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易水別
往后的日子，荊軻就如上官蓉所言，信守承若，除去美女，他通通照收。
為此，太子丹疑惑，以為胃口不符，可一換再換，統(tǒng)統(tǒng)就如過場一般，被荊軻辭回。所以他非常不理解，問起荊軻，“丹有一事不明，望上卿為我析之?！?p> 荊軻微微笑起，“太子有何疑惑，但講無妨，荊軻當(dāng)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太子丹看過荊軻一眼，淡淡地說：“丹昨日送來之女如何？”
“甚妙?！鼻G軻笑。
“比起上卿自己所選如何？”太子丹再問。
荊軻已知其意，微微笑道，“太子眼光，荊軻如何比得，自然太子所選為上品之人?！?p> “可荊卿為何一次又一次屢屢拒之門外呢？”太子丹問。
“我既以有長約，就不應(yīng)失信于人，我答應(yīng)過獨(dú)寵于她的。如若我荊軻連一個區(qū)區(qū)弱女子都要失信，那同樣亦會失信于太子，望太子明之?！鼻G軻說起了上官蓉的原話。
“這.....”太子丹啞然。
“這僅是享樂之風(fēng)，荊軻便要背信，那太子寄以荊軻的卻是性命之急，兩者想比，孰輕孰重，太子心中自然有數(shù)?！鼻G軻笑著說，“如若太子不信于我，就當(dāng)明說，何必這般來侍弄呢？”
聽著這話，太子丹惶然，連忙說道：“丹不知荊軻道性如此之高，慚愧慚愧，是丹冒犯了，此事從此不提?！?p> .......
....
隨后，太子丹不再給荊軻送女人，也對荊軻尊敬了幾分，他開始嘗試著與荊軻討論起國家之事。
如何治國？
太子希望得到荊軻的答案。
荊軻不論之前，只述其后。
這分為兩種情形.......
其一：如若荊軻此去不成，太子應(yīng)該考慮的是如何保燕。
其二：如若成功，太子當(dāng)考慮是如何強(qiáng)國。
荊軻以為，如若其一情況發(fā)生，最為首要的選擇，就是太子丹速去秦國請罪，再質(zhì)秦國，這樣方可保一時之憂。
其后時間，燕國當(dāng)在這段時間迅速自強(qiáng)，就如田光所言，先強(qiáng)兵，再尋將求謀士。恰當(dāng)時機(jī)，丹便可再次回國，與秦王決一勝負(fù)。
如若其二，荊軻還想說，太子丹卻打斷了他。
“此次行刺，全仗上卿了，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碧拥さ脑捄車?yán)肅。
聽著如此說，荊軻只好沉默。
........
...
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過去，太子丹見荊軻毫無動身準(zhǔn)備，又見秦軍破趙，已直逼燕國邊境。
他心中大懼，便是催促起荊軻，荊軻搬出已知套路，他要有用的東西去接近秦王，一是督亢地圖，二為樊於期的腦袋。
燕國缺將，亦不忍再有人死亡，太子丹不肯答應(yīng)，此事就此擱下。
幾日思考，荊軻直接找到了樊於期，按著歷史的文本，訴說了秦王對他家族的罪孽，亦是訴說了自己的想法。
樊於期聽著這話感動了，即刻就要拔劍自刎。
性情中人也！
荊軻突然間心生不忍，便是按住了他的手，連忙說道：“容我想想，或許還有別的方法?！?p> 隨后，荊軻回到住所，茶飯不思，三日之后他是想出了一個方法。就是有點(diǎn)困難，那就是找一個和他相似的人，替代他。
只要人臉相似，再胡亂去做些修飾，定然可以瞞過秦王他們。因?yàn)榍G軻知道，即便再是膽大之人，也不喜直窺人頭，細(xì)細(xì)辨認(rèn)。
何況這種年代，根本沒有什么儀器可以驗(yàn)明正身。
所以，荊軻認(rèn)為此法可行，準(zhǔn)備次日再去樊於期處告訴他。
然而，讓人意料之外的事情發(fā)生了，樊於期差人到了荊軻住所，告訴他即刻前往住處。荊軻聽著這話，心中暗自驚惶，連忙趕了過去。
果不其然，樊於期已是自盡了。
“宿命嗎？”荊軻啞然。
太子丹聞訓(xùn)急急趕來，見著樊於期已無氣息，極度悲慟，伏尸大哭。
“天不憐我燕國啊?！碧拥尚袧釡I，仰天而流。
荊軻邊上楞楞看著，久久之后，太子丹才止淚，眼中帶著糾結(jié)的神情，看著荊軻說：“此事未行，燕國名士已去其二，望上卿全力而為，不負(fù)兩人厚望啊。”
荊軻糾結(jié)著點(diǎn)頭。
燕子丹無奈，隨后讓人割下其頭顱，裝入盒中，將其尸身另行厚葬。
往后好幾天，不知心中煩躁，還是如何，太子丹也見不來催促荊軻。而荊軻此時卻已心如火焚，再也坐定不住了。
差不多一年了，上官蓉在哪里？
魏大哥又在哪里？
為何遲遲沒有消息........
終于，太子丹坐不住，再次前來催促荊軻。
“我在等一位朋友前來，如若他能前來，此事必成，還請?zhí)拥ど园参鹪辍！鼻G軻說。
“你朋友何時能到？”太子丹問。
荊軻沉默。
太子丹頓時明白，幽幽離去。
等待，尤其是不能等待的等待是非常揪心的，荊軻如此，太子丹亦是如此。他明白，荊軻此去，進(jìn)入咸陽宮，生還幾率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他需要同伴......
只是這同伴.......
太子丹大悟，隨即安排下人，兩日時間，便尋得一名壯士，名曰秦舞陽?？?、強(qiáng)壯、而且十三歲就已手刃他人，這種膽魄讓太子丹佩服。
又差了在趙國尋得徐夫人，用重金購得匕首一枚，淬上劇毒之物，經(jīng)其真人實(shí)驗(yàn)，遇血則亡。
所以他帶去秦舞陽及匕首來到了荊軻住所。
宿命，還真完全按著原定套路而來啊...
荊軻心中糾結(jié)，暗中想著。
看來，宿命如此了，荊軻還是不見上官蓉及魏潦音訊，只能答應(yīng)太子丹三日時間，安排好之后就上路。
一日時間，渾渾噩噩，荊軻愣在屋中，根本沒有任何思緒。乃至夜幕，他才差人喚來高漸離。
“差我來，有何事情？”高漸離冷漠的語氣。
荊軻知道其心厭煩，微微一笑，淡淡地說：“我這幾天就要上路了，最后有一件事情要勞煩老弟了?！?p> “你自己不會去，我不會幫你的。”高漸離冷漠地說。
“因?yàn)槲疫@一去，已經(jīng)回不來了，我知道你是夠兄弟義氣，你我是性命相交之人，我現(xiàn)在能找的人也只有你了。”荊軻嘆了一口氣，低沉地說。
高漸離不語，眼中卻帶著鄙夷。
本來，高漸離對著荊軻是有很大意見的，門主將田門托付給他，他卻不聞不問，自行離去。再后來，他看到了荊軻入住高級豪宅，更見到了太子丹時常前來看望，還帶了很多東西，也帶了很多女人。
高漸離怒了，門主眼拙，自己也是被鬼迷了心竅，竟然會結(jié)交上這般朋友。
田門自門主離去，群龍無首，已一蹶不振，到現(xiàn)在還留著殘局，不知如何收拾。
借著門主上位之人，田門是不屑與之交往的。
荊軻見著高漸離的神情，淡然一笑，他從袖中取出暗龍刃，放在案上，淡淡地說：“這次荊軻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求你了。”
高漸離一看暗龍，這次真的愣住了，他知道這是荊軻的武器，更是武器榜第一武器。
對于劍客、對于刺客來說，武器就是自己的第二生命，將武器交付之人，必須是值得托付之人。
“你要去哪里？”高漸離問。
“去刺殺秦王嬴政，明天就動身?！鼻G軻茫然地說。
此話低沉，卻如晴天霹靂一般在高漸離心中炸開。所有的疑惑及不解，就在此刻不由分說地涌上腦袋，他怔怔地說，“這就是上官蓉所說的大限？”
荊軻點(diǎn)頭，微微笑道：“十年前我就知道了。”
“門主.....”高漸離啞然。
荊軻默默點(diǎn)頭。
十年前就知道，為什么不去改變？
怎么有這么傻的人？
高漸離愣愣地看著荊軻，許久才緩過神，“這把刀要交給誰？”
“交給上官蓉?！鼻G軻看了高漸離一眼，繼續(xù)說，“這是她家祖?zhèn)鞯臇|西，她為了我已經(jīng)拋棄了所有，就剩下這一把刀?！?p> 荊軻說著想起了往事，想起了他接過上官蓉那一把刀，是用精致的盒子裝著。
他還想起了她說的話，行醫(yī)者不喜見血，公子喜歡就給你吧。
百榜武器排名第一的暗龍，百年隱匿于上官蓉家中，埋塵人間。為了他，為了這把武器，她把家毀了，毅然跟著他上路，一去不回的路。
為什么她這么傻？
荊軻苦笑。
“要哪里去尋她？”高漸離問。
哪里尋她啊....
荊軻沉默，風(fēng)雨迢迢，大千萬世，何處才能尋到她的身影？
“你可能找不到她了，你幫我送上鬼谷就可以了?！鼻G軻說。
高漸離點(diǎn)頭，拿過兵刃，便要離去。
“你稍等下?！鼻G軻說。
荊軻入屋，取出一個木匣，拿給了高漸離。
“這個又是什么？”高漸離捧著這沉甸甸的盒子，低聲問起。
“這是太子丹送給我的東西，其實(shí)我不感興趣的，現(xiàn)在對我更是無用了，你拿去與田門分發(fā)了?！鼻G軻說。
“這......”高漸離啞然。
“我對不起門主，我沒有能力扶住田門，你聽我的話，回去讓兄弟們都散了，真的，你們要聽我的。”荊軻說。
猛然間，高漸離明白了。
荊軻刺秦失敗的后果是什么？
高漸離一甩木盒，盒子落地打開，珠寶散了一地。
他看都不看一眼，快步離去........
荊軻看著高漸離離去的背影，又是一聲長嘆，蹲下了身子，悠悠地?fù)熘閷?.......
次日，他帶著秦舞陽，攜著那些必須東西，坐上車輦出發(fā)。太子丹及其賓客得到出發(fā)消息，穿著白衣白帽來至易水岸邊，為其送行。
荊軻下馬，淡然地看著這一行人。
“丹，有愧于上卿，有愧于田光、有愧于樊於期，有愧于燕國啊......”太子丹說完跪于地，泣不成聲，伏地不起。
賓客見此情形，皆是黯然落淚，群群跪去。
“太子無愧于荊軻，想我荊軻一聲浪蕩，幸得太子器重，才有此殊榮，太子不必如此自責(zé)?！鼻G軻上前扶起太子丹，隨著對著一群伏地不起的賓客大聲說著，“世間誰人無死，奈何多都懼死，卻不知忠義二字，須可丹青長存，我荊軻這一生已無憾，足矣......”
荊軻說完，仰天大笑，笑著笑著淚水卻已不知覺間淡淡落下。
“兄，英雄蓋世，此行一別，相聚無時，怎能無曲相送。”不遠(yuǎn)之處，河邊磐石之上，高漸離的聲音傳來。
荊軻轉(zhuǎn)身，看到高漸離攙筑而立，暢然笑開，對其大呼，“若荊軻有幸回來.......”
“定再把酒言歡，不醉不歸?！备邼u離大聲說著，淚水也止不住落下。
“得高漸離一人結(jié)為兄弟，是我荊軻一生大幸，請為我筑上一曲，壯我雄威。”荊軻大聲說。
“好！”
一聲高喝，高漸離凄笑著坐下，筑聲傳出變徵之聲，凄愴悲涼，惹得送人之人再度落淚，復(fù)而羽聲高起，慷慨激昂。
一行眾人聽著這聲音，心中再也壓抑不住那種面臨無奈死亡的悲憤，個個早已怒發(fā)沖冠，一副欲要前去廝殺的模樣。
荊軻合著節(jié)拍，緩緩?fù)略~......
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
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
顧疇昔兮事蒼茫，探問天宿兮終無常。
借一劍，指天下，君知吾憂；
尋一心，歡兩情，姬解吾愁；
忙、忙、忙、惘匆忙，
歸、歸、歸、落陽輝.........
荊軻唱完，踏上車輦離去，再也不曾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