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江云市。
沈風(fēng)眠剛下車,就感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他皺了皺眉,在心里嘆了口氣。
要不是約了人,他真不會選在正午最熱的時候出門。
有什么辦法呢?
誰讓他剛來江云市,開的古玩店還沒站穩(wěn)腳跟,只能過來浪費時間了。
這要是在榆興市,童皓這種小角色他壓根不會放在眼里。
他快速走入古玩城,冷風(fēng)一吹,才感覺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四下掃了一眼,沒看到童皓啊……
正在他準(zhǔn)備打電話的時候,迎面走來一個身著白色短裙,背著細(xì)鏈條天藍(lán)色包包的女孩子:“沈先生你好。”
叫他的?
沈風(fēng)眠有些遲疑:“你是……”
“你好,我叫童瑤,我哥臨時有事得出差,他讓我跟你道個歉?!蓖幥紊厣斐鍪?。
“哦,沒事……”沈風(fēng)眠心下微沉,面上卻不動聲色:“那……”
“那你陪我逛逛?”童瑤截斷他的話,笑瞇瞇地道:“我也好幾年沒來古玩城了?!?p> 來都來了,就逛逛唄。
反正對他來說,童瑤還是童皓并沒有區(qū)別。
“……童小姐請?!?p> 過了前面的這個前廳后,喧囂聲便蜂擁而來。
“看一看吧?這可是新出的荒貨……”
“這個啊,這是我祖?zhèn)鞯膶氊?!?p> “……”
兩邊都是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牧闼橥嬉?,老板們各自守著攤子,認(rèn)真地招攬著。
細(xì)高跟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兩步,童瑤有些嫌棄:“噫……風(fēng)眠,這不是古玩城嗎?怎么都是些地攤呀?”
沈風(fēng)眠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笑笑:“這外邊是地攤集市,古玩店在里面?!?p> 童老爺子的孫女,居然連這常識都不知道?
剛才還說好幾年沒來了,這話恐怕?lián)搅瞬簧偎伞?p> “哦哦!”
過道狹窄,倆人沒再并肩同行。
童瑤跟在他身后,一邊走一邊偷偷地看他,心里美開了花。
原以為開古玩店的都是些糟老頭子,沒想到居然還有沈風(fēng)眠這樣的青年才俊。
被爺爺叫回來的不滿,在看到沈風(fēng)眠之后,全都消失了。
不怪她心動,沈風(fēng)眠的條件確實不錯。
身材高挑秀雅,朗目疏眉,氣質(zhì)清冷矜貴,頗有君子之風(fēng)。
錦上添花的是長得帥就算了,還年少有為。
才二十五歲,就在江云市文化街開了間臻品齋古玩店,雖然開張不久,但未來可期。
所以哪怕今天曬得很,她還是答應(yīng)爺爺過來跟他一起轉(zhuǎn)轉(zhuǎn)。
“進(jìn)去看看嗎?”沈風(fēng)眠轉(zhuǎn)過身來。
童瑤抬頭掃了一眼,沒細(xì)看,笑瞇瞇地點頭:“好呀?!?p> 雖然對沈風(fēng)眠很有好感,不過她也沒忘爺爺?shù)膰诟?,順便探一探他的底…?p> 這間古玩店并不大,東西也不多。
柜前有幾人在看東西,老板正在談生意。
看到他們進(jìn)來,店員笑著打了聲招呼,讓他們慢慢看,有感興趣的叫他。
一進(jìn)去,童瑤就看到了玻璃柜里的一個瓷擺件。
“風(fēng)眠,這是什么呀?長得好可愛?!?p> 沈風(fēng)眠掃了一眼,聲音平和:“鴛鴦?!?p> “哪一年的呀?”
沈風(fēng)眠頓了頓,眼里顯出一絲玩味,這個童小姐太不懂事了!
在人家店里問年份,要是真東西就算了,這種……說出來就得罪人。
她到底是故意的還是……
怕她再追問引起別人注意,他瞥了眼老板,確定他沒看這邊,才壓低聲音:“去年的。”
“撲哧?!蓖帢妨?,興沖沖地看向旁邊那個:“這個呢?”
連著問了幾個問題,沈風(fēng)眠皺起眉頭:“上面有寫名稱的?!?p> 白紙黑字的卡片,名稱年份寫得清清楚楚,不認(rèn)識字?
童瑤沒想到他這么直接,鬧了個大紅臉。
心底怨他不解風(fēng)情,但又不敢對他發(fā)脾氣。
倆人不再說話,氣氛有些凝滯。
童瑤嘟著嘴,扯了扯包包上的掛飾,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這人怎么這樣!
這時店里走了兩個人,柜臺前空出來不少。
她有些煩燥地朝前走了幾步,沈風(fēng)眠不緊不慢地跟上。
柜臺前的中年男子把玩著一個筆洗,愛不釋手:“老板,我也是誠心買,就八百吧!你點個頭我現(xiàn)在就付錢!”
老板苦笑著,頗為肉痛的模樣:“哎呀,真的沒開價啦,這我平時都是賣一千七的……這樣,就一千,整的行不?”
筆洗?
沈風(fēng)眠抬頭掃了一眼,看清后眼里現(xiàn)出一絲動容,確實還不錯。
不過……沒有他上回看的那個好。
一直偷偷觀察著他的童瑤沒錯過他眼神的變化,扭頭看了那人手里的筆洗一眼,有心想賣他個好:“老板,一千塊,我買了?!?p>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其他人是驚訝,沈風(fēng)眠是薄怒。
這童小姐簡直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不僅老板厭惡地看向她,就連中年男子都怔住了。
唯獨童瑤毫無所覺,笑著掏出手機準(zhǔn)備付錢。
該死的。
沈風(fēng)眠迅速上前一步,壓低聲音:“抱歉,她不懂規(guī)矩。”
老板臉上笑容盡斂,雖然眼底有薄怒,卻沒發(fā)作,轉(zhuǎn)過頭對著中年男子點點頭:“行,就八百。”
“好嘞?!敝心昴凶佑淇斓馗跺X走人,臨走掃了他們一眼。
怎么回事?
“什么呀……”童瑤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人!
有人開高價都不賣,居然便宜兩百賣了!
這老板會不會做生意啊?有錢不賺?
沈風(fēng)眠沒理她,一眼掃過去,指著上回看中沒來得及買的一個三足洗:“老板,這個多少錢?”
老板虧了錢,心里正惱火著呢,冷冷地道:“一千五!”
“好的?!鄙蝻L(fēng)眠直接掏出手機付了錢。
沒想到他連價都沒還,童瑤更懵了:“哎,不是……”
“包上吧。”
包上,就是買家決定將藏品買下,請賣主將藏品包起來。
這三足洗他上回看過,可惜當(dāng)時是帶著人來的不方便買,這次倒是順便了。
可是他這看都沒看就買,在老板和童瑤眼里就妥妥的是在補償老板了。
老板本來心里有氣的,見沈風(fēng)眠這么爽快,又態(tài)度誠懇,也不好再計較了。
他臉上重新堆起笑容,給他裝好后雙手遞了過來:“謝謝惠顧哈,小老弟不錯啊。”
沈風(fēng)眠笑笑沒說話,提上東西沒打算再看別的,朝老板點點頭就走了出去。
全程一臉懵逼的童瑤訝異地看著老板,看清對方眼里的譏諷,她扭頭就走。
出了店,沈風(fēng)眠并沒有停留,走過拐角才停下腳步。
童瑤左思右想,心里也意識到大概是自己剛才的言行有不妥之處,沒敢發(fā)脾氣,憋得胸口疼。
從進(jìn)古玩城起,沈風(fēng)眠就一直在忍耐,此時耐心已經(jīng)告罄:“天色不早了,我送童小姐回去吧。”
古玩圈有古玩圈的規(guī)矩,她什么都不懂,再逛下去無非就是得罪更多人。
既然對這行不感興趣,連常識都沒有,又何必裝作很喜歡的樣子?
可童瑤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更無法接受。
才三點半!什么不早了呀!
她還準(zhǔn)備跟他吃個燭光晚餐的吶!
這人就是故意的!連借口都這么敷衍!
童瑤眼眶紅了,想發(fā)脾氣,抬頭看一眼目光清冷的沈風(fēng)眠又不敢發(fā)作,扭頭氣惱地嗯了一聲。
回去就回去!她非得問問爺爺,這些人都是什么毛??!
老板發(fā)神經(jīng)就算了,沈風(fēng)眠還跟著沖她甩臉色,什么人呀!
看出她心底的怨懟,沈風(fēng)眠一路沒再說話。
他對她沒感覺,更沒興趣跟在她后邊幫忙收拾爛攤子。
送完她以后,沈風(fēng)眠直接回了店里。
天氣太熱了,文化街這邊也沒什么人,店里更是冷冷清清。
畢竟他店的規(guī)模不大,又是新開張的,生意不好也正常。
不過古玩這一行嘛,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沈風(fēng)眠一點也不急。
他走進(jìn)店里,看到小八正坐在柜臺邊玩手機。
小八是他請的店員,大二學(xué)生,來打暑假工的。
聽到動靜,小八一邊收手機一邊道:“歡迎光……咦,沈哥,你怎么就回來啦!?”
“把這個拆開擦一下?!鄙蝻L(fēng)眠把袋子遞給他,倒了杯水:“下午有生意嗎?”
“下午沒人來哎?!毙“税押凶硬痖_,小心翼翼地捧出里面的三足洗,目光充滿了驚嘆:“哇哦。”
沈風(fēng)眠喝了杯水,敲敲柜臺:“拿絨布?!?p> “好的。”小八小心地放下三足洗,取了塊絨布仔仔細(xì)細(xì)地擦著。
“哇,看這清晰的紋理,這精致的開片,這淡雅的底色……”小八連連稱贊,愛不釋手:“沈哥,這就是你上回說的宋鈞窯嗎?”
沈風(fēng)眠差點嗆到,瞥了他一眼:“你……很有想象力,那你覺得這個值多少錢?!?p> 這個啊……
小八琢磨了一下,呢喃著:“看這造型,看這釉色……我覺得至少得……嗯,二十萬?”
“……”沈風(fēng)眠幽幽地盯著他;“你都說它是鈞窯了……宋鈞窯,你就給二十萬?”
搶劫嗎?不怕被人打死?
小八哆嗦著,手有點軟:“那,那是多少?”
“少說乘十倍吧,不過目前沒見過,不好說?!?p> 小八抖得更厲害了,捧著三足洗簡直下不了手:“那這個……就算是仿的,也很貴吧?八萬?”
“八萬?可以,賣你了?!?p> “……”
看他呆住,沈風(fēng)眠唇角一勾:“釉色不是天青色,是灰青,這是仿哥窯,四五千的樣子?!?p> 上次他就看出這三足洗是清朝的,雖然是仿的,但也算是件古董。
如今擦拭干凈,更能看出它底子其實不錯。
雖不及真的哥窯那般獨成一宗釉色,但在仿品里頭,已經(jīng)算賣相不錯的了。
四千不少,五千不貴。
老板以為自己賺大了,其實還是被撿了漏,也是當(dāng)時趕了巧,不然他可能還不能這么輕松拿下。
小八瞪大眼睛:“哇,那也很了不得了?!?p> 捧著這筆洗翻來覆去地看,他恨不能抓著沈風(fēng)眠問個仔細(xì)。
不過他到底還是想起了正事,放下筆洗一本正經(jīng)地八卦:“沈哥,那個……童皓長啥樣啊?”
九個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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