滾的胖婦人,手里還拿著炒勺,問他找誰,他拿出任務(wù)卡片,胖婦人立時明白了,說道:“噢,我家臭道士沒在家,不知道跑哪兒野去了,你明天再來吧?!?p>  “噢,這么不巧?!彼行┯粲?。

  “村西頭有家小客棧,你趕緊去住下吧,晚上不要出門,夜里瘋狗多”。

  村西頭客棧,和那雜貨店是一個風(fēng)格,蕭條而毫無格調(diào),牌子上的名字就叫“村西頭客?!保箝T緊鎖,他嘆了口氣,今天遇到的都是不巧事。

  一個人向這邊跑過來,邊跑邊喊:“別走,我來了?!?p>  來的正是墨非,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跟前,趕緊拿出鏡子整理儀容,然后才掏出了鑰匙,手忙腳亂地開鎖,說道:

  “沒想到白天有人來,莫非村長沒在家?”

  “是的。這客棧也是你開的?”

  門開了,兩人進(jìn)了院子,院子里更顯破舊,雜草也沒人搭理,墻上還涂鴉著一些詭異扭曲的符文。墨非還不忘回他的話:“這村里所有的買賣都是我開的?!?p>  呂延忍不住調(diào)侃道:“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巨賈?!?p>  “哪里,哪里,還不是因?yàn)槲沂谴彘L的小舅子?!?p>  “那也夠你操心的?!?p>  “沒辦法,村里沒幾個正常人,只好當(dāng)仁不讓了?!?p>  客棧是二層小樓,狹窄的走廊兩邊都是格子間,一樓全都成了倉庫。墨非把他引到二樓自己的房間,就忙著收拾去了,一會兒從一個房間往外搬東西,一會又從別的房間往回搬東西,原來二樓也沒有妥善的房間。

  呂延看見手邊桌子上有個破本子,就隨便翻閱了一下,里面全是潦草而毫無章法的字句。這引起了他的興趣,他從頭開始細(xì)看。

  第一頁寫著:得證,常人之大腦只啟用一成。以此推之,若腦力開發(fā)五成,豈非超人也。

  中間的一頁則寫著:腦力開啟兩成,智力雖有提升,但感情過豐,人易怒易癲易哀,且腦熱發(fā)燒。

  后面一頁則為:腦力開啟四成,全身高燒不退,心魔纏身,多數(shù)瘋掉,有自殺解脫之人。

  還有一段文字:莫非人乃半成品?

  呂延不由懷疑外面的瘋子都是墨非一手造就的。

  墨非收拾好房間,進(jìn)來看呂延的舉動也沒有制止。呂延合上本子,說道:“不好意思,我一時好奇就打開看了?!?p>  “沒關(guān)系,不是什么機(jī)密。房間收拾好了,來吧?!?p>  房間里還殘留著一地瑣碎,且一股霉味兒。墨非很歉意,說暫且忍耐一下,接著又一拍腦袋,“大門忘了鎖了,我得趕緊去!”

  呂延打開窗戶,扶著窗口觀賞著風(fēng)景。暮色漸濃,村里沒有炊煙沒有犬吠,顯得有些冷清,空氣漸漸涼爽,頗有宜人之意。

  一個戴著黑斗笠的人,背著一柄劍,拎著一串鑰匙沿街走著,一個老人向他撲來,他背后的劍發(fā)出一聲嗡鳴,彈出一半劍身,那老人嚇得退縮了。黑斗笠走到他面前,給他打開了腰上的鐵索。

  夕陽落下,天空只剩下一片紅霞,所有老人的鎖鏈都解開了,他們?nèi)鰵g奔跑起來,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有的則互相撕咬。那個黑斗笠則推開一戶房門而入,再也不出來。有幾個老人來到客棧外面逡巡,他們不敢進(jìn)入,偶爾碰一下客棧的院墻就急忙退開,就像碰了滾燙的鐵。

  當(dāng)當(dāng)?shù)那瞄T聲,又是墨非,進(jìn)來說道:

  “實(shí)在是抱歉,我忘了這里的油燈沒油了,店里也沒了,只能給你送幾根蠟燭。”

  呂延沒有生氣,直直地看著墨非,如同欣賞著人間極品,“蠟燭即可?!?p>  “不好意思了,太久沒人來住,忘了備著了?!?p>  “請教一下,村里為何有這么多瘋老人?”

  “人活得太久了,就會瘋掉的。”

  “這些老人都是長壽者?”

  “最年輕的也有三百多歲了?!?p>  夜晚,昏暗的燭光下,呂延打開《奇聞廣記》,尋找和壽命有關(guān)的記述。有一處說人之天命為兩甲子,即一百二十歲;還有一處說長生者有三災(zāi)利害,雷災(zāi),陰火,赑風(fēng);還有一處有一斷語:長生為罪,不得永壽。

  “為什么長生為罪?”

  他來到墨非門口,見里面亮著燈便敲門,沒人答應(yīng),便推門而入,里面沒人,窗戶開著,還有一道繩索從窗戶放了下去。來到窗口,看見院子里墨非正蹲在院墻下,輕輕挪開一個木頭箱子,露出下面的地道。這個糊涂蛋完全沒注意有人就在看著他。

  呂延看著墨非進(jìn)入地道之后,就順著繩索而下,在地道口聽了一會兒,腳步聲遠(yuǎn)了,他便鉆進(jìn)地道。地道里反而整齊,既不潮濕也不狹窄,出了地道口,是一片茂密的草叢。遠(yuǎn)遠(yuǎn)能看見墨非在爬著山坡,昏昏的夜色羊腸小道,長草蟲鳴,一切都極其利于跟蹤。墨非緩緩爬上了山頂,躲在一塊巨石的后面。呂延在離墨非不遠(yuǎn)的地方登頂,卻被山那邊的景象吸引住了。

  就在不遠(yuǎn)的地方,有一片在巖石上拓出的平地,周圍每隔三五米就立著一個熊熊的火把。

  有一個黑衣人在繪畫,雖然有火把卻仍然看不清他的臉。只見他從一個黑布的袋子里抓出灰色的粉末,灑在地上形成線條,動作很慢但一氣呵成,漸漸形成一個怪異的圖案。

  圖案總體呈圓形,有一些既不像符篆又不像文字線條,圖案的主體是一個帶翅的怪物嘴里含著一個毛物,不知是吞入還是吐出。在線條的轉(zhuǎn)捩之處都放置著一些物件,有童衣童鞋,有用石頭壓著的頭發(fā),有小碗里盛著的指甲。

  一群老人抬著一副棺材過來了,都是永寧村的瘋子,現(xiàn)在卻全都神色清明,和常人無異。老人們小心翼翼,不讓自己的腳步踩到地上的線條,棺材被放置在圖案的中央,老人們乖乖地退開,駐守在外圍。

  一個老人懷抱著嬰兒緩緩走來,正是白天圍著柱子繞圈的那個老頭,他走到黑衣人面前跪下,俯身親吻黑衣人的腳,黑衣人伸手撫著他的頭頂,嘴里低吟著一種聽不懂的語言,曲調(diào)嗚咽像嬰兒牙牙學(xué)語。

  棺材打開,老頭躺了進(jìn)去,合上蓋子后,黑衣人開始在棺材上畫符,比地上的圖案復(fù)雜的多,而且用的是朱砂筆,血紅的符文透出鬼氣。繪圖完成后,黑衣人把那嬰兒放在了棺材蓋上,嬰兒熟睡沉沉。

  地上的圖案燃起了綠色的火,勾勒出陰氣森森的畫面。

  黑衣人開始吟唱,高亢尖細(xì)而詭異,老人們跟著吟唱起來。棺材上的符文開始隱隱放光,好像燒紅的鐵絲,并開始向上蔓延,越來越靠近那個嬰兒。

  突然,呂延發(fā)現(xiàn)自己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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