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風(fēng)吹拂。
春已深。
“悠,悠……”
少女的呼喚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春日野穹睜開眼。這個現(xiàn)在被稱為家的地方,只剩下她一個人。
就像是被人遺棄了一樣……
打開手機(jī)。已臨近正午十二點(diǎn)。
離悠回來,還有4個小時。
春日野穹靠在床頭,打開常逛的論壇,卻沒有什么有意思的信息。
想來也是,這時大家應(yīng)該都在上學(xué)和工作,沒有時間發(fā)帖。
她起身。
幸好家里還有不少吃的——那個悠的同學(xué)帶來的零食,不用自己做飯。
至于悠看到自己只吃這些垃圾食品后的抱怨,春日野穹沒有放在心上。
她知道,悠是絕對不會對她發(fā)火的。
悠,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最理解她的人,也是現(xiàn)在唯一能夠包容她的人。
春日野穹一個人。
一個人坐在并不大,卻異常寬闊的房間里,光照不到的地方。
手機(jī)拿起又放下。
陰影中一個人閑坐。
等光變幻。等光變幻。
日光透過窗戶,漸漸的照到了她的腿上。
纖細(xì),蒼白的仿佛透明的腿上,斑駁的光影搖動。
風(fēng)繼續(xù)吹。
前院的風(fēng)鈴響動。
春天的風(fēng)漸漸強(qiáng)烈了起來。
遠(yuǎn)處能聽到風(fēng)在空中呼呼的吼聲。
尖銳、怪異。
像是因?yàn)樯鷣砘味贿z棄的怪物,在這空曠的世界中哭喊嚎叫。
呼呼——
春日野穹奶油色的長發(fā)被吹得往后飄拂,柔順如河,亮如極光帶。露出了她光滑細(xì)膩的額頭。
噠!
木框窗戶被從左往右一拉,關(guān)上。
呼嘯的風(fēng)聲被隔絕在外。
聲音不再尖銳,變得低沉。
這間小屋,成了她的小島。與世隔絕的小島。
孤島。
春日野穹沒走出幾步,就像癱倒一般,趴在茶幾前。
蒼白的臉,冰涼的茶幾。
悠……想見你,現(xiàn)在就想見你。
打開手機(jī),找到悠的名字。
雪白瘦弱的食指蓋在綠色的撥號鍵上,離開,又蓋上。
離開,又蓋上。
“悠在上學(xué)……”
現(xiàn)在打過去,悠會生氣的。
反正只要等到放學(xué),就可以見到悠了。
一看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還有一個小時,就能見到悠了。
只是……萬一悠不回來了呢?
“悠在學(xué)校里,應(yīng)該交到了不少新朋友……”
悠的世界里,并不只有她一個妹妹。
悠也會有著自己的人際交往。
就像那個討厭的人,那個住在她們不遠(yuǎn)處,幼時也曾相互來往的家伙。
春日野穹又回想起,自己在房間里,看見悠和那家伙在家門前的路口分別的情景。
依媛奈緒,那個討厭的家伙。
如果悠被她搶走怎么辦……
叮咚——
一聲輕響,打斷了春日野穹的思緒。
春日野穹的臉從茶幾上抬起,無神的大眼睛直視前方。
叮咚——
當(dāng)這聲音響起第2聲時,春日野穹才回過神來。
是門鈴!
是悠,悠回來了。
春日野穹雙手在茶幾上一撐,整個人幾乎跳了起來,向著門口跑去。
她沒有去想有鑰匙的悠為什么會按門鈴,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他。
在過道里差點(diǎn)摔倒,春日野穹拎起了裙擺。
到門口時,春日野穹放慢速度,輕輕拍著單薄的胸口,盡力讓呼吸平穩(wěn)。
她不想讓悠知道——自己迫不及待想要見到他的姿態(tài)。
估計(jì)臉上的潮紅應(yīng)該已經(jīng)消退,春日野穹打開了門,“悠……”
門外站著的,是一個手中拎著竹籃,穿著有黑色云紋的藏青色浴衣的中年婦女。
是不認(rèn)識的人。
春日野穹一下僵住,她不擅長與人來往。
這個時候應(yīng)該問好。
春日野穹知道,卻不敢抬頭看她。
中年婦女沒有在意春日野穹的失禮,反而目光中滿是憐憫。
春日野穹牙齒輕輕咬住下嘴唇內(nèi)側(cè)。
中年婦女一把拉住她的手,“你是小穹吧?我是你爸爸的同學(xué)的表哥的舅媽的鄰居的外甥的結(jié)拜兄弟的雙胞胎哥哥,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p> 我完全不記得了……春日野穹沒有說出,只是低著頭,聽著中年婦女的嘮叨。
“……別想太多,日子總得過?!敝心陭D女將手中的竹籃交到春日野穹手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這是嬸子種的蔬菜,你們兩兄妹扛起生活的重?fù)?dān)一定很不容易,有什么麻煩可以來找我……”
中年婦女走了。
春日野穹一個人坐在玄關(guān)旁,背靠著墻,旁邊是蔬菜。
“悠……”
春日野穹的下巴放在膝蓋上,側(cè)著頭看著黑色的大門。
大嬸的話又回響在她耳邊:“你們兩兄妹扛起生活的重?fù)?dān)一定很不容易……”
生活的重?fù)?dān)嗎……
回老家這一個月來,自己所做的,就只有宅在家里吃零食和玩手機(jī)而已。
大嬸的話讓春日野穹突然注意到,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幫悠分擔(dān)過任何問題。
說起來,最近悠似乎很煩惱的樣子。
而自己做的,就只有朝他撒嬌和發(fā)火。
因?yàn)榭吹剿鸵梨履尉w走在一起,親密交談的樣子,就無端向他發(fā)火……
春日野穹將右手食指彎曲,放入嘴中,輕輕咬住:為什么自己之前就沒有在意過悠呢……
“悠……”春日野穹站起身,向里走去。
……
春日野悠打開門,先喊了一聲,“穹,我回來了。等我一下,我馬上就……”
春日野悠的話突然卡住,他看到自己那個有網(wǎng)絡(luò)依賴癥的妹妹今天竟然沒有玩手機(jī),而是穿著圍裙,從廚房中探出頭,“悠,等一下,馬上就好?!?p> 穹在做飯?!春日野悠驚得以為是在夢中。
“怎么樣?”春日野穹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嗯,好吃?!贝喝找坝泣c(diǎn)頭。這并不是恭維,雖然只能算一般,不過比自己做的好多了。
春日野穹毫不留情,“那是因?yàn)橛谱龅奶y吃了?!?p> 春日野悠干笑兩聲,畢竟自己以前從來沒做過飯,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身為女孩子的穹。
穹也笑了。
“啊,憑穹的手藝,將來嫁人后,一定是個完美的新娘……”春日野悠的話突然停住,他發(fā)現(xiàn)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
“穹?”
春日野穹低著頭,放在桌子下的兩只手的手指絞在了一起。又松開,“沒什么。”
空氣詭異而安靜。
想要說些什么,至少能和悠有話說。穹突然說道:“島村呢?”
話一出口,春日野穹自己也怔住,為什么會提起他呢?
難道我和悠之間,已經(jīng)淪落到連共同話題都沒有的地步了么……
島村是悠的同學(xué),悠很好的同學(xué),這一個月經(jīng)常和悠一起到家里。
如果讓春日野穹來選,她更希望悠能和島村在一起玩——這樣悠就沒時間去搭理依媛奈緒了。春日野穹如此想到:或許這就是我提到島村的原因。
“啊,”悠視線移開,“島村他在打工?!?p> 悠在心虛——春日野穹看出了這一點(diǎn)。她沒有再問,她不想再提無關(guān)的人。
悠有事瞞著我……春日野穹懷揣著這個想法,直到夜游的生物的咕咕聲都已聽不見,才慢慢睡著。
第二日。晴。
春日野穹睜開眼,看著斜照在床上的窗戶的影子,突然有種莫名的恍惚。
似乎一切都是夢。沒有來拜訪的大嬸,自己也沒有做飯。
春日野穹在門口站了半個小時。
“外面一點(diǎn)也不可怕,外面一點(diǎn)也不可怕,外面一點(diǎn)也不可怕……”
春日野穹扭開了門鎖。
久違的沐浴到陽光,卻沒有文學(xué)作品中形容的那種感動和快樂,反而覺得眼睛有些刺痛。春日野穹用手遮住眼。
還沒等她適應(yīng),就聽到一陣興奮地大喊。
“是穹妹!噫!好!我中了!是穹妹,哈哈哈,穹妹,是穹妹……”
春日野穹聽不懂這些語言,只能聽見對方不停的發(fā)出“qióng,mèi”這兩個音。
等她睜開眼,只看見一個戴著眼鏡、儒雅隨和的少年甩著舌頭,飛濺著口水,朝自己奔來。
一見到這少年,就感覺自己似乎被什么陰冷潮濕的東西纏上,有一種詭異的惡心感。春日野穹腳下發(fā)軟,幾乎摔倒。
“皮笑醬給爺死!”
一聲大喝。就見那眼鏡少年被另一名身穿綠色運(yùn)動服、皮膚微黑的少年一拳打倒在地。
運(yùn)動服少年將人打倒在地還不解氣,猛地跳了起來,兩只腿并攏,狠狠的踹在眼鏡少年的頭上。
踩了一陣,運(yùn)動服少年抬起頭,看向春日野穹。
春日野穹腳下一軟,一屁股向后跌倒。
“抱歉,我朋友患有突發(fā)急性短暫末梢神經(jīng)壞死引起的大腸炎,導(dǎo)致他有些神志不清。剛才我是在對他進(jìn)行物理療法,讓他的血液向大腦循環(huán)。”
運(yùn)動服少年向她點(diǎn)點(diǎn)頭,拖著人走了。
春日野穹逃一樣跑回了家里,當(dāng)回到熟悉的地方,終于再也忍不住,靠在墻邊,抱著雙腿癱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外面的世界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