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夜訪(3)
星辰塔主縱使成長了十多年,在親人變成的厲鬼面前,卻仍如初生嬰兒一樣,一眼即被看透。如果說只有至親之人才能夠掌握隱藏最深的秘密和弱點,那反過來利用并加以威脅的人,算得上血親嗎?
女鬼陰森地笑著,開玩笑一般威脅她:“要不要——干脆我找面鏡子來,在你眼前一晃,你就會死了嗎?瞧吧,進城的一個大麻煩解決了呢。唉,但是我舍不得呀?!?p> 玄宸吸了一口氣,與鬼對峙,得保持頭腦清醒,萬萬不可意氣用事,被牽著鼻子走。死去的金魚族女族長一番話只是放空威脅,要是真想拿來面鏡子晃一晃,估計玄宸早就咽氣了。
“十年來亂石山的冤魂從未真正平息,但也沒能破土而出。近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叫你們力量大增,不僅能沖破七節(jié)杖的阻攔,屢屢試圖入城,還上得來我的星辰塔?我想,絕對不可能只有崔凝一人幫你們,她并沒有那般厲害?!?p> “哎,所以我都說過啦,叫我們復(fù)活進城,就是金烏神的意思。咦?不相信我說的話?”
紅嫁衣女飄向星辰儀,伸出染著血紅色的指甲輕輕觸碰流星滑落的軌跡,那一滴血恰好滴在天璇閣中,星辰暗淡了光芒。
“金烏神的女使者玄宸啊,你通曉天命,又能解讀神的旨意。虧你自稱金烏神的使者,居然連主上的大業(yè)都不知道?!彼爸S著。
玄宸指著擺出的星像,十分詫異:“你又說是金烏神的意思?真的嗎?不可能的。我日日請示主神,怎么會不知道?”
紅衣女鬼看透她一般,突然說了句:“你還做得了占卜么?同一個問題不可反復(fù)占卜,太史老兒叫你重復(fù)多少次了?”
玄宸心里一疙瘩,不由開始慌亂。她自知身為金烏神女史,肩上的使命就是協(xié)助風(fēng)臨城主維系一方安定。為此,須得常常傾聽神旨、謹遵神意,方可做個合格代行者。然而,不得不說的是,她已經(jīng)很久無法解讀卦象了。太史老爺命她把全部精力用來力保太史本家人的平安,一遍遍叫她反復(fù)占問同一個問題——
“玄宸你好好看看,我的妻兒會不會平安無虞?”
這邊是風(fēng)臨城主心里能夠想到的唯一問題了嗎?
玄宸嘆息連連。
反復(fù)問出同一個問題,想必太史老爺心中,即使沒有定論,也早有深深的憂慮吧。至于緣由,難道他不清楚嗎?
不是玄宸不認真占卜,而是根據(jù)卦象和星象來看,除了一句“只要忠誠履行金烏神賦予風(fēng)臨城主的職責,家人可無虞”之外,她確實解讀不了別的。
一句話的答案,太史老爺顯然覺得不足夠。
“不不,玄宸,你說‘家人’,可我要問的不是全族,我只問妻兒?!?p> 暈頭轉(zhuǎn)向的玄宸疲憊地嘆氣,自傲的她是不肯低頭求人的,所以這句話只是帶了點懇請:“太史老爺,不是玄宸不肯,卦象上真的瞧不出來。”
“百年來,太史族除了本家之外,旁支不下三四十個,不僅是風(fēng)臨城,九鼎國皆可見太史血脈,要說寬泛了,這些都是家人?!?p> 玄宸不堪逼迫,只得再度開卦:“那我看看您的本家?!?p> 太史老爺喋喋不休:“……而且,我問的也不是本家,要論本家,二弟一家最近,稍遠一些,風(fēng)臨四諸侯之一的公子威也算作本家。玄宸,我問的就是我的妻兒,季兒、馨兒和小兒。只有這四人。你看出這四人的就可以,別的不用多看,也省你些力氣。”
看似只推斷四人命運即可,實際哪兒有說的這般簡單!太史老爺卻以為是在為玄宸減輕重負嗎?
星辰塔主已經(jīng)無力解釋,占過的卦不可重開,強行開啟,不僅卦象不準,更可能惹怒上天,給原本平安度過一生的人降下災(zāi)難。在太史老爺再三催促和監(jiān)督下,玄宸只能當面擺卦,她依然什么都看不出來:太史夫人卦象一片混沌,就好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公子季的卦象只可往過去推斷,不能查看未來;馨小妹到能查看出些信息,似乎是個遠嫁的命,且不知為何,看得到斑駁石頭散落在叢生的雜草中,玄宸暫時無法解讀;小公子則屬于年歲太小,卦象一片空白。
“唉,”太史老爺拂袖而去,“你先好好休息,我還會來問你。玄宸,當初放你一條生路,也是看在你占卜奇準。不要讓我失望啊。”
星辰塔主頭暈?zāi)垦?,幾乎昏厥。她緩緩坐下,用第六根魔指撥動星辰儀,將星軌恢復(fù)原位。
靈力本講究隨心而動,半點強迫不得。物極必反,這正是她日漸衰弱的原因。
女鬼笑了:“怎么不說話?看來是我料對了。宸兒并沒有我想的那么厲害——啊呀,進城有望。”邊說邊拍著手掌啪啪響。
“我雖然不夠強大,但阻擋你們,沒什么問題?!焙谝屡邮志X,就怕女鬼察覺到自己的弱點。
那女鬼恨恨,越說聲音越是尖銳:“不必隱瞞我啦,這有什么看不出來的。太史老兒自私無恥,他就是把你當棋子、當工具使喚。你倒好,掏心掏肺幫他守住風(fēng)臨,連自己本族人都忘了。十一年前,他不也是這樣對我么,哄得我團團轉(zhuǎn),都甘愿嫁給他,然后呢?撈了個什么下場?宸兒你可得當心,可別步我的后塵,一旦沒了用處,立刻遭到殺身之禍!”
玄宸卻嘆氣:“金魚族的確沒能請來金烏神,叫太史老爺失望了。”
女鬼立刻反駁:“他失望什么!誰對誰錯,他老昏了頭嗎看不出來嗎?難道金魚族沒試過嗎?問題出在我們身上嗎?哼,哼,誰是誰非,你連這個都分不清楚。難不成,你覺得滅族不算慘,咱們不算替死鬼!”
除了遺孤玄宸,金魚族全滅,并被打上“異人”的標簽,四分五裂的殘缺尸體胡亂葬在亂石山。這一段過往是風(fēng)臨城不可掩蓋也無法愈合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