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不哭?!蔽逸p輕順著她的背,就和順著黃黃的馬鬃一樣輕柔,希望能夠給她帶來哪怕一點點安慰。不過恐怕她已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無法自拔。
我深吸了一口氣,又嘆了出來,不過是很輕的那種,生怕被她察覺到。也許我的情緒會更影響到她。很多人說感覺死神似乎沒有感情,也沒有情緒波動,實際上我們都會把情緒放在心里,不輕易表露出來,維持一副淡然的模樣,畢竟我們曾經(jīng)是人呀,怎么會沒有感情情緒。
隔壁的哭喊聲還在,依舊在呼喊著孩子,述說著自己的不甘和痛苦,旁邊勸阻的聲音也沒有停下,但是勸阻的聲音里也帶著哭泣聲。
“人已經(jīng)死了!你還想怎么樣!你要去陪他嗎!”突然傳來了一聲暴喝,是孩子的父親,這對夫妻五十多歲,但是孩子的逝去讓他們憔悴得就像是古稀的老人。
“爸!”一個女子勸了一聲,眼中帶著祈求,想讓父親不要再說下去。
但是父親并沒有理會她的眼神,又接了一句:“幺兒已經(jīng)走了,你就讓他安安心心的走好不好!別再哭哭鬧鬧的了!我求求你了?!?p> 說完老父親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向外面走去。他沒有去會客,也沒有去靈堂,徑直走出屋外,扭到了角落里,靠在墻上點了一根煙。重重吸了一口,卻又被嗆咳嗽了。
“啊啊啊!爸爸對不起你??!”仿佛是這個咳嗽引燃了他的情緒,他也開始哭了起來,死死地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重重用頭錘著墻壁,就好像這樣才能發(fā)泄他心中的痛苦一般。
聽著墻壁敲出來的咚咚聲,我忍不住重重出了一口氣。生離死別,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又有誰頂?shù)米∧兀?p> 我又轉(zhuǎn)頭看著明又亦,她哭泣聲弱了下來,肩膀一聳以聳地啜泣著,時不時抽抽兩聲。但是臉已經(jīng)抬了起來,一張花貓臉眼巴巴地看著我,哽咽:“老師,我難過的時候,媽媽都會抱著我,拍著我的背安慰我,我好想她呀?!?p> “乖,不哭,不哭。”我依舊是這么一句話,不過我卻輕輕抱住了這個傷心的小姑娘,像她說的那樣輕輕拍著她的背,一時間覺得自己似乎多了個女兒一般。
“老師,你說這個爸爸是不是太狠心了,明明大家都已經(jīng)這么傷心了,竟然還這么說話。跟兒子不是自己親生的一樣,我爸爸絕對不會這樣?!泵饔忠嗾f道,顯然她剛剛是有聽到老父親的暴喝聲。
我聽這心中也了然,她不能透過墻壁看到另一面的事情,自然是誤解了些許。我拍拍她,示意讓她起身跟我去外面看看。老父親還在那個角落里,頹在地上,靠著墻。地上有著六七根煙頭,指尖還擒著一根,這一根已經(jīng)燒到盡頭,他也渾然不覺得燙手,只是呆呆地、偷偷地往靈堂里看去。
“這是為什么呀?明明很傷心,卻還要說那樣的話?!泵饔忠嘈闹欣细赣H的那句話估計一直在回放著,讓她無法理解。
“不知道。自己感覺。”我搖搖頭??粗歉鶡燁^已經(jīng)燙到了他的手指,他也只是輕輕一顫手指,把煙頭抖掉了。其他多余的動作似乎沒有力氣做出來了。
“逞強是男人的浪漫嗎?”明又亦嘴里蹦出了一句我無法理解的話,但是這樣的話我聽她說的也不少。心里嘟囔了一句,這算個什么浪漫,只是一個老父親讓人無法理解的倔強罷了。
“因為他是個男人吧?!蔽艺f道。
“他已經(jīng)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需要撐起來這個家嗎?”明又亦不解地問。
“老夫妻的兩個女兒一直在外,自己生活也艱苦,幾個兄弟也不贍養(yǎng)父母,父母都是他們照顧的。后來有了個兒子,負擔(dān)也重了,勉強能糊口,也得虧有著棟小樓,不然還不知道怎么樣呢?!蔽业f道。
明又亦瞪大了眼睛,沾著淚痕的臉上滿是詫異:“你怎么知道得這么多!”
我一聳肩,一攤手:“你說呢?當(dāng)然是接引那個孩子的死神告訴我的咯。”
明又亦沮喪地叫了一聲:“太不公平了!為什么實習(xí)生就什么能力都沒有!”
我哈哈笑著,招來了她的一個白眼??粗樕系臏I痕,心想這第一課應(yīng)該觸動了她心里抗拒回到家人在的那個城市的念頭了吧?也真是感嘆她的自愈能力,傷心過后卻又能打起精神,我猜是因為她的抗拒松動了。
終于,老父親站了起來,揉了揉那張蒼老的臉,整理了一下面容,進屋了。到了靈堂后和一個老法師對了對眼,就開始了儀式。那種悲戚的氣氛下,小姑娘糾結(jié)了下,還是對我說不想看下去了。
我和她就上到樓頂,雖然還是聽得到哀樂和法師的悼詞,但是卻沒了剛剛的壓抑,小姑娘的神情也緩和了些許,沒有之前那么不自然。我和她坐在樓頂邊沿,她蕩著雙腿,眼睛往遠處望去。
沉默了好久好久。
“真麻煩,比我還小,我還得給他戴孝,這什么邏輯。”這時候,我們身后傳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轉(zhuǎn)頭一看,是一個而是出頭的青年,看樣子應(yīng)該是死去的這個孩子的侄兒一輩的。
明又亦皺了皺眉頭,看了看我,眼神里帶著厭惡。
我說道:“習(xí)以為常。對于生命逝去,并不是所有人都會為之傷心的?!?p> 明又亦顯然就不開心了:“這怎么習(xí)以為常!”
“看得多了,你就知道了。我去過很多葬禮,有些葬禮上甚至有歡笑著的,好不開心。”我說道。
“無法理解?!?p> 我們看著那個青年,和他一起上來的還有另一個大些的青年,他說道:“哎,怎么說論輩分也是咱們叔叔,忍忍就過去了?!?p> 小青年撇撇嘴,神色甚是不悅??吹拿饔忠嗖铧c就上去給他一巴掌了,但是無奈她知道自己碰不到他。
“咱們勾他的魂吧!”明又亦狠聲說道,“這種人真的不該活著!”
“咱們是死神,不能這么沖動。別說勾不了魂,就算可以我們也不能這么做?!蔽伊x正言辭地說道,“你看,果然不能讓你正式成為死神,不然有死神的能力之后,還不知道你能做出什么事情來?!?p> “歷史上有想成為死神成為不了的嗎?”
“有,估計都是像你這樣的?!蔽掖鸬溃暗浅蔀閷嵙?xí)生的就你一個。”
“這樣啊,死神還有什么能力?”她問。
“就像這樣。”我問候了周圍的風(fēng),讓它一下子猛烈了起來,驟然卷過小青年身邊,讓他猝不及防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
“哇!干的漂亮!”
“快走快走,等等別其他死神看到了?!蔽艺f著拉起小姑娘就往遠處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