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明又亦就在那靜靜地等著，等著接引短發(fā)女孩的靈魂。我感受得到小姑娘的情緒很復(fù)雜，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我也無法描述，就輕輕拍了兩下她的肩膀。
“不是吃了安眠藥嗎，為什么我感受到她很痛苦？”明又亦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少女，又轉(zhuǎn)頭問我。
“吃安眠藥死就很舒服嗎？”我反問。
“不是在安眠之中嗎？”
我笑著搖了搖頭：“恰恰相反，這種死法何其痛苦?！?p> 是的，吃了過量安眠藥之后會陷入沉睡，但是那只是身體的，那些藥物在胃中發(fā)揮著效力，會讓你無比難受，仿若一團火焰在肚子里燃燒，可怕的是你的身體卻又是沉睡的，而你的意識卻無比清醒。
“而且這個死亡過程無比緩慢，剩下的時間遠遠不夠?！蔽矣终f道。明又亦皺著眉頭，小臉上露著些恐懼，不理解地看著那兩個沉睡著的女孩：“那怎么會死呢？”
“看看?！蔽乙琅f不解釋。
短發(fā)少女會死，而沙拉少女卻不會。明又亦似乎沒有察覺到這一點，我笑了笑，繼續(xù)看著電視，電視里的節(jié)目是一個家庭倫理劇，父母正操心著兒子的婚事，正和他大肆爭吵。明又亦的心情卻不在這上面，她焦急地看著那兩個女孩，時不時還看我一眼。
當沙漏流盡最后一點沙子的時候，我頌唱起時光安魂曲，伸手將短發(fā)少女的靈魂牽引出來，她的靈魂在我手上匯聚，形成了一把扇子的模樣，轉(zhuǎn)而我將她化為人形，她臉上的恐懼代替的了她之前的妖嬈嫵媚。
她是死前的著裝和模樣，她撫著胸口用力地咳嗽著，似乎喉嚨里卡住什么東西，她咳得眼淚花都出來了。依舊露著一邊的肩膀，但是現(xiàn)在這副樣子顯得有些狼狽。她是因為藥力導(dǎo)致嘔吐，但是沒有吐出來，卡在呼吸道內(nèi)窒息而死的。
咳了一會，也不見咳出什么，但是也緩和了少許，平復(fù)之后，她開始哭泣，是害怕地哭泣。我對她很淡漠地說道：“怕了吧？”
她不作聲回答，帶著淚花帶著驚恐的目光看著我和明又亦，又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看到自己和沙拉少女的身體后又猛地一轉(zhuǎn)頭，更加驚慌道：“你們，你們是誰？”
“你不是要死嗎，現(xiàn)在你死了，還不知道我們是誰嗎？”我淡淡笑了，她臉上的恐懼更盛，下意識地后退著，但是退到床邊，又擺出抵死相對的架勢，我笑容更盛了，“放心，她沒死，我們不會帶走她?！?p> 明又亦納悶地看著沙拉少女，也突然反應(yīng)過來：“她沒死，為什么?。棵髅魇且粯?..啊，她們倆情緒不一樣，她好像是真的睡著了，睡得很舒服?！?p> “嗯，是的?！蔽尹c點頭，問向短發(fā)少女，“她那瓶不是安眠藥吧？”
“不是。”短發(fā)少女愣了一下，點了下頭，“是維生素片，只有一片安眠藥?！?p> 小姑娘張了張嘴唇，組織著語言，嚅囁了好久，才說出來：“你這樣，不覺得很殘忍嗎？等她醒過來，發(fā)現(xiàn)身邊躺著一具冰冷的尸體，你就不怕給她未來造成什么影響嗎？”
“我早已經(jīng)安排好了，在她醒來之前會有人來把我送去醫(yī)院?！彼瘟嘶文X袋，躺在了沙發(fā)上，側(cè)眼看著安眠中的沙拉少女，“沒了我之后，她的生活會好起來的?！?p> “會嗎？”我問。
“至少不用再夾在我和她父母之間兩難了。她會有正常的性取向?！倍贪l(fā)少女看著我，眼神很堅定，我看得出來她就是這么想的，而且也這么認為，執(zhí)念很深。
“可能...”
明又亦正壓開口，我卻伸手攔著了她的嘴，示意她不要說話，我開口說：“你所謂正常的性取向是什么？
我這么一問她反倒怔住了，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么一個問題，見她沒有回答，我接著說道：“你知道你現(xiàn)在是什么狀態(tài)嗎？是靈魂的化形狀態(tài)，在凝聚成靈魂原本的樣子之后，重新以生前面目面世的狀態(tài)。”
我一揮手，她化回了靈魂原本的形態(tài)，也就是一把扇子，那面團扇是很久遠之前流行的團扇，上面繡著的是一幅侍女圖，侍女體態(tài)婀娜，美艷動人，和她竟有幾分相似。我說道：“你現(xiàn)在是靈魂?！?p> “是靈魂?！蔽矣种貜?fù)了一次。我能感受到我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在她的情緒中宛如驚雷。
“你自己就明白的。只是你因為世俗的眼光，迷惘了。”
她慘然一笑，輕輕搖頭，我知道她是在笑我不懂，我抿著嘴唇，最后嘆了一聲氣。我說什么都沒有用處，我看得到她心中以傷痕累累，不管是輿論還是嘲諷，還有惡意中傷，那一道道印記都在她心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痕跡。
而那個沙拉少女卻無比天真，似乎一直受著她的保護，并沒有收到多少傷害，但是也是相比于她來說，沒有受到多少傷害。
明又亦不懂這些，她有些茫然地看著我們，其實我知道在她眼里，同性之間的愛情她也無法理解，也不知道她是否會認同，但是我還是要讓她認同的，因為作為死神，眼中有的僅僅是靈魂，沒有種族，沒有性別，沒有信仰，沒有一切，只有接引可接引的靈魂。
我對她說著，短發(fā)少女也靜靜地聽著，只是她的眼光一直看著沙拉少女，嘴角勾勒著笑意，還帶著點無奈和凄涼。她喃喃道：“我愛你，我先走了，你還是愛一個對的人吧，至少在這個時代，對的性別，對的角色?！?p> 電視中父母和孩子的爭吵已經(jīng)過了好幾集了，在這一集，他們的爭吵也結(jié)束了，那對父母對孩子語重心長地表示了理解，以及自己的心聲，那個孩子對父母表達著歉意，這個結(jié)尾好似很圓滿的樣子。我心中暗道一句：“這個故事的編劇，寫的不錯?！?p> 不知沙拉少女做了什么夢，嘴角的笑意很甜，短發(fā)少女輕輕又吻在了她額頭，但是唇瓣卻感受不到任何觸感，她心中也已滿足了，轉(zhuǎn)頭對我們一笑：“是不是要帶我走了？我們會去哪？”
十天后清晨，我們站在這個屋子的陽臺，看著正在書寫什么的沙拉少女，她身形疲憊，眼里的悲傷濃重，無心妝容，整張臉顯得有些蒼老。她收起了一張有些破的信紙，這是短發(fā)少女的遺書，看得出來這些天她看了無數(shù)遍。
她走出陽臺，憑欄靠著，穿著單薄睡衣的她在這冬季里顯得有些不協(xié)調(diào)，但是她去不在意這溫度，任由高樓的風扶起她的發(fā)絲，吹散了她的淚花。她順著風兒道：“為什么，你教會了我如何去愛，可是你卻已不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