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我伸出手將他推開有些慌張的道:“我不知道你說的什么意思。那個,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累了?!闭f話間我低著頭不管不顧的將他推出了房門。
關(guān)上房門的剎那我背靠在門板上像是一條離開水的魚在干渴之中奮力掙扎著,想要努力的擺脫那令我絕望的氣息。
我像是一個無助的溺水者,堃鉞就像是那根藤蔓緊緊地纏繞在我的脖子上,一邊將我拽上水面一邊又緊緊地勒住我的脖子,進退都是絕望和窒息。午夜夢回時我總能夢見他的笑容。
他望著我,眼睛里是殘忍冷漠,殘雪劍尖滴落著嫣紅的血珠,滴滴答答一聲一聲地落到我的心口落入我的腦海中。每當(dāng)我為堃鉞心動的時候心口的疤痕卻是隱隱作痛牽扯著我的思緒。
“堃鉞……”他的名字像是一個魔咒,緊緊的抓著我的思緒讓我沒有辦法脫身。我發(fā)覺了一些事實,卻不敢去承認(rèn),只能一次次的否定自己。我不能,也不可以愛他。
神魔殊途,即便是一紙婚約放在那里,不過都是表面的平靜。若是哪一日我們站在了彼此的對立面,我與他的羈絆終究會害了自己害了對方。那些感情還未扎根生長時就應(yīng)該拔除。
“你說我這種想法是不是特別矯情?我真覺得我現(xiàn)在特別像是人界形容那些被賣入了青樓還特別三貞九烈寧死都不肯接客的煙花女子。明明已經(jīng)被一紙婚書賣到了你們神界,賣到了你們家,如今卻又開始各種矯情各種不肯的?!?p> 說到此處蒼和極為配合的點了點頭道:“你這么一說還真有這種感覺,還別說真是像極了?!币蛑n和左臂受了傷行動上頗為不方便,我這也是個閑不住的便日日都跑到他這府邸來名為照顧他實則是尋著蒼和同我說話解悶兒。
這神界的規(guī)矩愈發(fā)的大了,最近這各宮的門禁都嚴(yán)了許多,我有時在蒼和府邸呆的晚了堃鉞便會親自來接我,只不過每次他來蒼和都會說他累了主動下逐客令讓我早些同堃鉞回去。這兩兄弟的脾氣秉性真是相距甚遠(yuǎn),若是堃鉞能得蒼和半分會看顏色又何至于是這九重天上最為冷面最不近人情的神仙。
“你和堃鉞的婚期定在何時了?”蒼和手執(zhí)一枚黑子輕巧落在棋盤上笑意盈盈的望著我。我一只手扶著下巴另一只手執(zhí)著一枚白子皺著眉頭想著要將這枚棋子放在何處。
“不知道,我也沒問。左不過就是等他收服了猰貐重新封印無我境以后吧?!鄙n和“哦”了一聲后看著我的臉輕嘆了一句道:“我前些日子聽說,因著亖馫已經(jīng)大好了,魔尊正在張羅著讓他和芙暮早些完婚。估計,也就是下一個山茶花期?!?p> “是么?那真得恭喜他們兩個了,男才女貌也甚為般配呢?!薄罢嫘拿矗俊薄啊嫘模赵驴设b的真心。”
蒼和指尖地黑子輕輕地敲了兩下棋盤發(fā)出地聲音讓我回過神看著他露出了一個赧然地笑容?!澳爿斄??!蔽铱戳艘谎劬謩萦行┚趩实膶⒄菩哪敲侗晃盏某睗竦匕灼迦舆M了棋盒頗為感嘆道:“是我棋藝不精,輸了也是正常?!?p> “哪里是你棋藝不好,是你地心思根本就不在這局棋上,又如何能夠贏的了我?從我和你說起亖馫和芙暮的婚事開始你就一直在走神。你還是在乎他所以才會因著他的婚事縷縷分神?!?p> “你為什么不問我,是不是還愛著亖馫呢?”蒼和撿拾棋子的手指驀地停住抬起頭有些驚詫轉(zhuǎn)而失笑?!斑@根本就不是個問題好么?又有誰會問你這個愚蠢的問題呢?”
“你能理解這種感情么?”我竟然覺得很是驚喜,驚喜于他也許能明白我心里對亖馫那種復(fù)雜的感情。“為什么不呢?有些感情本就不是能簡單的用男女情愛來衡量的。我看得出亖馫對你是男女之情,但你對亖馫,絕非那種膚淺的感情。”
“你們更像是親人,家人。在我看來亖馫應(yīng)該是你心里不可取締的親人,他給你的除了男女之情更多的是親人的溫暖和呵護。我能理解,也會明白。”蒼和看著我笑了笑,只不過那笑容縹緲虛無,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卻像是看著遠(yuǎn)方虛無的那個身影。
“我對他的感情很復(fù)雜,親情友情都有,但惟獨我不愛他?;蛘哒f我也許以前愛過。”蒼和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發(fā),他現(xiàn)在的目光像極了我印象中慈父應(yīng)該有的目光。愛憐,疼惜,我下意識的向他的身邊靠了靠,額頭抵在他的身上悠悠的嘆口氣?!吧n和,我真的好累。”
“我都明白?!鄙n和一直輕輕的撫摸著我的頭發(fā)帶給我以往沒有的安心?!皬那耙灿幸粋€人對我說過這番話,她是第一個沒有因為我的身份而對我表面恭敬內(nèi)里嘲笑的神仙?!?p> “然后呢?”我很好奇蒼和說的“她”是誰,像我這種沒有節(jié)操的只要聽見感興趣的事情就會拋下所有認(rèn)真的聽著這些極為難得墻角。蒼和見我恢復(fù)精神了向后退了一步坐回了凳子上看著我笑了笑道:“你想聽么?”
我當(dāng)然想聽了,看著蒼和一個勁兒的點頭他卻只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搖了搖?!安豢赡苷f給你聽的,你知道的太多了。小心哪一日我將你扔下滅神淵毀尸滅跡把你滅口?!?p> 我嘿嘿一笑撿了桌上一塊栗子糕放進了嘴里笑著搖頭,“你怎么可能呢?除了亖馫你便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舍得把我扔下滅神淵,你也不怕日后在神界孤身一人寂寞時都不知道和誰說話下棋一起吃糕點是吧。”
說話間我突然起身換了個位置坐下,身后那只偷襲的手也并未停下直奔我手中的栗子糕而來。蒼和見我們兩個又開始鬧騰索性將他那套珍而重之的棋具收走連人帶著棋具進了寢殿不再理會我們是如何鬧騰的。
“喂,你屬狗的么?打不過就咬?!贝虿贿^只能用老方法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即便如此也沒有組織堃鉞從我面前端走一盤栗子糕?!靶峙_,你這樣很不好?!眻毅X看著手里的栗子糕又若有所思的看看我,“以前,我不記得你喜歡吃這些東西的?!?p> 我看著他走神從他手里一把搶回來盤子瞪了他一眼小心的將盤子保護在臂彎里?!岸际菚兊谩!眻毅X苦笑著摸了摸我的耳垂黯然道:“是,是我忘了?!?p> 堃鉞偶爾說說話就開始顧左右言他,有時候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說什么,每一次他一走神我也只能安靜的沉默不語坐在一旁掰著手指打發(fā)時間。堃鉞總是愿意將自己陷入一個過去的回憶里。
那些,我真的不曾記起的過去。
除了我,都記得的回憶。
有時候我靠在闌干上看著蓮池里早已經(jīng)敗落的金蓮總會有些傷神,也會在心里抱怨為何只有我忘記了所有事情。他們記得,我卻忘了。我也想從他們嘴里探聽出一些東西,但這些聰明伶俐的每每聽到我的話鋒一轉(zhuǎn)就會立刻閉嘴多說一句也是不肯的。
我像是一個傻子,一個一無所知對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張白紙的我。
“你找到解決猰貐的辦法了么?”“找到了,不過很是兇險。”我點點頭并且說話堃鉞有些不解的看著我道:“你就……不想說什么么?”“哦,一路平安,保重珍重?!闭f話間疊放了三層的栗子糕只剩下最后一層我還未動,堃鉞皺起眉頭從我面前端走了點心盤子。
“只有這些?”“只有這些?!薄罢娴??”“真的。”我們兩個大眼瞪小眼兒的看著對方,氣勢不能輸。其實我連我為什么氣勢不能輸都不知道,不過我不是很在乎。每日里惹堃鉞生氣然后和他吵吵嚷嚷的我也總覺得這偌大的神界多了些樂趣。
我一想到我日后要生活在端莊嚴(yán)肅注重禮儀教養(yǎng)的神界就會萌生出退意,想著不行就勸老東西替我解除這紙婚約將我?guī)Щ啬Ы?,懲罰我終身不嫁才是最好。只不過這些都是杞人憂天,癡人說夢。根本不可能。
“你既然這么說了我不帶你去大荒山好像就不太仗義了是吧?!眻毅X話鋒一轉(zhuǎn)淺笑的望著我,“你覺得怎么樣?同我一同去大荒山可好?”我連忙撥浪鼓一般的搖頭拒絕?!皠e別別,我這修為不如你,腦子不如你,做不到你這般坐懷不亂急中生智的,你可饒了我吧?!?p> 堃鉞聽前一句還算是神色正常,聽了后一句后臉色一沉拂袖而去,臨走時扔下一句“你不去也得去”給我,讓我留在原地哭笑不得,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又得罪了這位大爺只好暗自頭痛扶額嘆息。
“阿婼,坐懷不亂不是那么用的。”蒼和聽見堃鉞走了才悠悠然開了門出來,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一身月白色的長衫顯得更加長身玉立卓爾不群。我這目光忍不住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兒才戀戀不舍的移開眼睛。
“你說你和堃鉞都是一個爹,怎么差了這么多呢?若是堃鉞有你三分脾氣四分性情五分溫潤……我應(yīng)該不會這般討厭他?!薄澳阏f你討厭他?阿婼,你這話說的是玩笑還是認(rèn)真的?你是真的厭惡堃鉞么?”
“……”我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你看,所以你還敢說你討厭他么?你如今是個孩子的性情,堃鉞也是倔強倨傲,將你們兩個不會表達的湊成一對兒也真是委屈了彼此。”
從蒼和處回了住所時我還一直在想著他說的話,坐在窗前看著一盞燭火獨自悠然的燃燒著,無風(fēng)自動輕輕的搖晃著火焰。我伸出手輕輕的觸碰著那燭火將它攏在掌心。
我坐在那里放松心身,腦海里一閃而過的卻是夢里的場景,堃鉞一身血污手中的殘雪更是一滴滴的血珠落在地上發(fā)出‘啪嗒’的聲音,躺在地上的女子渾身是血不清楚他們之間在說些什么,只看到堃鉞一臉的冷漠和眼底的狠戾。
認(rèn)識他許久,好像還不曾見過他露出這幅神情吧。那種透骨的冷漠絕望讓我胸口抽痛下意識的伸出手緊緊地攥住胸口的衣料。半盞涼茶下肚才喚回自己的理智和心神。
我暗自嘲笑自己這般不爭氣,只不過是臆想就能將自己后怕成這般模樣,若是來日經(jīng)歷生死大事豈不是更會嚇得六神無主恨不得立刻拔劍自刎了?當(dāng)真是可笑,亖馫說我以前膽子挺大的,怎么病了一場以后就這般的膽小如鼠了?
我本以為堃鉞說要我同他一起去大荒山說說笑的,直到他一身便服出現(xiàn)在我床前將半睡半醒只穿著中衣的我從溫暖的床榻上拽起來的時候我才知道他說的不是玩笑話。
“兄臺,你大清早來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你要是沒有失心瘋或者吃錯藥就請放手,我要接著睡了?!薄安皇钦f好了你要同我一起去大荒山么?怎得這般說話不算話了?你是不是將我這話當(dāng)成玩笑了?”
話一入耳我這頭腦就已經(jīng)清醒了一半,伸出手推開堃鉞死命的抱著自己的杯子縮在床榻的角落里一臉警惕的看著他?!拔铱蓻]說過要隨你一同去大荒山,你要是缺幫手就去找蒼和。”
“二殿下如今傷勢剛見好,我不能再去勞煩他?!薄霸俨粷€有巨門星君,還有……”堃鉞不待我說下一句將我從床上拎了起來扔到了更衣的屏風(fēng)后面又從柜子里選了一套銀灰色的男裝扔了過來?!翱鞊Q上?!?p> 我看著搭在屏風(fēng)上的長衫頗為惆悵,因著還未睡醒整個人倦怠疲憊實在是提不起力氣和精神,做事情也是頗為緩慢有氣無力的,堃鉞隔著屏風(fēng)壓低了聲音:“難不成你是讓我親自幫你換衣服么?”
我聽了這話像是被一道雷劈了一般一邊大喊著“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一邊也分不清反正的抓過衣服就往自己的身上隨便的亂套,堃鉞聽著我的在屏風(fēng)后面發(fā)出的動靜也是難得心情好的笑出了聲音。
“如此這般,堃鉞大爺可覺得妥當(dāng)了?”好不容易收拾妥當(dāng)了我才從屏風(fēng)后繞出來,一頭黑發(fā)隨意的散著。倒也不是我不會束發(fā),我那平日里常用的發(fā)冠放在外面的妝臺上,他又沒有給我一起扔進來,這頭發(fā)只能隨意的散著。
失禮就失禮吧,反正自從遇到他我這就再也沒有什么顏面禮數(shù)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