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清水變活魚（1）

　　自那夜阿三等人守株待兔，想要捕捉金烏神之后，風(fēng)臨城大街小巷上再無修葺神廟的消息。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無人能知。大家看到的，只是倒在地上的三人的尸體，以及壘了一半的矮墻。

　　一時間眾說紛紜，大家紛紛猜測，懷著不安的心情度過了一天又一天。可人終究是健忘的，這個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

　　在天地之氣郁積不暢的時代，亂象叢生，人們盯著自己腰包里的銀子和家里的鍋，大部分的視界只有碗口大?。簼O民更關(guān)心的是“禁魚令”何時終結(jié)，時不時拖家?guī)Э谌ヌ犯T前鬧一鬧；商人一面關(guān)心太史府為君安皇城使者大擺筵席能帶來多少銀子回扣，一面在背后議論君安因為風(fēng)臨城納貢不足而派使者來訪，會影響自己多少損失；長舌婦人們關(guān)心的是城主太史老爺跟異女私通的種種細(xì)節(jié)；拘泥在過去的老古董們則鉆進(jìn)谷子堆里，翻出太史老爺違逆金烏神而被神靈遺棄的舊時言語，以作證十年前滅異的起因。

　　近來風(fēng)臨城中還流傳著一樁奇聞，出城往西車行不到半日便可到達(dá)當(dāng)年埋葬那些人的亂石山，可能因為冤魂數(shù)量太多，山上寸草不生十年之久。而就幾日前，亂石山上長出來棵挺大一棵樹。

　　“昨日聽聞城外亂石山上有人用金子求換馬車，說什么只要把車借出去，就可以從樹上摘下的果子，果子能變成金子。可巧本公子也正好夢到了一樹的金子，于是啊，就十分好奇，不知道夢到的是不是亂石山上的那一棵樹。崔鵬，不如你替我探探路去？”

　　不學(xué)無術(shù)的公子哥兒翹著腿，把玩著一枚新入手的金蟬。因尸骨奪車入城等一系列事，太史老爺和二老爺不準(zhǔn)他隨便外出，府上生活越來越無聊，公子尨變著法子找樂子：一則是亂石山長出魚頭果樹的奇事，二則是晚上溜出門去看城中金烏神遺跡奇跡般得到修復(fù)，三來是受傷之后，休養(yǎng)在家無法出門，偶然間發(fā)現(xiàn)了自己一項了不起的本事。

　　總的來說，公子尨最近十分關(guān)心奇聞異事。

　　“報酬肯定不會少了你的?！惫訉丛诖搦i面前搖晃著錢袋子，大加施舍的慈善模樣。他最喜歡把人逼到窘迫之地，欣賞他們匍匐乞求的悲慘，“簡單說，想要銀子，就去亂石山摘一枚魚頭果?！彼敝劬?，語氣不悲不喜，“崔凝死了，崔家就沒錢花了吧?！?p>　　跟在崔鵬身后的仆從只剩兩人，老管家和崔鵬打小玩伴，兩人均出了一身冷汗。誰都沒料到公子尨突發(fā)奇想，給自家少爺派個危險又受辱的差事。冒險到亂石山摘魚頭果的通通有去無回，公子尨的肆意欺壓極可能導(dǎo)致崔家獨子喪命，而且這個怪異的想法實在矛盾，倘若崔鵬摘得魚頭金，何必求公子尨施舍銀子。

　　崔鵬的嘴唇抿成剛毅的一條直線。老管家護(hù)主心切，大著膽子上前勸道：“尨公子，那亂石山不是隨便去的，可得小心啊。魚頭果只是民間流傳，實際有沒有人見到？信不得的?！?p>　　“叫你說話了么？我問你主子話呢?！惫訉磫柎搦i，“你覺得呢？亂石山魚頭果是傳聞，還是事實？你可別說瞎話?！?p>　　崔鵬當(dāng)然不說瞎話，他腸子直，脾氣沖：“山上長了棵樹，沒什么可奇怪的，畢竟有土的地方容易生根?！?p>　　公子尨拍手掌叫好，又故意套話：“說的有道理。人們都在猜測，亂石山十年不長任何草木，是因為那些人魂魄作祟?？磥砟悴⒉挥X得山上長出樹很奇怪，還是害怕山上有鬼?！?p>　　崔鵬立刻著了道，挺起胸脯：“都是十年前死掉的人，有什么可怕的？我是說，沒親眼見到十年前發(fā)生的事情，誰知道是不是異人，不能妄下斷言?！?p>　　公子尨指著他稱贊：“崔鵬有膽量！別人都不敢提‘異人’這樣個字，好像一說出口就會招來不幸災(zāi)禍，崔鵬年輕有為，不怕這些。你剛才說不妄下斷言，那要怎么才能知道亂石山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崔鵬心中得意，嘴上一板一眼回答：“所謂眼見為實，還得親眼看看?！?p>　　“眼見為實，說得好！”公子尨一拍桌子，“那樹上的魚頭果也得眼見為實吧?！?p>　　崔家家仆聽得出來公子尨在下套，少爺一步步越陷越深，都捏了把汗。

　　公子尨這個問題，崔鵬說是也不好，說“是”了，還不得自己親眼去看看？說“不是”，那豈不自相矛盾。他想了想，反問道：“公子尨怎么對這些感興趣？”

　　公子尨搖頭晃腦告訴他：“其實吧，要說之前，本公子不信牛鬼蛇神的存在，對那詭異術(shù)法雖然好奇，但從不當(dāng)真，聽來玩玩是了。你妹妹他們整天搞的些玩意，本公子也從沒當(dāng)回事兒?！碧岬酱弈阉?，公子尨驚訝于自己居然波瀾不驚，一掠而過，不濕羽毛。

　　“但是前陣子遇到些事情，叫我的想法的確有不少改變。這世界上有些事情啊，不能因為沒親眼看到，或者聽上去太過詭異，就否認(rèn)它的存在。你說的‘眼見為實’，本公子非常認(rèn)同。不去親眼看看，怎么知道亂石山長沒長出來一棵樹？怎么知道樹上長沒長魚頭果？怎么知道魚頭果就是金子？今日叫你過來，就是請你為本公子證實一下?！?p>　　崔鵬恨得咬牙切齒，妹妹在世時，這小子天天上門來攀親家，跟自己“大哥大哥”叫個沒完，哪里敢居高臨下，哪里敢?；ㄕ邢绿祝楷F(xiàn)在凝兒走了，他翻臉不認(rèn)人，給點銀子都這般費勁。

　　公子尨然后四處查看，確定沒有他人，神神秘秘向崔鵬招手，神神叨叨：“你知道本公子的想法為什么發(fā)生了變化嗎？”

　　“不知道?！?p>　　“來來來，給你看個好玩的?！惫訉创騻€響指，命人抬來個大瓷盆，里面跳動著幾尾花色的金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