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你，
我聽到了心跳的聲音
像是一頭斑點小鹿，
噠噠的聲音迷失在森林的最深處
像是一只藍(lán)色的鯨，
從此深潛海底，俯仰星空?！?p> ——莫星語
不知道為什么高鐵停住了。
廣播隨即說是中途停車，不過也沒有人真的在聽。
莫星語從冗長的回憶中清醒過來，晃了晃神，才記起自己是在從香港開往湛城的高鐵上。莫名的，星語感覺到有一點疲乏。
車廂里此起彼伏的廣播和鄰座小孩子的動畫片聲音，讓星語有些后悔選了二等座。
莫星語煩躁地擰了擰眉頭，一路上，窗外交替出現(xiàn)的隧道和原野看得她眩暈。
她喝了一口有些涼的咖啡，刻意地皺起了眉。她把咖啡含在嘴里好一會兒才最終吞了下去，苦澀的余味在唇舌間刺激著她日漸麻木的神經(jīng)。
在骨子里，她原來還是嗜甜的呀。
星語重新叫了一杯奶茶，甜膩的味道順著味蕾掃蕩了整個口腔。感覺到左手臂有點麻，星語換了一個姿勢。她從手包里拿出了一盒明信片，封面上的“思無邪”讓她一陣恍惚。
星語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些年一直都帶著這一盒明信片，似乎無論是放在哪里都會讓她有一種秘密被刺探的不安。
早上收拾東西的時候，她鬼使神差地又一次帶上了這一盒明信片。她覺得她應(yīng)該一把火燒了它們的，可每當(dāng)她一手拿明信片一手拿打火機的時候，她懊惱地發(fā)現(xiàn)，那個習(xí)慣了平日里抽幾口煙的自己，竟然連打火機都點不開……
想到這，星語莫名的想抽一支煙，喉嚨也有些發(fā)癢。她猛吸了一口奶茶，才咽下了那一股不合時宜的渴望。
星語打開了盒子，還有些小心地看了看周圍，確定身邊的小姑娘不會注意到自己的動靜，才抽出了第一張明信片。
撫摸著熟悉的字跡，星語的心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震動。這些年基本是打字，手寫的也大都是英文，偶爾會寫其他國家的語言當(dāng)做消遣。
似乎連她自己都不記得自己的方格字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了。
她記得讀書時候，自己的字不算難看，卻很普通。用魏伊人的話來說，精致有余而風(fēng)骨不足。
星語哪里懂什么風(fēng)骨，只覺得這世上就一個死磕的理，還真就和書法較上勁兒了。
星語一個人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大半個月，等開學(xué)拿著方格紙再去找魏伊人，眼巴巴地想要聽到一個“好”字?？晌阂寥四弥豁车募?，很仔細(xì)地一個個看過去，也才圈出了七八個尚且入得了眼的字。
星語自然是不服氣的，還以為自己忍住沒說出來，魏伊人就不知道，可是她哪里想得到，自己那副氣鼓鼓的模樣早就把她的孩子氣出賣的一干二凈。
“橫平豎直，撇短捺長，這是寫字的模板，不是寫字的靈魂。你的底子不錯，整個字的架構(gòu)和比例都很妥帖，但是有些東西急不來，得靠一個人的經(jīng)歷?！?
那個時候的星語有些沮喪，她很喜歡魏伊人的字，很端正但足夠輕盈，但她自知，她永遠(yuǎn)也寫不出那樣的字來。
有一段時間，她會拿著魏伊人的作文評語，當(dāng)做字帖臨摹，直到自己寫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和她一樣才罷休。
星語會記住一兩個魏伊人寫字的習(xí)慣，“如”字的右半邊寫得像行書，“口”不會封到底；“美”字最底下的“大”不是一撇一捺，而是連著最頂端的一豎繞城一個小圓弧……
當(dāng)星語看到自己作業(yè)本上那一兩個和魏伊人寫得很像的字時，心里就有一種莫名的妥帖，似乎這就是她的小秘密和小歡喜。
想到這，星語不由笑笑。她總是時不時會想起魏伊人，似乎星語如今很多的習(xí)慣都和她有關(guān)。
手里的明信片上，正面寫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背面則是一幅水墨畫。放牛童不知從哪里折了一支花，正要送給一旁扎著牛角辮的女娃娃。
說實話，星語有些羨慕。“青梅竹馬”，一切的情愫都是本真而青澀的，那種美，往往最讓人魂牽夢縈了吧。
水墨畫的下端寫著《詩經(jīng)·國風(fēng)·鄭風(fēng)·子衿》里的一句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她一個字一個字讀著當(dāng)年寫的明信片，似乎，她不再是25歲的莫星語，她一直都是17歲的她。在那個瘋狂又靦腆的年紀(jì)，她喜歡上了一個人，也喜歡上這種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親愛的路：
我毫無指望地想著你，哪怕我明知道自己甚至都沒有辦法在腦海里拼湊出你的模樣——是的，我不得不承認(rèn)這一點——可是我知道，我在想著你，不可言說又時時刻刻地想著你。
我悄悄記下了你會在哪一節(jié)下課走過我們的班門口。
有的時候你會拿著你那個墨綠色的保溫杯，又或許是兩個三個杯子，我知道你對身邊的人總是那么的友善，你會幫很多人打水，你拎著那么多花花綠綠的水杯的模樣卻一點都不顯得左支右絀。
可你知道么？我也想有一天你能幫我打一次水啊，哪怕我只是看著我的杯子就這樣被你握在手里，我都會覺得滿足。
還有的時候你會拿一包餐巾紙，我想你是去廁所吧。我很努力地從你的指縫里看清了餐巾紙外面粉紅色的包裝，我想我有些吃味了，還有一點點的害怕。
原諒我吧，我竟然為了它胡思亂想了一節(jié)課。
當(dāng)我看到下一次你手上的小包餐巾紙變成了大包的還沒有拆封的抽紙的時候，我才驚覺自己的幼稚。
然而我上癮了一樣地喜歡這種幼稚，我能感受到我的心跳不再是一成不變的低音貝斯，而是踩著鼓點的，有長笛和小號伴奏的交響樂，你能明白嗎？我覺得全世界都在謳歌贊美，這熾熱的，如洶涌的暗流一般一發(fā)不可收拾的情感。
我發(fā)現(xiàn)我漸漸地能很輕易地從嘈雜的聲音中辨別出你的聲音，那低沉又帶著一點沙啞的聲音。它不是那么渾厚有質(zhì)感，也不是那么溫潤有氣質(zhì)。它全是像個冒失鬼，在我的鼓膜和耳廓之間橫沖直撞。
我甚至沒有辦法再分辨別人的聲音，甚至于，我發(fā)現(xiàn)自己聽不到別人在我耳邊的大聲呼喊。
我像個虔誠的信徒，一個人僵硬地坐在位置上，祈禱著你能多說一句話，哪怕是多一個輕哼，我都為之戰(zhàn)栗。
我能想象出你說話的神態(tài)和動作，那種我自己才能懂得的竊喜，不必?fù)?dān)心任何人的窺探和譏諷。
路，路西法，你一定是罪惡的墮落的放縱的，不然，為什么我會時時刻刻地想著你，想著那種難以言表卻讓我心悅誠服的歡喜……
偷偷歡喜的遇
星語讀完，放下手中的明信片，很小心地放回了紙盒里，想要抽出第二張來，可最終頓住了——
“毫無指望嗎？”
“或許是不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