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上岸(2)
另一個漁民趕緊道:“你說的對。太史老爺本該燒香拜拜東海金烏神,可他沒有。風臨城已經(jīng)把金烏神給忘啦。我記得幾十年前,城里還到處都看得見金烏圖案,門上貼的年畫啊,路邊燈柱啊,小廟里也總有香火。這些年全都沒人打理,好些都變成破石頭啦?!?p> “說到這事兒,你們聽沒聽說,最近啊,金烏神在城里顯靈啦!”
“怎么個顯靈?”
“你沒看成墻上的壁畫啊、路上的金烏廟啊,一點一點修復起來了?”
“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注意了。難道不是太史府派人修葺的?我還看到太史府的人清掃小廟呢。”
“嗨,那是這兩天。太史府看見金烏神都親自來修整風臨城了,面子掛不住,當然得派人趕緊裝裝樣子?!?p> “可你怎么知道是金烏神修復了石頭遺跡?”
“我家臨街,旁邊就是廢棄的小廟,聽得特別清楚,就在茫茫黑夜里,街道上根本看不見一個人影兒,半夜三更,外頭就會響起噼啪噼啪的聲音,剛開始我老婆還以為是夜貓亂竄,沒想著要管。直到第五天,聲音太大,每晚上都有,我們受不了了,拿了掃帚出去,結果你猜我們看見了什么?”
“看見了什么?”眾人屏息凝神。
予輝也側耳仔細聽。
“漆黑漆黑的廟里,根本沒人啊,可是在地上的香爐自個兒站起來了!地上的落葉和亂七八糟的雜物一點一點掃干凈,小廟里里外外整整齊齊?!?p> “是誰打掃的?”
“嗨,我都說過啦,每人!從頭到尾沒看見人!”
“??!”大家伙倒吸著涼氣,“是不是……那些……那些……鬼?”
“對對,是不是鬼?前頭有鬼敲城門,有尸骨搭車進城,還有城里突然出現(xiàn)的魚,修廟的是不是也是……”
“怎么可能!”那漁民反駁,“鬼是要毀掉風臨成,殺了我們,怎么可能好心打掃神廟?根本兩碼事。”
“哦,對對,不是鬼。如果真的沒有人,廟還掃干凈了,那肯定是金烏神?!?p> 幾個白發(fā)蒼蒼的漁民嘩啦一下流出淚來,爆發(fā)出呼聲:“謝天謝地啊,六十年了,金烏神終于來了!”
年輕一些的漁民并不太了解六十年前金烏神降臨的事情,因此感觸不深,便問道:“老王,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老漁民用樹皮一樣粗糙的手摸一把眼淚:“金烏神每隔六十年來一次。我爺爺他親眼見過?,F(xiàn)在已經(jīng)快九十年啦,金烏神沒有再出現(xiàn)過。大家都覺得,是太史老爺犯了錯,引來百路野鬼,金烏神拋棄了風臨城,都不肯救我們。所以這兩三年,越來越多的人全家搬走,另謀生路啦?!?p> 漁民們紛紛點頭:“老王說的沒錯,鬧鬼的地方誰住著都不踏實。不過還好,金烏神還是來了,沿街修整呢?!?p> 某些懷有陰謀論的漁民卻提出異議:“我倒覺得不對。你們想想,如果真的是金烏神來了,太史老爺為什么還藏著掖著?——他可真會藏著掖著啊,藏了多少事!——不是說迎接金烏神該舉辦最盛大的慶典嗎?趕緊宣告全城啊,為什么到現(xiàn)在都沒有動靜?”
很多人都同意:“說的沒錯。咱們現(xiàn)在特別不安心,要是金烏神真的來了,算得上最大一顆定心丸,可太史老爺怎么什么都不說?禁漁令還沒撤走,說明成立還是不安全!”
予輝腹中的惡心感終于有所平復,嘴里好不容易緩和了呼吸,問:“禁漁令是什么東西?”
魚販連連搖頭:“大哥,你外地來的不知道吧,風臨城現(xiàn)在全城禁魚呢。就因為城里挨家挨戶突然出現(xiàn)了金魚!”
金魚,原本是一種在普通不過的水生物,可是在風臨城,幾乎算得上叫人毛骨悚然的禁忌字眼兒。
予輝點點頭,對此心知肚明:原來說的是十年前登陸的金魚族和之后的“滅異”。他思忖著,問:“剛才說什么鬼敲城門?尸骨入城?又是什么東西?”
眼下買魚的不多,越來越多的魚販子都湊過來閑聊:“還能是什么,是那些人唄?!逼渲幸粋€朝西方向努努嘴。予輝點頭表示明白,埋葬金魚族異人的亂石山就在風臨城以西。
“據(jù)說啊,那些人要復活啦。風臨城馬上就變成鬼城嘍……”憤世嫉俗的漁民一直默默聽著大家聊天,他收拾好雜物,扔進婁筐里,挑起來朝城里的方向走,看來是不準備擺攤賣魚。
“老李,你幸災樂禍個什么,風臨城變成鬼城,對你有什么好?”大家伙顯然不喜歡他尖酸刻薄的聲調。
老李說:“兄弟們啊,我家馬上就搬走啦,搬到火離國去,那兒的新國君穩(wěn)定了局面,安全得很。我也勸各位一句,趕緊離開這個是非地兒吧。風臨城啊,呆不下去啦……”
眾人氣憤:“你也真不夠意思,大家好歹在一塊賣魚這么長時間……”
老李大笑,越走越遠:“每回風臨城出事,都跟水里的東西有關,咱們就是賣魚的,你覺得太史老爺下手,先對誰?要不然能把城里的魚市趕到海邊?”
漁民們面面相覷:“老李說的倒是??晌覀冇植皇琴u金魚的,跟城里出現(xiàn)金魚有什么關系。風臨靠海,誰家不吃海魚?太史老爺叫金魚嚇破了膽,怪罪到我們這些正經(jīng)做生意的漁夫身上,清理走了城中魚市,趕我們來這兒破地方?!?p> “沒錯沒錯。我們好像都成了下等民,別人還得防著呢。我們現(xiàn)在進城,就得叫官兵搜身。憑什么啊,我又不走私火藥,我就是個做海產(chǎn)生意的。”
“就是,就是,太史老爺過分了!為什么只查打魚的!”不滿的情緒在發(fā)酵,大家嚷嚷起來。
“風臨靠海魚多,好些人都是打漁為生,這幾十年來從沒禁過什么魚。這下子好了,凡是水里長的全都禁了。叫我們怎么過活!”
“就是,就是?!?