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蛇鳥不和
自圣古有記憶以來,就身處一片黑暗,四周都是堅硬的石壁。他分不清日夜,沒見過星月,也看不到明天。
但是他活著,能觸碰到自己。
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是誰。
為什么來到了這世上。
他曾呼喊出聲,但是無人回應(yīng),于是他在思考之后,擅自得出了結(jié)論:都是有些緣由,才來到這個世間吧。就像這些苔蘚,可能是為了讓我果腹,才長得如此茂盛,而我活著,定然也有我存在的意義。
孤身在這一方巖穴中活了不知道多久,圣古遇到了他的生命中的第一個轉(zhuǎn)折。
他常常會想,生命之中,有許許多多的岔路,但是只能選一條走。若是選擇了另一條路,又會如何。
這樣的選擇的設(shè)想,是他生在世上,最大的樂趣。
而圣古作的第一個選擇便是,跟隨,那只與月光一起,映在他眼中的妖怪。
那妖怪叫月人,感覺到地下有生靈氣息,掘開石堆,發(fā)現(xiàn)了他。
“喲,這有一只小半妖?!彼Z氣輕佻,在圣古聽來猶如天籟。
月人一身素色長裙,肌膚如雪,牙色的長發(fā),卷曲著直至腳踝。她背著洞月光光芒,像神明一樣,對圣古伸出手。
“跟我走吧,我來保護(hù)你?!?p> 圣古又怎能拒絕。
“圣古”這個名字,是她為他取的,他曾問有何含義,月人想了想道:“沒什么含義,就是想,我要是有了兒子,一定給他起這個名?!?p> “哦?!笔ス艧o語凝噎。
與她一起,圣古識得什么是山、什么是樹,何為流水,何為日月。
月人是個見多識廣的妖怪,這個大陸萬年來發(fā)生的事,她都能說出一二,圣古對這個世界的認(rèn)知都源自于她。
圣古漸漸弄清了自己位于何處,也認(rèn)清了自己是什么——生于血池的半妖。
“你似乎對自己半妖的身份毫不在乎?!痹氯嗽诟嬖V圣古他的身份之后,對他道。
“我該在乎什么?”圣古抬頭看向月人,那時的他還未長開,比她矮上一個頭。
月人居高臨下點著他的額頭道:“真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半妖是有違常理的生物,整個大陸恐怕也只有血池這幾個,他們被妖怪看輕,被人族懼怕,是為這個天地所不容之物。”
“存在即合理,若常理不容,就是常理不常?!?p> 月人聽了圣古的反駁只挑了眉,沒作聲。
血池是個大熔爐,什么都有。近些天,血池里又出現(xiàn)一些奇怪的兇獸,他們身為獸形,卻雙目通白,沒有理智,也沒有痛感,殺性極重。
血池已經(jīng)好久沒有罪人惡妖流放進(jìn)來,可能妖都人間都覺得,罪大惡極不如一刀斬了痛快。所以血池難得的享了數(shù)百年的平靜。
但在這些兇獸出現(xiàn)后,眼見這峽谷又要重回血池慘狀。
圣古便想起,小時聽月人說過,這個血池還有其他半妖,一直有想見見他們的欲望,以兇獸的出現(xiàn)為契機,圣古決定,要把這個血池的半妖,都聚在一起。
“想好了嗎?”月人仿佛看出他所想,問道。
“嗯?!笔ス劈c頭,“我們不為他族接納,起碼要接受彼此。我們要一起,在這個即將掀起腥風(fēng)的血池里活下來。”
月人的目光卻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后,揚頭示意了一下,圣古回過頭,只見一條有他三個粗的巨蛇,吐著翠綠的信子向他們游來。
半妖大多孤僻,血池的半妖都各自為營,其中不乏繼承了妖力、有能力自保的半妖,其中一個,便是這條巨蟒的主人。
“喲,蛇女,你來了。”圣古向巨蛇上的半妖打著招呼。
“老娘叫龍女!”她從巨蛇身上跳了下來,金燦燦快要發(fā)光的豎瞳怒視著他。
明明是與蛇為伍才得的稱號,卻以龍為名嗎?
圣古心中暗想,卻不好說出來,半妖不僅孤僻,且多自卑,雖然大體為人形,身上卻難免有些妖的特征,比如遍體生滿妖紋,看了確實驚心。
“嘖!”龍女上下掃視著圣古,對他嘖了聲,道,“真搞不懂,為什么你身上一點妖紋都沒有?!?p> 圣古也學(xué)著她的目光,掃了她一遍,“在我看來,你也沒有啊?!?p> 她摸了摸自己額頭上扎著的抹額,撇了撇嘴,“你弄清那些兇獸哪來的嗎?”
“這可是入了我的伙才能知道的秘密?!笔ス判χ卮稹?p> 她沉默不語,良久才問:“你一定是狐貍的半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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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獸,圣古與月人曾經(jīng)遇過。
月人雖妖力深厚,卻不喜爭斗,遇上了危險,一般都是直接逃走,也鮮有追上的。
但是那次兇獸來得出其不意,等月人注意到時已在眼前,月人把圣古拉扯在身后,一拳帶著妖力轟了過去。
情急之下她未留力,這一拳,無論是妖是獸,都應(yīng)成為飄著血的肉渣從天而降。
那場面實在惡心得很,圣古還沒來得及閉上雙眼,只聽兇獸在月人全力一拳下,一聲痛吼,被打出老遠(yuǎn),翻了個身竟意圖再戰(zhàn)。
月人也有些驚了,不可思議的看了看自己的拳頭,未等兇獸重新站起,轉(zhuǎn)身抱起圣古便抽身離去。
回去后他們研究了月人手上沾到的兇獸的血,只見其上靈氣翻涌,竟說不出來是哪族的力量。
據(jù)月人所說,上古魔族肆行之時,普通生靈沾染了魔的氣息,化而為妖。
莫非這兇獸,是血池的尋常獸類染了妖血,才有如此變異。
圣古把他們的推測說給龍女,她轉(zhuǎn)身就抱著她那條大蛇哭天搶地。
“阿大??!你跟著我走南闖北那么久!你要是也變成那樣,我可怎么辦呀!”
圣古可能是受到自身心境的影響,覺得那條巨蟒沒有表情的臉上寫滿了無奈。
圣古聽不下去,連連勸道:“別哭了別哭了,我看……阿大的修為也不淺,再過百千年都可以修煉成妖了,定然不會輕易受妖血影響?!?p> 龍女頓了頓,抬頭看了看阿大的眼珠,嗷的一聲又哭了出來:“阿大你都要成妖了嗎?!你變成妖是不是就看不起我這只半妖了?你不準(zhǔn)修煉了!從明天開始你只能睡覺!”
圣古覺得自己與阿大的表情別無二致。
在龍女的帶領(lǐng)下,他們一起去找了另一個半妖,夜梟。
人如其名,他是鳥類的半妖,龍女御蛇,他可召喚飛鳥,雖戰(zhàn)力不如龍女,可他勝在耳目遍血池,總能在危險到來前藏身。
接觸月人龍女后,圣古覺得無論女妖、女半妖,只要是女性,都是最難搞的生物,直到他遇到了夜梟,才發(fā)現(xiàn),難搞是不分性別的。
“滾,快滾,趕緊滾,別讓老子再說一遍,帶著你們的蛇,還有你這個沒有妖力的半妖,一起滾出小爺我的視線?!?p> 當(dāng)他翹著腿叼著草,沒等圣古一行說一句話,就開始破口大罵時,月人握緊了拳頭,發(fā)出“咯噠”一聲,龍女更是直接開始與夜梟對罵,一個要驅(qū)蛇吃光整個血池的鳥蛋,一個要讓蒼鷹叼光全血池的蛇。
在月人發(fā)飆,殺了自己僅存不多的同族之前,圣古連忙把她拉了出去,還是別讓夜梟惹她為妙。
“我的天哪,我活那么久就沒見過這種半妖!我還當(dāng)是天性不和,看來根本全都賴他!”路上龍女還在罵罵咧咧。
她的暴脾氣倒也與月人別無二致,只不過一個是有多少脾氣發(fā)多少,一個是忍耐再忍耐,突破極限后就大放殺招。
“來,喝口水歇會?!笔ス挪粍勇暽倪f了一筒清水給她,試圖轉(zhuǎn)移話題,“你可知道,除了夜梟,這附近還有其他半妖嗎?”
龍女仰頭灌了一口,完了摸摸嘴道,“與我相熟的只有一個,跟我來吧?!?p> 說罷,龍女帶著他們走向血池最大的密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