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是黃泉一都五城之中規(guī)矩僅次于幽都之下最嚴的一座都城。
禁飛禁術(shù)禁各種,善空只能停在城門外的村落附近。
杜若和阮其揚計智下了飛舟,看到前面聚作一團朝他們指指點點的陰魂,頓時想起自己數(shù)月前在無凡村中的遭遇。
還真是,人生無常。
幾個月前,她還是個普通陰魂,在無凡村中被宛翠幾人欺負,只能選擇奪路而逃。
如今的她,卻已經(jīng)是離園玄階生魂,開了魂根,也不再會因等閑修法的陰魂追跑而無力還手了。
離魂之后遭遇到的種種,禍福相依,此時于她,卻突然有了幾分感激。
“杜若,愣著干嘛,快過來?!?p> 計智在下飛舟前就恢復(fù)了女裝打扮,阮其揚與他形影不離,如此艱難的走了一會兒,終于發(fā)現(xiàn)杜若沒跟上來,借機脫身,喊了一嗓子。
“來了來了。”杜若加快兩步。
酆都極大,附近附屬的城鎮(zhèn)鄉(xiāng)落也頗多。
此次他們由西而來的這座小鎮(zhèn),叫做兮安鎮(zhèn),是一座民風(fēng)頗為文氣的小鎮(zhèn),鎮(zhèn)中的店鋪也多是賣些文玩書卷,筆墨紙硯。
去酆都城門角,從鎮(zhèn)中穿過是最快的路程。
三人迎著那群嘰嘰喳喳的陰魂走了過去。
“小姑娘,你們這飛舟可真氣派,是不是從幽都過來的?。俊?p> 在兮安鎮(zhèn)的陰魂眼中,也就與酆都緊挨著的幽都里,有這般豪氣的人了。
一位靠在外圍的年輕村民,大著膽子挑了個看起來最好說話的矮個小姑娘打問。
計智卻瞪了他一眼,未做回答。
杜若在后頭忍不住撲哧一笑。
“大哥,他不大喜歡說話。我們是從五陰城來酆都辦事兒的。這雨眼看還得下,你們快回去吧?!倍湃綦m然應(yīng)聲答了一句,卻很快將話轉(zhuǎn)移,明顯也是一副不愿多言的樣子。
圍著的人又問了幾句,見三人都只是笑笑,便三三兩兩的散去了。
杜若和計智阮其揚三人,在飛舟上的時候就達成了一致,來的方向無論誰問起都說是五陰城。
五陰城中人員雜多,來往辦事的人也不少,雖然阮其揚的飛舟目標明顯,但別人再猜,也頂多能猜到他的身份,計智和杜若卻是無礙的。
酆都建都時日久遠,整座城與五陰城倒是有些相似,不過樓宇古樸之氣更濃厚些。從夕安鎮(zhèn)中出來進了城門,杜若便先行離開,去往城中位于無相街的煙陰驛站分館。
她打算先給宰父仁遞個消息,然后再去附近的茶館坐坐,打聽些消息。
摸了摸藏在脖間的項鏈,杜若嘆了口氣。
日前花婆婆提到的那位故人之后,并未約見什么具體地點,不過倒是在信中講了差點被人抓走一事。
一個罕見的生魂被抓又逃了出來,想來茶樓之中,這類的談資不會很快過時,應(yīng)當(dāng)能有些收獲。
酆都西城門處進來的主街名銷骨街,名字聳人聽聞,因為這條道正是去往削骨地獄的必經(jīng)之路。
從削骨街往東,第五家店鋪旁邊有一條小道,順著通到盡頭便是無相街,距離寒鴉街則是又隔了一整條道。
善空落地的時候還未日落,但因小雨紛紛,路上來往的陰魂并不見多。
杜若順著阮其揚指的方向,順利進入那條小道,卻在快到盡頭的時候被巷子里一個突然竄出來的矮個陰魂攔住了。
“姑娘,壓陣嗎?”
壓陣,是借助生魂散魄陣修煉的俗稱。
當(dāng)初宛翠幾人騙杜若吃陰食,打的便是壓陣修煉的想法。
想到舊事,杜若眸色一暗,垂低腦袋。
“壓幾個?去哪兒壓?”
那人在這雨天等了許久,總算問到一個懂行的,當(dāng)即上前一步比了個手勢,然后附在杜若耳邊輕聲道:“只要這個數(shù),你跟我走,立刻就能壓陣?!?p> 那矮個陰魂伸出一只手掌攤開,意思應(yīng)當(dāng)是五百冥。
杜若抬頭看了一眼馬上要到的無相街,順勢瞄清了身旁的矮個陰魂。
長得吊眉呆眼,一副傻樣,卻不想是個心思惡毒的。
杜若佯裝嫌貴,搖了搖頭。
“太貴。我還要去無相街辦件事兒,這個數(shù),你要是覺得行,一會兒辦完事兒,我就跟你走。”
杜若伸出了三個手指頭。
“三百?不成,你這……我也太虧了。”那男陰魂將眉毛提的更高。
杜若一聽這話,便作不想和他饒舌的樣子,擺擺手要走。
“哎哎哎,你這姑娘怎么這么沒得商量呢。行行行,三百就三百,左右過了今日那陣也沒了,有點算點。”
那吊眉陰魂跺了跺腳,下定了決心。
“你何時能過來?這陣可堅持不了多久,若是戌時到了你還沒來,我這買賣可就做不成了?!?p> 現(xiàn)在快過酉時,距離戌時還有些時間。
杜若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面色急切,不似作假,便道:“我再過兩刻鐘便回。你放心,若不是被人托了事兒,我當(dāng)下就愿意跟你走。這等好事,誰遇到都該走不動的?!?p> 那男子見杜若眼神躍動,似有喜意強忍著,思量幾番,拍了一腿。
“成。我就等你一會兒。不過你可別隨意報官,我一會兒要看你一個人回來才會出來的?!?p> 杜若點點頭,見他又隱回巷子里不見,這才轉(zhuǎn)頭向無相街走去。
當(dāng)年若不是她跑得快,又遇到了宰父仁等人巡查,怕是也早被那幾人壓了陣去。
想不到這酆都,傳的城規(guī)森嚴,卻在城門處便有這種骯臟的交易。
也不知今日又是哪個倒霉蛋遭了劫。
不過誰讓他幸運遇到了自己。
杜若磨了磨兩手的拳頭。
如今她魂根初開,雖然酆都城中禁止法術(shù)傷人,但想來救個生魂的力,還是能使的。
遇上就是緣分,且待她當(dāng)一回英雄。
想的熱血沸騰,杜若加大腳步,邁入面前一棟四角攢頂?shù)奈鍖痈邩抢铩?p> 煙陰驛站的分館,在每個城中都有別名,酆都的這座分館叫靈風(fēng)樓。
靈風(fēng)樓入門便是一座頗為壯觀的小山高石雕像,刻的是陰間獨有的一種鳥獸,叫做陰風(fēng)翎。
“掌柜的,我要寄封信,加急的,去幽都?!?p> 店中因為下雨,已經(jīng)小半日未有人來。
掌事的趴在臺子上將睡未睡,被杜若蕩氣回腸的一聲喊震得打了一個機靈。
他猛地立直身子,待看清來人兩手空空,衣裳簡樸,不由得上了一股氣兒。
“姑娘,今日店中無人,您何必費這氣力喊。寄信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今日有雨,去幽都的加急信要貴上一倍,不知您……”帶夠了錢沒。
掌事的在臺后拿起一根長棍,朝左側(cè)墻上遙遙一指。
杜若這才看見墻上如菜牌一樣吊出來的各類信件的價格。
還真是,今日去幽都的加急信要一銀冥,確實貴了一倍。
換做幾個月前,她定是沒錢的,不過離園種花種草這么多日子,如今的杜若,卻已不再是個缺錢的。
她也看出那掌事的被吵醒,很憋了幾分奚落話在肚子里,就等著她回絕后一吐為快。
壞心眼一起,偏不想讓他說出來。
“一銀冥?我還道有多貴。這信我寄了!”
杜若從袖子里摸出一塊硬的,當(dāng)啷一聲扔在了柜臺上。
那掌事聽的一聲響,再一看桌子上滾了兩圈的金冥角,心下泰半的火氣當(dāng)即都咽了下去。
“姑娘出手真闊綽,不知這信是要寄到哪兒去。”他拿起金冥角,快走幾步從柜臺后繞出來,將杜若往樓上引。
“你不是說寄信過去只要一銀冥么,剩下的找給我,可不是賞你的。”杜若撣了撣未沾灰塵的衣袖,一句話便將那掌事的臉上的喜色逼了個干凈。
“走吧,愣著干什么。我還有事要做,速速上去將信寫了?!倍湃艨此对谠?,心下一哂,帶頭走在了前頭。
親眼見著一只灰毛白翎的陰風(fēng)翎帶著信飛出了閣樓,杜若才從樓中出來。
這一番折騰,已過去了一刻鐘。
她整了整衣擺和被包起來的頭發(fā),確定一切無誤,才又鉆進了方才那條小道里。
那吊眉陰魂果然還躲在暗處等她,見她當(dāng)真孤身一人來赴約,高興不已的躥了過來。
“姑娘真守約,這錢?”
“錢自然是見到東西才會給你?!倍湃魧λ爝^來的手無動于衷。
“哈哈哈,姑娘說的是。自然是一手交貨,一手交錢。來,跟我這邊走?!?p> 吊眉男見她并不容易誆騙,當(dāng)下收了幾分輕視的心思,打哈哈的將手收回,回頭朝著旁邊一條極窄的小道里拐了進去。
酆都和五陰城還有個不同的地方,便是這里的巷子極多。
若不是阮其揚先前告訴杜若從削骨街過來直走便可,她一個人還真無法順利找到無相街。
眼下這矮個吊眉男陰魂,便一直在帶著她左拐右彎的走。
若不是杜若早有準備,怕是被他領(lǐng)過去,也走不回來。
捏了捏袖子里的小瓶子,杜若瞇眼看著前方走的小心翼翼的矮個陰魂。
“小哥不知如何稱呼?”
那矮個子極為謹慎的回頭看了她一眼,“姑娘叫我小木頭便可?!?p> 杜若接了一句,“小木頭,那你也不用姑娘姑娘的叫我,叫我老木頭便可?!?p> ……
小木頭扶墻趔趄了一下,定下神又繼續(xù)向前。
彎彎繞繞又拐了幾個彎,小木頭終于停在了一棟小院的門口。
“老……姑娘,咱們到了。”
他兩重一輕敲了三下門,有人在內(nèi)接應(yīng),吱呀一聲開了院門。
葉善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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